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茌平县抗战老人吴老伯(作者:徐效参)

十里铺 发表于2017-04-22 17:17:38

在八年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里,在茌平县抗日民主政府里有一位须发斑白、饶有风趣的老人。他经常骑着县政府分配给他的一头小毛驴,随身带着一副呱哒板(竹板),顺口编快板,宣传我党的抗日方针、政策及英雄模范人物的事迹。走到哪里就说唱到那里,那里的群众就受到鼓舞。他,就是把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都先后献给我国民族解放事业,受全县人民深敬厚爱的老伯。

吴老伯本名兴贤,字哲卿。“吴老伯”是人们对他的敬称。“七.七”事变前,他在茌平县城开一月两间门面的“合兴药房”,经营西药。他既是经理又是司药,还兼药品采购。他的长子文庆充任坐堂医生。因吴老伯待人和气,仗义疏财,急公任侠,城里城外的人都敬重他。就连城里的各店铺商号,也都尊敬他,选他当县商会副会长。他的次子亚屋于一九三七年八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三八年任平原纵队(司令袁仲贤、副司令管大同)华山工作团政治部主任,在长清、在平、东阿、齐河、禹城一带活动,发动抗日武装斗争。一九三九年十月,经选举任茌平县抗日民主政府第一任县长兼第四独立营营长,他才二十一岁。一九四一年调六专署视导室主任兼行政科长,一九四三年任民教科长。

在亚屋同志的思想影响下,吴老伯及文庆同志都在一九三九年参加了革命工作。文庆任县抗日民主政府财政科科员、征收员,整日为抗日政府筹集粮款。吴老伯这时已六十六岁。他说:“我老了,冲锋陷阵比不上青年了,我会说快板,做点抗日宣传工作吧。”从此,他便主动做起了动员民众抗日的宣传工作。

那时候,我们县抗日政府,还没有巩固的根据地,整天东奔西跑,为了照顾吴老伯年纪大,行动不便,就弄了一头小毛驴让他骑着。他骑在毛驴上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念着编快板。到一个驻地,冬天里找一个背风的墙角,夏天里找一个树荫凉,从口袋里掏出呱哒板,呱哒呱哒地打起来。乡亲们听到响声都围上来,他就往人圈当中一站,拉开架式说起快板:

竹板一打呱哒响,

今天说段《打东洋》。

日本国小人又少,

却想在世界称霸王,

......??

共产党领导八路军,

开赴敌人大后方,

发动人民齐抗战,

'反对蒋介石的不抵抗。

四万万同胞团结紧,

打败日寇有希望。......

说完一段,讲一阵子共产党、八路军的抗日政策。有时召集大会,开会前,他也来一段。有时他自己或带上几个同志串村去宣传。

一九四O年农历二月,吴文庆同志到往东佛堂村去筹集粮款,与顽军李歧山部相遇,躲避不及,被李匪认出,押解给顽匪头子齐子修。四月间被齐匪活埋于梁桥,时年三十岁。同时遇难的还有三位同志。在押赴刑场的路上,文庆同志昂首挺胸,随走随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不抵抗主义,认贼作父为虎作怅的反革命面目,列举敌、伪、顽的罪恶事实,宣传我党和抗日武装的政策,陈述中国人民抗日必胜的道理。到了刑场,他面不改色跳下坑去,用手巾蒙上自己的脸。一个顽兵把手巾给他拽下来,他夺过去声色俱厉地喊:“我要看到祖国胜利的明天,我要看到你们的灭亡,不能让土眯住眼。”

我听到文庆同志牺牲消息的当晚,就去找吴老伯,想安慰安慰他老人家,减轻一点他的痛苦。他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啦,能受得了这沉重的打击吗?我到了他的住处,他正准备出发去宣传。我望着他那坚毅的神色,不知如何张嘴好了,声硬语咽,慑慑懦懦。吴老伯却很镇定地说:“效参,我知道你来的意思,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早有这种思想准备。”说到这儿就站起来,接着说,“亲儿子吗,哪能不悲痛!可想到他是为了咱中华民族的解放,为了劳苦大众翻身,他死得今有骨气,我也就不悲痛了。”面对这样深明大义的老人,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我只说:“你老有什么困难,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吴老伯摆了摆手说:“什么困难也没有。只可惜我年岁大了,对抗日做不出什么大的贡献。”顿了顿,接着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先不要把文庆的事告诉你大娘,她女人家想的浅,看的近。到一定的时候我告诉她。”

文庆同志的牺牲,更加激励了老人家的坚强斗志。他做宣传工作更积极了,没黑没白地走东村,串西村,竹板打的更清脆响亮了,演讲的劲头更足了。后来,吴老伯当上了县抗日政府的参议室主任,但他那副呱哒板仍未丢掉,每逢开会、出发,仍顺手掏出来说一段。

一九四三年农历十月间,已担任六专署民教科长的吴亚屋同志,到各县检查工作,行抵东阿县小赵庄,与日伪军遭遇,孤身与敌战斗,腿部负伤,爬到一块坟地里继续抗击敌人,毙敌五名。终因寡不敌众,敌人包围上来了。敌人咋咋呼呼要抓活的,亚屋同志宁死不当俘虏,用最后一颗子弹自自尽牺牲,时年二十四岁。

亚屋同志牺牲的时候,我正带领县大队攻打焦集伪顽据点。听到他牺牲的消息,我心里一震,流下泪来。亚屋同志与我是几年来生死与共的战友。他是吴老伯唯一的一个儿子了。俗话说:“壮怕伤妻,老怕伤子”,已经七十岁的昊老大伯怎能忍受这两子皆亡之痛呢?拿下焦集据点,我立即赶回根据地。一进村,见围着一圈人,吴老伯站在当中正手打呱哒板,变换着架势说“快板”。我不由得走过去站在最外圈听起来。我从人们的头缝间往里看,吴老伯正板清字正地说《巧夺敌据点》。说到伤心处,泪花闪闪,语音烯嘘,说到气愤处,一脸怒容,青筋暴跳,说到高兴处,脸上开花,皱纹舒展。我瞅了瞅身旁的人,面部表情也都在随着吴老伯的表演变化着:一会儿流泪,喘粗气,一会儿伸拳胳膊,一会儿开怀畅笑。

这段快板是吴老伯根据我们县大队的侦察员智取广平据点编成的。这次战斗,我当时并没有觉出有什么特别动人的地方,但现在经吴老伯编成快板,绘声绘色地一表演,就把我们的侦察员的智慧和勇敢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了。由此,我又想起了亚屋同志,两眼热泪簌簌地流下来。我想,亚屋同志牺牲的消息,可能吴老伯和乡亲们还不知道吧?不然,吴老伯怎能还在这儿说快板,乡亲们还能以静心地听呢?我怎么告诉吴老伯呢?

欢快清脆的竹板声戛然而止。我赶忙擦净泪水,强咽下悲痛,挤进人群。吴老伯一眼看见了我,笑嘻嘻地喊:“效参,同志们都到齐啦,就等你来主持会了。”我猛然想起,今天是有个各区汇报会,是三天前通知的。吴老伯抓住我的手说:“我这是出来瞧瞧你来了没有,老少爷们非让我说一段不可。走,快走吧。”转脸又对乡亲们说:“等散了会,我再来给大家接着说。”乡亲们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走。走出人群,我的嘴张了几张,想告诉他亚屋同志牺牲的噩耗。吴老伯觉察我那异样的神情,使劲搽着我的手,声音低沉然而却是坚定、乐观地说:“效参啊,我已经知道了!亚屋也不是我的私有财产,他是党的人,中华民族的子孙,他牺牲的光荣,我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光荣啊!不要叫乡亲们知道,快走!”但乡亲们还是看出了我的难过情绪,纷纷围拢来向我打听消息。我向大家宣布了亚屋同志牺牲的消息和简短经过,乡亲们都哭起来了。吴老伯伸着双臂张开手招呼大家:“乡亲们,乡亲们,不要哭,都不要哭。亚屋死的英勇,亚屋死的光荣!哭有什么用?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坚强起来,拿起刀枪和日本鬼子、汉奸们斗,给亚屋和烈士们报??仇!”昊老伯的眼里泪花闪动,但没有流下来。我看着吴老伯那刚毅的脸色,一阵阵揪心地痛,泪花在眼眶里滚动,心里念叨着:“吴老伯啊吴老伯,你的心肠真是铁打钢铸的啊!"

一九四五年农历八月,茌平县城解放了,各区的伪顽据点也相继被拔除。一九四六年,中共茌平县委和县民主政府迁进县城。县委、县政府和各界群众团体决定为亚屋同志召开追悼大会。直到这时,吴老伯才把文庆、亚屋二位同志早已牺牲之事告诉他那患难与共的老伴吴老大娘,在那漫长的岁月里,每当吴大娘想念儿子问他时,他不是说工作忙回不来,就说是到延安学习去了,走得急来不及告诉她。在追悼大会上,在来凭吊的党、政、军、民代表们的一片哭泣声中,我方才看到吴老伯流下来滚滚不断的泪水。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全国解放后,年近八旬的吴老伯担任了县人民医院的第一任院长,为全县人民的卫生保健事业终日操劳,直至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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