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身而出
一九四七年农历的八月二十四日凌晨，漫天大雾笼罩着黄河两岸。一部分国民党兵和“还乡团”匪徒偷渡过黄河，趁着浓雾，直扑周庄船厂，妄图破坏我为刘邓大军渡河准备的船只。一小股敌人留在鱼山做掩护，并乘机烧杀抢掠。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在敌人过河的头天，太阳刚压树梢的时候，秀珍抽空回到家来。一家人高兴得没法，欢欢喜喜吃过晚饭，又啦了一会儿家常。等打发爹娘睡了觉，我们才一起回到自己屋里。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秀珍端庄秀丽的面容。她一边给我缝补衣裳，一边给我啦起她在外面见到的或听到的许多新鲜事儿。什么刚过门的新媳妇送郎上前线啦，那个村的妇女积极支前啦，谁家的兄弟俩同去参军啦，她啦得绘声绘色，我听得入迷。当啦到住在延安的毛主席时，她充满感情地说，毛主席是咱穷人的大救星，没有毛主席，就没咱的好日子过。如今刘邓大军正过河南下，蒋介石就更完蛋了，咱就快过上太平日子了??她看见我仍直瞪瞪地望着她出神的样子，轻轻地推了我一把说：“我经常不在家，你可要替我侍候好老人，要勤快着点，别惹他们生气。你也应该积极参加村上的各种活动，别叫人家说咱的不是。我多么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一个好同志呀！”这一夜，我们啦了很久很久。谁知道这竟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夜啊！
黎明时分，密集的枪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秀珍一骨碌爬起来，侧耳听了听，说了声“不好，敌人过河了。”我俩赶忙披上衣裳，下了炕。我拉住她，要她快去躲藏一下，她毅然地摇了摇头说：“不行，我得赶快去找区委。”说罢，挣脱开我的手，一步跨出门去。
她刚走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听到敌人的叫骂与砸门声。没有来得及躲藏的群众都被赶上山顶，我也被赶了去。
被赶上山的男女老少有七、八十口。三挺阴森森的机关枪口正冲着人群，十几把刺刀闪着逼人的寒光。匪兵们在一个手提匣枪的家伙指挥下，逼迫群众说出谁是村里的干部，谁是共产党员。我们鱼山人民自古以来就是有骨气的，谁也不理睬敌人。他们见没人理睬，就从人群里把房燕忍拉了出去。
“说，谁是共产党？谁是村干部？”敌人吼叫着。“不知道。”燕忍说。“好小子，我看你就象个共产党。来人，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我的家伙硬。”说着，枪托、棍棒一齐下，打得燕忍在地上滚来滚去。另有几个匪兵走到一群青年妇女跟前，狞笑着：“你们看到了吗？谁知道不说，就尝尝这个滋味，说出来，就马上放下山。”妇女们都瞪着愤怒的眼睛，把头扭向一边。敌人见没人吱声，气急败坏地骂道：“妈个只，臭东西，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几把明晃晃的刺刀同时伸出，冷不防挑掉了她们的假发髻。这时，我迅速地扫了一眼人群，没有发现秀珍。心想，老天爷保佑，她总算冲了出去，我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刚刚落了地。忽听南坡有人吵嚷，扭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秀珍被几个匪兵推操着走上山来。我的心又一次悬起来，头上渗出了冷汗。
这时，群众也都瞪大吃惊的眼睛，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都为她捏着一把汗。秀珍从容不迫地走到群众面前，几个妇女立即把她围在中间。我也上前挤了挤，挤到她身边。她看到我们惊慌的样子，便安慰说：“怕什么，沉着气。”
这时，敌人已把燕忍打得死去活来，几个被挑掉假发髻的妇女又被拉了出去。我扭头一看，一眼瞥见村妇救会副主任房秀芝和几个党员干部也在群众中。她们正使劲地往前挤着，想冲过去掩护她们的乡亲。
突然，秀珍大步走过去，大喝一声：“住手I”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呆了。他们用恶狼般的眼睛盯着秀珍。当时秀珍穿着件麻料紫花对襟夹袄，剪着齐耳的短发，清秀的脸上，一双闪亮的眼睛，象燃烧的火焰，看不出半点恐惧。
一个手拿匣枪的大麻子问道：“你是谁？"“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共产党员，我就是鱼山的村干部。”大麻子狡猾地冲着秀珍嘿嘿一笑：“我看你不象村农干，是个区抗联吧？啊？嘿嘿。”
“是，你能怎么着？''
“好，既然你是区抗联，你就把村农干请出来吧，我们认识认识？"
“呸”秀珍愤怒地吐了一口唾沫。
“嘿嘿，你别不识抬举。不说，我就统统杀掉这些穷百姓。”敌人看了一眼昂然不睬的秀珍，突然狼啤一样地叫起来：“机枪！预--备----"
秀珍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大声怒斥：“你们这伙畜牲，剪发放脚是我发动的，斗争地主、支前工作是我领着干的，与乡亲们没牵扯，你们有种的冲我来吧，别朝着乡亲们耍威风。”匪首恼羞成怒，声嘶力竭地叫嚷：“叫你这小娘们嘴硬。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揍！不给点厉害尝尝，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一群匪兵蜂拥而上，棍棒、枪托雨点般地打在秀珍那瘦弱的身上。看到那凶残的情景，我心如刀绞，几乎要气疯了，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被乡亲们死死拉住。
秀珍被打得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浸透了衣裳。但是秀珍始终没有屈服，敌人几次逼问，她都以怒骂来回敬。敌人象野兽一样，锨把粗柳木棍打断了，又换根新的。那惨景，实在目不忍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