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焕回忆冠县一区队战斗在敌人鼻子底下的故事(四)

冠城高三里 发表于2017-04-22 13:25:43

夜闯“灯下黑”

一九四二年是个灾荒年,粮食非常紧张。日寇为了筹集给养,拚命抢夺群众的粮食。为了保护群众的粮食不被抢走,麦收后,区队三三两两地分成若干小组到各村去帮助群众藏埋粮食,同时也为部队征部分粮食。

七月初八这天黄昏,我带着警卫员小刘来到了朱霍三里庄。

都说朱霍三里庄离城三里,实际上距城北关只里数地,平时城里鬼子的训话声和汉奸们的喝叫声,村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村里的情况,城墙上的哨兵也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敌人估计我们不敢轻易到这里活动。其实,越是敌人眼皮底下,越是他们麻痹的地方。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灯下黑”。因此,来这里开展各项工作,我们并不是稀客了。

进村后,村长老马和地下党员霍梦月老师把我们领进一个药铺里。大伙刚把事情商量完,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急匆匆跑进屋。胸脯一鼓一鼓地说:“区长,俺爹叫我快来告诉您,敌人围上来了!"

“有多少人?''

“二百多哩!还有三十多匹马。他们的四挺机关枪都在村北支好了。”他一边指着一边回答。

我们前脚来,敌人后脚就到。当时虽然还不知道有人到城里告了密,但从阵势上分析,他们是专对我们来的。我摸了摸腰里的枪,对小刘说:“永宽,沉住气,准备突围!”小刘掂枪跨到院里,正要往药铺大门外冲,迎面又跑来一位大嫂,拦住小刘急促地说:“不,不能出去。他们来到跟前了,全是治安军。”老马用胳膊拐了我一下,说:“二哥,不要往外走,俺来应付敌人。”他和霍老师随手带上院子门朝外边胡同里走去。

我和小刘一看,紧靠药铺南面是个户家的大场院,从药铺进场院有一小门可通,场院四周的墙足有两人高,场内东南角有一片小椿树棵子。看来我们只有暂时隐蔽在这里了。我俩刚刚蹲下身来,就听街上传来人喊马嘶声。凭经验,估计敌人已占领了整个村子,而且也包围了这个场院的多半边。突然,药铺门外一个流利的京腔吼道:“把姓梁的交出来l"

“长官,他已经走了!',这是老马的回答。

“胡说!他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反正是走了。”

“我叫你走啦!我叫你走啦!??”一阵耳光打在老马脸上。接着又听到“咔嚓”一声,药铺的大门被踢开了。随后,“咔咔咔”一阵急促的铁钉皮鞋声,夹杂着拉枪栓顶子弹和“傲傲”的怪叫声,一起逼了过来。

“敌人!',小刘不禁惊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啪啪”两声枪响,子弹在我们身边“啡啦”擦过。“姓梁的,你跑不了啦!再不出来就打死你!”十儿个敌人端着刺刀闪亮的“三八枪”喊叫着一窝蜂拥住了小门口。“怎么办?打吧!”小刘急红了眼。我没有回答他,“嗤”一下撕掉了身上的白粗布褂,把匣枪枪疆绑在手脖子上,掏出五条子弹,压在枪里一条,把其余四条搽在左手里,对小刘说:“永宽,咱俩一起出生入死好几年了。你我都是共产党员,从革命那天起就都豁出了这百十斤。今天只要还有一口气,也要跟敌人拚到底!”说话间,十几个敌人冲进小门来了。我一甩手,打出去一梭子子弹,小刘也开了枪。冲进来的敌人丢下四、五具尸体慌忙退回去了。就这样,小门口的敌人冲进来,我们又把他们打回去,相持了好长一段时间。

夜幕降临了。敌人怕我们趁机走脱,枪弹一个点地朝椿树棵子这边打来。同时村内敌人也都向这个场院包剿过来,东西两面墙外也出现了攀墙的声音。我们已陷入重围,再坚持下去,子弹也不多了,弄不好就会落入敌手。我抓起一把土撒向南墙外。一听,没动静。可能是敌人估计我们不敢在南边突围吧,因为南面就是县城。我正要告诉小刘趁机快走,他却急切地说:“区长,你先跳出去,我掩护!"

“咱们生死在一起,要走一块走!',我坚持说。

他见我不肯先走,急得含着泪呜咽着说:“保护你是我的任务,你快走I”说着,不等我回话,把我拽了个赳越,推到南墙根下,不容分说,蹲下身猛地把我扛上了墙头。我一回手忙翻身去拉他,但一阵子弹扫来,他倒下去了。

“有人跑啦!快!快追!'’敌人一边喊一边放枪。夜幕中,我蹲下身子一看,四下都布满了敌人,我还是被包围着。当时我分析,敌人料定我不敢向城里方向跑,所以那里兵力一定薄弱。于是我就又选定了这个“灯下黑”,直朝城里方向闯去。月亮落下去了,夭越加黑了起来。跑着跑着,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前边不远的沟边上站着七八个敌人,我伸出匣枪。“叭!·一叭!'’打了个“凤凰三点头”后,儿个敌人吓得退到了沟里,我便趁机扑了过去。可是后边的敌人还在猛劲地追,并且边追边喊,“跑不了啦,抓活的呀!"“抓住姓梁的领赏去呀!”跑到离城不远了,前边又出现了几个晃动的人影。我正想再打一梭子,可是只剩两粒子弹了。这两粒无论如何不能再轻易打出去了,得留给自己用,万一走不了,也不能让敌人抓活的。危急之中,我猛地心生一计。便随着后面的追敌喊起来:“抓活的呀,姓梁的往城里那边跑啦,快追呀!"前边的几个敌人果然调回头向南追去。我便趁这个空隙,往西一拐,一口气跑到了城西小吕庄北面的松树林中。

摆脱了敌人,我全身的力气也消耗尽了。坐下来,无意中一摸裤脚,有两个弹洞。鞋帮也被子弹穿透。我躺在一个坟坡上,觉得天旋地转,周身酸疼,嗓子又苦又干,肺象炸了似的难受。我真想就地睡上一觉,可是不行啊!小刘究竟怎样了?他恐怕是牺牲了吧?我心里一阵难受,一使劲站了起来:不管小刘是死是活,都要设法把他弄回来,决不能叫他落入敌手。

黑暗中,我又重返朱霍三里庄。摸进村找到村长老马,老马一见我又惊又喜,说:“听说你被抓进了城,小刘也牺牲啦。想不到你又脱险啦,真是万福哇!"“怎么,小刘牺牲了?"我一惊。“嗯。敌人已经把他的尸体装在大车上,正准备往城里拉哩,现在还没走。”听到这里,我忍着揪心的剧痛和老马崖合计了一下,让他出面花钱买通了那几个赶车的治安兵,把小刘的尸首从车上架了下来。我们踏着夜路把尸首抬到张平小刘的家里。大家心中都非常沉痛,大娘也为儿子料理了后事。但意外的是,小刘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我,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满是污血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就又昏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当我翻上墙头急忙伸手拉他时,他中弹倒在了地上。他用尽全身力气端枪继续还击,但又一阵子弹飞来,正中右臂,他身子一仰,又一次倒了下去。敌人的枪声和叫骂声把他从昏迷中惊醒。为了迷惑敌人,趁夜色他伸手从胯下抓了把血泥抹在脸上和头上。敌人扑上来一看,见他浑身上下成了个血人,约摸他已是死了,便胡乱踢了一顿,向他脚上、胳膊上刺了几刀,暂时丢开他追出墙外。

我们目不转睛地守在小刘床前。半个时辰过去了,他重新睁开了眼睛,胸脯一高一低困难地呼吸着。紧咬着嘴唇。看得出,他在坚强地忍受着巨大的伤痛。我和大娘把弄来的朱砂给他灌了点下去,才使他稍微好受了一些。望着这个跟随我多年,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再看看小刘的白发老母,我这个很少掉泪的硬汉子,这时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了。我抚摸着老人颤抖的手,呜咽着说:“大娘,永宽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是您的亲儿子。”大娘撩起衣襟擦了下脸上的泪痕,说:“孩子,为了打日本,让乡亲们都过上太平日子,他就是死了我也舍得,永宽交给我照管,你就甭管啦!"

三个月后,经过家庭和分区医院的精心护理和治疗,小刘身上的三处重伤基本全愈了。他没等领导和医护人员批准,就出院参加了新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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