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九岁在我家做童养媳,十四岁参加革命,十八岁被国民党还乡团杀害。她已牺牲三十多年了,可是,在我们家乡一带,人们还经常怀念她,说她是刘胡兰式的革命烈士。每当想起她来,我的心情就很难平静。她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参加革命
一九二九年,秀珍生在东阿县林马村一个穷苦农民的家庭里。她九岁那年,爹给地主扛了一辈子活,受尽了压榨,含恨死去。接着,不满三周岁的弟弟又饿死了。她娘在夫死子亡的折磨下,不久也离开人世。小小的秀珍,孤苦伶仃,举目无亲。我爹娘见她可怜,当童养媳收养下来。从此,我们一家三口人,就成了她的亲人。
那时,我家也非常贫寒,经常吃了上顿愁下顿,又添上一张嘴,日子就更难过了。我爹只好租条小船在黄河上摆渡。我娘眼瞎,什么活也不能做,繁重的家务,就落在秀珍身上。由于生活的磨炼,她养成了倔强的性格,可她待我却象亲弟弟。秀珍比我大三岁,我也就把她当做亲姐姐,帮她在家洗菜,拉风箱,还一块出外荆野菜、拾柴禾。
一九四三年春天,八路军来到了我们家乡鱼山,打跑了鬼子汉奸,接着党又发动群众,开展起了减租减息斗争。就在这时,我和秀珍圆了房。
秀珍在革命工作中作为积极分子,被吸收进农会。当时,由于形势动荡,农会工作还是秘密进行的。在那些日子里,秀珍白天料理完家务,就拿着针线活走门串户,宣传共产党的政策。晚上参加农会活动,有时深更半夜才回家。开始,家里不知道她是农会干部,她连我也没告诉。她每天出去做群众工作,父母还以为她在家闷得慌,出去串个门。只是有几次夜里很晚才回家,爹知道后有点不高兴,但只说了几句也就算了。
随着农会工作的展开,秀珍出去得更勤了,几乎是天天很晚才回家。有时也给我讲些革命的道理,使我相信她在外边干的是正经事。可是爹还蒙在鼓里,加上在外面听到一些闲话,更生气了。
一天晚上,秀珍仍和往常一样,又出去参加活动。已经快半夜了还没回来,我焦急地等着她。“砰、砰、砰”,传来敲门声,我快步朝大门口走去。“回来!”背后突然传来爹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扭头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原来爹还没睡。“在外边野去吧,还家来干么?”爹故意提高嗓门。秀珍听到爹的声音,又见没人给开门,她就把西院的大嫂找了来,好说歹说,爹才允许我去开门。可他却“呕嘟”一声,关上了他住的屋门。
回到屋里,秀珍问我:“爹这是为啥生这么大的气?”我便把爹生气的原因,一五一十地给她学说了一遍。她先让我当传话筒,给爹解释。我没说服老人。秀珍只好自己出面了。她走进爹的屋里,眼里含着泪花,恳求地说:“爹,您千万别生气,我有几句掏心的话想给您老人家说说。我说完了,您就是把我赶出家门,我也甘心。”接着,她把穷人为什么受苦,地主怎样剥削穷人,共产党怎样领导穷人翻身闹革命的道理,给爹讲了一遍。并说明参加革命是为了不让穷人再受苦。当时,爹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秀珍耐着性子,~次讲不通,就两次、三次地讲。
爹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榆木疙瘩。开始他还气鼓鼓的,后来慢慢地有点开窍了。日常里,爹看到秀珍越来越勤快、孝顺,从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也觉得秀珍讲得句句在理了,心里也就后悔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冲着孩子发脾气。爹的思想通了,秀珍心里多高兴啊!思想上没了负担,工作也就更大胆、更积极了。一九四四年古历的十月十日,秀珍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茁壮成长
在和秀珍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知道她有个倔脾气,只要是党交给的任务,不管困难多大,她都坚决完成。完不成,就饭吃不下,觉睡不安。
一九四六年春,党号召妇女剪发放脚,秀珍坚决响应。工作一开始,就碰了不少钉子。有人骂她“伤风败俗”,有人劝她别干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但是秀珍坚定了信心,不管困难多大,一定要把穷姊妹从封建枷锁下解放出来。她身体力行,在我们鱼山第一个带头剪了发。接着她就动员这家嫂嫂,劝说那家姐姐,向她们宣传妇女剪发放脚求解放的好处。和她们一块回忆妇女在旧社会吃的苦,受的罪。经过她苦口婆心地劝导,终于使那些思想守旧的妇女也剪了发、放了脚。大部分青年妇女走出家门,参加妇救会,上了识字班。
一九四六年秋,东阿县委在耿集办了一期干部训练班。上级决定叫秀珍去学习。当她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还以为她和我开玩笑哩。可她那副认真的模样,倒使我楞住了。我并不反对她去学习,怕的是爹阻拦。我问她,爹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她摇了摇头,其实,我们这些都是多虑的,爹后来知道了,并没有责怪我们。
这次干训班,计划是半年的时间,但三个月就结束了。秀珍回来后就被调到区上工作,成为一名出色的妇女干部。
一九四七年夏,在刘邓大军准备过黄河的那些日日夜夜里,秀珍发动全区几十个村的妇女为解放军赶做“反攻鞋”。她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饭顾不得吃,衣服顾不上换。这样,秀珍染上了疥疮。虽然不是大毛病,但又疼又痒,叫人难受。晚上休息不好,但她仍照常工作,从不叫一声苦。领导知道后,儿次劝她回家治疗,她都谢绝了。
秀珍发动别人做军鞋,她自己更是随身带着剪好的鞋帮、鞋底,一有空就纳几针。一天下午,秀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又去检查本村妇女会的工作,回来时已是深夜了。她坐下来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伸了伸胳膊,拿出了鞋底与鞋帮。我看到她那越来越瘦弱的身体,非常心疼,担心这样下去,会把身体搞垮。劝她早点休息,她却朝我笑了笑,说:“你累了一天了,先去睡吧,我待会儿睡。”说罢.用针剔了剔灯芯,淌起鞋来。我知道她那肇脾气,也就没再劝,自己便先躺下睡了。
公鸡叫了三遍,我睁开眼,见天已麻麻亮,赶忙爬起来。只见桌子上整齐地摆着两双躺好了的千层底军鞋。每只上都用红绒线绣着“反攻鞋”三个字。秀珍却右手握着针锥,左手拿着一只未躺完的鞋,俯在桌子上睡着了。我穿好衣服,想把她喊醒,让她躺下好好睡一会儿,又怕她醒了不睡又走了,只好拿了件衣裳轻轻披在她身上。
当时,上级规定每个妇女做一至两双鞋。可是秀珍在那样繁忙的日子里,忍受着疾病的折磨,做了整整六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