大约是十月十四、五日的夭明,我和徐茂里率领二十八个勇士,向鄄城进发。我和徐茂里坐了一辆两个骡子拉着的轿车,其余的人骑着自行车走在前边。离鄄城五、六里路,姜鸿元派人员骑着自行车来侦察。往常姜鸿元的人见了我都下车敬礼,恭而敬之的向我报告。这次姜的人见了我连话都不说,扭转车子飞快的跑回去了。我感觉形势紧迫,遂和徐茂里选了树林子洼地里,召集跟随我的人开会研究进城后的动作。我分析:姜鸿元在城内布置了一千多武装,而且城周围都住满了部队,不要说只带了二十八个人,即使再多几倍的人,用力取也打不过姜鸿元。为了麻痹敌人,使姜鸿元等人感觉冀镇国带这几个人,决不敢向他下手,而是他扣冀镇国和徐茂里易如反掌,便又选下去一部分人。只剩下卫队营营长巩王忠、武术队队长王金岭、排长张庆云、政治部科长王培林、副官主任张千如、通讯队长王福臣和排以上的干部朱献样、南世泽、张学谦等十五人和徐茂里带的四个人,吴化文的副官刘鸿儒奉吴之命前来联络,也随我来了,连我和徐茂里在内共计二十二人。我吩咐大家:“盒子枪要推上顶门火,但要从转袋上拿下放在木盒内,表示我们不是来打仗的,但是内心要沉着、警惕,毫不能大意,我走到哪里你们即跟到哪里。进县政府大门、二门都要留下人,其余随我进入内庭,一个监视一个。我说声注意,你们立刻拔出他们的盒子枪,对准敌人,喊他们举起手来。巩王忠和王金岭立刻上去捆缚姜鸿元。”
我和徐茂里到北门外下了轿车,欢迎我们的人站满了道路的两旁。除姜鸿元外,还有县大队的大队副张Kx(韩复柴的卫兵,与我熟识),公安局局长马步亭,一科长乔志询和县大队的十二个中队长。地方士绅有县动员委员主任王恒如,副主任熊子明和黄河东岸的五个区长。还有县大队的两个中队列队欢迎,吹了接官号,举枪向我敬礼。我首先向王恒如施了个五十度的举躬礼说:“老师前来欢迎,学生实在不敢领受!"我给徐茂里介绍:“这是我的老师,鲁西的教育家,”徐也随之称王为老师,王恒如表示高兴。接着我向欢迎的地方县大队的中队长们说:“镇国自幼在淮县长大,和众位非亲即友,这次率队南下抗日,经过家乡,父老兄弟们夹道欢迎,兄弟实在不敢当!”接着又说:“十三支队是淮县子弟组成的军队,为了保卫家乡,才出来抗日的。因为训练的时间短,如有违犯纪律的,希望父老兄弟多担待。”接着向来欢迎的淮县大队两个中队的兄弟们说:“濮县大队和十三支队濮县人在多数,两个部队是兄弟部队,应当互相学习、互相帮助,特别是十三支队要向濮县大队学习,弟兄们都辛苦了!”说完,我就叫副官主任拿出钱来,两个中队各赏五十元,给兄弟们买肉吃。最后我转过头来很严肃的对着姜鸿元说:“都准备好了吗?”姜鸿元恭敬的回答:“冀司令,都准备好了。”说着我和姜鸿元并肩进了城。
进了城看见大街上十步两个岗,商店的门均关闭着。我问姜:“这是怎么弄的,为什么商店的门都关着呢?”姜红着脸说:“老百姓怕队伍进城抢劫,所以不敢开门。”到十字街口,有很多老先生和群众欢迎我,我给大家施礼打招呼。我和随从的人大声喊道:“父老们!不要怕,十三支队是老百姓的队伍。军民一家,老乡们快开门吧!”走进十字街,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见了我跪下,泪流满面的喊冤枉,我说:“老大爷怎么回事,有冤枉可找县长作主吗l我是濮县人不好处理。”老大爷说:“我的冤枉大,非请大司令给我作主不可。”我接过状子来看了几眼。这时我的脑海里被即将到来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占据着,并没看清老大爷状纸上写的是什么,就递给了姜鸿元的随从人员。
姜鸿元、王恒如等陪我走进了鄄城县政府(韩复柴统治山东后,曾将濮县黄河东划为鄄城县,后又合并)。县府前有一个中队,还架着三挺机枪。传达室拿出了很多茶点和纸烟来招待跟随我的人,并阻拦他们进入内庭。巩巫忠留下了两个人和他们纠缠,暗设岗哨,其余都跟我进入内庭。这时大约是上午八点钟左右。姜、王等人上座,侍候者往来送茶,大约待了三四分钟,姜鸿元很不高兴的问道:“为什么只是你们几个人来了呢?这里酒席全都准备好啦!”我回答:“部队奉有命令,他们都离不开身,”我说话时面色突变,回答的很不自然,姜鸿元站起来说:“你们为什么说来又不来呢?”我也猛地站起来急声喊道:“注意!”我带来的勇士们都站在姜鸿元大队各位队长的左右,立刻抽出队长们的盒子枪,对准他们齐声喊道:“不许动!”濮县县大队的队长们和县政府科局长、区长等都举起了手,我立时拿出了伪造的命令宣布姜鸿元的罪状。不等我说完,姜鸿元就掏出手枪向我打了一枪,立即被我带来的勇士将枪打在地上。巩王忠一个箭步冲上去捆缚姜鸿元,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这时我大声说道:“除姜鸿元外,一概无罪,谁也不准动,谁也不准走,外面打起枪来咱们死到一块。”王恒如也立刻向外面大声喊道:“外边谁也不准打枪!濮县人不能打濮县人,自己的火不能打自己的铁,这是姜县长的事情,没我们的事。”姜鸿元身高力大,巩蚕忠一个人按不住他,两个人从外屋滚到里屋。以后王金岭又上去,三个人在地上滚,我喊道:“不要伤害姜鸿元的性命。”但是随我们去的吴文化的副官刘鸿儒看见姜鸿元仍在拚命挣扎,上前向姜鸿元打了三枪,王培林又补了两枪,张学谦也打了三枪,结果了姜鸿元的性命。当时那些被收缴武器的人都面面相觑。为了分化敌人,我将姜鸿元对我讲的关于王恒如的坏话向他们转述道:“这小子在聊城对我说,王恒如是哪城最坏的土豪劣绅,不收拾了他,鄄城的事不好办,他挑拨我们濮县人的关系,当时我就想揍他,他污辱我的老师这还了得。”王恒如沉默未言,但面部表示高兴。这时,濮县县政府收发晏志清(跟过我)前来说:“报告司令,姜县长已经死了。”我说:“死了拉个棺材给他,穿上最好的寿衣,把他成硷起来。”
在城外时,只考虑捉拿姜鸿元,未计划把淮县武装势力的头子一起扣留。进入鄄城县政府后庭后,恰巧有五间大厅,而这些人又一齐来到大厅,在捉拿姜鸿元时,为了防止他们出去调部队向我们进攻,就顺便把这些人都扣押在大厅内了。这是我临时的措施。当时扣押了濮县大小头目四十余人,收缴盒子枪等四十余支,只有一人跳墙逃跑,到濮县城给聊城王金祥打电话求救。姜鸿元被打死后,王恒如要求将扣押的地方武装头子放出来,我表示必须把我们的部队放进城来,才放他们出去。他们却不同意十三支队进城。几经协商,他们才同意司令部的负责人和少先队进城。
王青云副司令、汪毅主任率少先队进城时,吹着号,打着洋鼓,军容甚为整齐,群众都到街上观看。王副司令将司令部设在东门里的一个小工厂内,汪毅主任布置少先队沿街进行宣传,散发事前印好的宣布姜鸿元十大罪状的告民众书和传单。居民听说把姜鸿元查办了,非常高兴,纷纷走到街头围着听少先队的讲演,都说:“姜鸿元坏透了,冀司令可给咱们除了害。”还有的老大娘焚香祷告,商店也纷纷开门营业,为了欢迎十三支队,有的还宣布大减价,市面秩序很快恢复了正常。
关于善后问题,司令部的几个领导同志进城后,我们曾在县政府内开了个会,我建议叫王恒如代理县长,因为王是濮县的封建势力代表人物,民国六年曾任过濮县县视学(等于教育局长)和国民高等小学校长多年,濮县知识分子多数是他的学生,又是地方武装实力派,代理县长缓冲一下,是比较适合的。但是王恒如坚决不干。我和司令部的几个负责同志商议,青云说:“他不干,咱们干!”多数同志不同意,认为我们打死了姜鸿元再由我们的同志担任县长,范筑先是不会同意的。遂由我再次同王恒如商量。王提议让淮县一科科长乔志询代理县长。这样,地方人同意,我们也没有意见。决定由我们出布告,除了宣布姜鸿元的罪状外,并宣布委派乔志询代理县长。
代理县长乔志询就任后,主持欢宴十三支队的领导干部。将姜鸿元准备的酒菜都端了上来,摆了十几桌,大家划拳行令,喝酒吃菜。但被扣押的头子们,各有各的心事,哪里还能吃下饭去呢?我们的同志也感觉事情闹大了,心绪不安,表现最突出的是徐茂里。宴会时徐茂里和我坐在一张桌子上,他把我拉出去两次,对我说:“你把他打死怎么办呢?”我说:“事已到此,一切由我承担,你这是干什么呢?”徐的举动引起了在座的人的怀疑,使他们感觉我们内部意见有分歧。
饭后,司令部的儿个负责同志开了会,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我们原计划将姜鸿元扣押,调他们一部分款,然后以他为人质,押解着一块护送部队出淮县地,再送他回聊城。当前是把姜鸿元打死,涉及法纪和人命问题,范筑先一定不满意我们,而王金祥则会兴风作浪,借此作反对共产党和政治部的文章。为了使党和政治部了解哪城事变的真相,请示善后处理办法,决定派汪毅同志回聊城作汇报。于是汪毅同志在当天下午即带一个通讯员骑自行车回聊城去了。
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时,因为地方势力头子不同意十三支队进城,我仍然扣着他们不放,他fl'1非常焦急。但是我也不能脱身,只好陪着他们。这时王恒如对我说:“酒兴(我的学名)你老扣着我们不放,也不是个办法。”我回答:“这是情况逼的,外边打起枪来,咱们死在一起。大家想出去,就得同意十三支队武装部队入城。”以后他们看到不允许我们入城,他们也出不去,经过王恒如和地方士绅、濮县县政府及县大队的首领多次协商,他们才同意放我们的卫队营入城。黄昏后卫队营入了城,在城内布置了警戒,就去县政府接我。大约晚上十二时左右,我和被扣的那些人,才一起出了哪城县政府,卫队营保护着我到了我的司令部。(冀镇国口述 姜克夫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