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六月三十日,晋冀鲁豫野战军遵照党中央、毛主席的战略部署,一举突破敌黄河防线,发起了鲁西南战役,揭开了战略进攻的序幕。鲁西南战役,是由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亲自指挥的一个大规模歼灭战。晋冀鲁豫野战军突破敌黄河防线后,辗转机动,割裂包围分散孤立之敌,以连续二十多天的作战,歼敌九个半旅,配合了山东、陕北粉碎敌重点进攻的作战,为我跃进大别山,把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域开辟了道路。
飞兵渡黄河
当敌人主力正在继续向山东、陕北重点进攻时,在鲁西南及其附近地区之敌均处于防御态势,妄图以黄河天险阻我南进。刘邓首长分析,敌在鲁西南地区河防薄弱,战斗力不强,但邻近地区尚有一定机动兵力,估计战役发起后,当面守敌可能迅速收缩,坚守郓城、鄄城、菏泽等城,并可能从豫北、豫皖苏等地区抽兵来援,而山东敌人一时则不可能抽出兵力。据此,刘邓首长决心于六月三十日发起战役,首先在三百里宽正面上,突破敌黄河防线,迅速捕歼敌河防部队,尔后适时转用兵力及投入预备队,捕歼援敌,扩大战果。
六月二十四日,我纵队奉命东进,在司令员杨勇同志的率领下,部队由安阳东南之杨庄、镇抚砦等地区出发,经内黄、清丰、范县、阳谷、寿张等县,行军五天半,进至张秋镇东南、东北之魏家山、张堂、邵庄集、陶城埠地区展开,准备渡河作战。
在沿途的原野上,一列列整齐的队伍,夜以继日地急速进军,炙热的太阳照在战士的脸上,汗珠直往下淌。我们所经过的各个村庄,老乡们都端出茶水来迎接,以亲切而愉快的歌声来欢送,给部队很大的鼓舞。我们面临的敌人是国民党第五十五师,其二十九旅驻守皇姑庵、临黄集、卡寺,维护菏(泽)郓(城)交通;第七十四旅驻守王道街、肖皮口、黑虎庙,担任河防;第一八一旅驻守鄄城;敌沿河工事设置了不少战斗警戒分队;敌师部驻郓城。依照野司鲁西南作战第十六号命令,要求我纵队于六月三十日夜,在黄河南岸之冀鲁豫军区独立第一旅的配合下,分经魏家山、张堂、林楼诸渡口实行宽正面渡河,尔后迅速分割包围郓城地区之敌并歼灭之。
纵队首长决心:在突破黄河后,以一部兵力控制滩头阵地,主力迅速分割敌第二十九、七十四旅于郓城城外各个歼灭之。以第一、第二十旅从张家堂附近渡河,直插郓城,会同独一旅完成分割任务;第二、第十九旅由魏家山渡河后,进至师集、代家庙,围歼该地之敌。当我们率领部队来到黄河北岸时,没等黄河防线驻守的敌军发现,渡河的帆船便载着英勇的指战员们杀向南岸。敌人虽然利用黄河水流湍急,河床宽阔等自然条件,依靠空军昼夜轰炸进行防御,但在我炮火掩护和南岸部队有力的接应下,在刘邓首长英明指挥和兄弟部队的协同下,敌沿河之警戒分队未作抵抗,我即控制了滩头阵地,继而向纵深猛插。蒋介石所谓可以代替四十万大军防守的“黄河战略”的神话,只一夜工夫就烟消云散了,使鲁西南地区之敌,直接暴露在我军强大的攻势之下。
首战克郓城
强渡黄河,控制了滩头阵地之后,遵照刘邓首长的命令,我四个旅的部队及纵队指挥机关按原部署急行军迅速包围郓城之敌。七月一日拂晓,敌第五十五师(两个旅及师部)已退守郓城。二日,我一纵第一旅逼近郓城西关;第二旅占领了东关、北关;第十九旅及骑兵团进至丁里长地区,第二十旅进逼南关,完成了对郓城之敌的包围,并肃清了城关之敌。至此,强渡黄河后,欲以分割手段歼敌第五十五师,而演变成对据守域垣之敌的攻坚战。此时,友邻第二、三、六纵队亦渡过黄河,并先后占领鄄城及其以南地区,使郓城之敌完全孤立。
郓城之敌被包围后,慌忙加修防御工事,固守待援,已处于被动状态。纵队首长决心以第二十旅配属纵直炮兵营、第十九旅炮兵连,在南关向城内实施主要攻击;第一旅配属军区榴弹炮兵连在西关向城内实施主要攻击;第二旅在北关向城内实施助攻。各旅突破后,迅速向纵深贯穿,割裂敌人而歼灭之。第十九旅主力调郓城东关,接替第二旅第八团阵地,随时准备歼灭向东突围之敌人。
三日,各部队日夜进行周密的攻城准备,各级政治工作干部从上而下地进行了深入的政治动员,以鼓舞部队的斗志。各攻击旅将配属炮兵及旅属的炮兵组成炮兵群,并以迫击炮、轻重机枪组成火力队,准备直接支援突击队的攻击。大部分部队还改造了周围地形,实施了近迫作业,并以城外有利地形和工事为依托,大量地构筑交通壕和火器掩壕,以保证部队和火器的隐蔽与机动,使火力队能够迫近城墙一百五十至五十米处,作有效的直接瞄准射击。同时,各级还发动群众发扬军事民主,进行了突击队的编组,开展战地大练兵。
七月四日黄昏,我二十旅部队向南关发起攻击,经二十多分钟猛烈的炮火轰击,将敌围墙上面的工事大部摧毁后,一部兵力仅以三分钟的工夫,即一举突破围砦。此时,敌守军尚未料到战斗发展得如此迅速,师长曹福林正在召开连以上的军官会议,听到我军炮火的猛烈轰击,乃匆匆将正参加开会的八十七团军官饬返南关应战,但大半未到达指挥位置即被击毙。八十七团代理团长余克俊刚回到团部,将守卫部队分作三批部署,准备在围墙内的壕沟里对付我军的冲锋,但布置未完,我二十旅部队的勇士们便一拥冲进了他的团指挥所,将其生俘。部分蒋军败退官兵,曾企图通过南门窜进城内,当即遭到城头上面督战队的猛烈扫射,许多人都被打死在南关大街和城壕内外,不到半小时,南关守敌二十九旅之八十七团,即被我全部歼灭。一旅召开了党委会,区分了各团的任务,对部队进行了深入的政治动员,树立了坚决打好反攻第一仗的决心。
扫清西关敌人后,发动群众,研究攻城打法和进攻路线,针对敌情、地形特点,组织部队进行了投弹、架梯、登城和火力、爆破、突击动作的训练。为缩短冲击距离,减少伤亡,他们构筑了二十多条接敌交通壕。经过五天积极准备,七日二十时完成了一切进攻准备。全纵队完成攻击准备之后,经一小时炮火射击与步兵的连续爆破,开辟了冲锋道路,摧毁了敌人前沿阵地的大部分火力发射点,随即发起了冲锋。第二十旅攻上城墙后,遭到敌人的反冲击,未能巩固。第一旅以第一团为突击团由西门南侧二百米处突破,继向两侧和纵深扩张,在我炮火的支援下,担负爆破任务的六连爆破手陈金茂、王春华、顾一德等五个爆破小组,相继以连续不停的爆破,将城壕内外的鹿砦炸开,把一丈八九尺深的陡直的外壕,炸成了斜坡,为步兵扫清了突击道路上的障碍。烟尘未落,四连迅速冲上去,七班长张迪怀第一个登上了城头。几十路健儿随即一拥冲了进去,矛头直指城东北角的教堂一五十五师师部。蒋军虽一再向突破口发动拼死反扑,但均被我英勇的战士们顽强击退。第一旅第二梯队迅速向敌两翼及纵深猛插,以打通墙壁、贯穿屋舍、进行巷战,他们以横越街道之小群穿插动作,迅速地包围与分割了西大街至十字街两侧地区的敌人。
此时,第二、二十旅亦相继从南、北门攻入城内。“固守将军”曹福林原躲避于深达十多米的掩蔽部内,此时仓皇换了便衣,瞒着他的部队率领少数亲信,从地洞窜出东门外,向东南逃命。经一夜战斗,到八日中午,我全歼敌五十五师师部和二十九、七十四两个整旅,共达一万五千余人。
正如战斗结束后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治委员在一九四七年七月十三日给第一纵队的嘉奖令所指出的那样,“第一纵队以坚决果敢的动作,于‘七•七’晚间歼灭盘踞郓城之蒋介石进犯军第五十五师师部及其第二十九与七十四两个旅,收复郓城,创造了一个兵团单独攻坚和歼灭敌两个旅的先例,争取了大反攻中第一个光荣和重大的胜利,并作为我们给抗战胜利后,第二个‘七•七’纪念的献礼。特此通令全军嘉奖。”
郓城战斗是一个对城市防御突破的攻坚战斗。我纵队采取了多点突破的手段,在主要突击点上,集中优势兵力和兵器突破敌之前沿,而后大胆地分割而各个歼灭之,掌握了一打必歼的原则。同时,依照当时作战的条件,作了周密的突击组织与准备,成功地运用了刘伯承同志在长期战争中积累的宝贵经验,发挥了自己的力量和所长。
斩断长蛇阵
我军跨过黄河,围攻郓城之敌五十五师,曹福林向蒋介石求救,梦想挽救他的灭亡命运。而蒋介石只好挖肉补疮,急急忙忙从豫北赶调三十二师,六十六师、七十师,以金乡为依托,向我巨野地区前进,企图增援郓城。敌七十师进到甘庄、刘家楼、六营集以西,鹿湾以北地区,三十二师进至邢海、独山集、鹿湾地区,六十六师进至羊山集地区。正如刘伯承司令员所说:“敌人的增援部队,已成长蛇阵。”当时敌人料想不到我军能这么快攻克郓城,敌第五十五师的部队,更摸不清我军下一步的动向,不知我们要从哪里下手。他们对我军的行动毫无所悉,国民党军队军官们上下两眼漆黑,人人皆知“敌”情,但谁也不知解放军意图何在。有人说是“下郓城取菏泽”,有人说是“下郓城取济宁”,纷纷揣论不休。中央社七月十四日郑州电所谓“刘伯承所部渡河以后,忽东忽西,流窜无定”,说明国民党军队对我军的行动摸不清楚。
我第一纵队攻克郓城后,奉刘邓首长之命令,十二日夜,利用夜暗从敌翼侧实施穿插,割裂三十二、七十师之部署。第十九旅首先从独山集、羊山集间插入敌人驻地,进至邱水口、古道店、核桃园地区,割裂了独山集与羊山集之敌,并向任楼、任屯、麟山店、柳园之敌进攻,打乱了敌人的部署,使敌人惶惶不定。十三日四时,第一、二两旅均到达指定位置,当即展开战斗。第一旅逼进六营集,在孟庄、甘庄、任官屯、吕庄实施进攻,压缩敌人紧缩包围圈;第二旅向鹿湾、邱铺、曹楼之敌进攻,战斗至十二时,上述各据点除鹿湾、任官屯外,均为我占领,将敌第七十师压缩于六营集,完成了割裂,即将形成包围态势。
此时,敌第三十二师见势危急,企图向第七十师靠拢以共同固守,乃于十四时全部由独山、鹿湾向西北突围;第七十师亦向我第一、二旅阵地连续冲锋,以牵制我之力量,迎接第三十二师。敌第三十二师突围后向东北疾进。杨勇同志立即命令:第十九旅附骑兵团尾追该敌,求得歼敌一部;封闭通至羊山方向之缺口,以防止敌第七十师向羊山集六十六师靠拢;第六纵队第十八旅(归一纵指挥)由薜扶集方向,向东出击,兜击敌人。战斗至二十二时,我在追击中歼敌第三十二师第一三九旅大部,毙其旅长,俘虏参谋长以下一千四百余人,但该师主力已与第七十师会合于六营集。此时,第六纵队主力由薜扶集参加合围;第二十旅追歼逃窜敌七十师之一个旅的一部,其余敌人逃至嘉祥城,随后又弃城与济宁敌人会合。第二十旅相机占领嘉祥。
纵队首长遂令第十九旅进至邢海、核桃园地区;第二十旅位积粮店、嘉祥为纵队第二梯队。至十四日晨,我完成了对六营集之敌的包围。此时二、三纵队已进至羊山集地区,这就将敌长蛇阵完全斩断,使之处于被分割包围待歼之中。
六营集歼敌
敌第三十二师进入六营集之后,两师之众集于一地,兵力拥挤,指挥不统一。六营集村舍较小,又无围砦和较坚固的民房,短时间内不能构筑较坚固之防御工事,且村内饮水缺乏,村外有高苗遮障,不利于固守。故敌积极企图扩张地区或寻求突围,乃向南面我第二旅阵地及东南我第一旅阵地连续反冲锋十余次,战斗达六小时之久,均未得逞。
纵队首长遂下令定于十四日黄昏,以我纵队全部及第六纵队主力由六营集东、西、南、北四面实施总攻击,一举全歼该敌。后来杨勇司令员考虑到:若迫敌作困兽之斗,其兵力火力集中,我付代价必大。估计敌人在上述不利坚守的条件下,必定要向六营集东南方向突围,则莫如趁敌兵力拥挤混乱、企图突围之际,诱敌突围于野外歼灭之更为有利。杨勇司令员给邓小平政委打电话请示,邓政委当即批准实施野外打击的方案。
我即改变强攻六营集的意图,决心将第一旅位六营集东南地区放开口子,严密监守,诱敌向东南开阔地突围。预伏歼敌的部署布置妥当,待敌兵力突出过半时,合围歼灭之。并命令第十九、二十旅准备捕歼诱出之敌;第二旅及第六纵队主力除以积极之攻击压迫敌人外,并准备追捕突围之敌,对兜击突围之敌,要求机动、果敢和猛追、截击,以达迅速全歼。部署就绪后,敌人果然按我预想的方案,于二十一时许,由六营集向东、东南方向突围逃窜。
六营集东南方为数平方公里的大洼地,杨勇同志决心用“围三阙一”的打法,网开一面,虚留生路,将此处让开,作为敌人的“逃路”。狡猾的敌人也担心遭我预伏部队的攻击,首先以少数敌人向东试探突围。此时得到一旅领导报告:“敌人向东突出千余人,可以开始合围了吧?!”当时我们考虑约一两万敌人聚集的地区,只出来千余人,敌有战斗力的部队还未离开六营集村庄,过早出击,必然因小失大,致使大股敌军不敢东窜,因而杨勇同志命令部队决不允许轻率行动。待敌人确信不会遭我伏击之后,又陆续窜出了五千多敌人,待敌大部兵力进入我预布之野外围歼圈内,我首以第一旅和二旅的一部从两侧合围,割裂其队形,一战即俘其三千余众,击溃了敌第三十二、七十师的队形。
战斗继续发展,接连生俘成群结队的敌人。后续突围之敌,四处逃窜,溃散于高苗地内,火炮、辎重遗弃遍地。我遂在六营集以东、东南之狼山屯、纸坊街、吕村、土桥地区分多路追歼、截击、搜捕溃敌。散敌纷纷向我缴枪,就连通信员、炊事员亦俘成建制之敌班、排分队。我纵队指挥所的查线班,在执行查线任务的时候,还俘虏了敌人的一个炮兵连。在六营集东南方圆十来里地的大洼里,到处都是被抛弃的人、马、车、炮。蒋军七十师中将师长陈颐鼎和少将副师长罗哲东,跑得丢掉了帽子,身边仅剩下一个卫士,跑到纸坊街时,也被我预先埋伏在那里的部队生擒活捉。
仅仅一个整夜,蒋军的这两个整编师的主力就被我军全部消灭了。至十五日八时结束战斗,全歼敌第三十二、七十师(欠一个团)。我纵队俘敌第七十师师长陈颐鼎以下一万一千余人,毙伤敌二千五百余人,缴各式山炮二十五门、战防炮四门、迫击炮三十四门。
六营集作战后,王敬久集团在万福河以北地区的部队大部被歼,仅有的六十六师—个半旅也被我兄弟部队包围在羊山集,并于二十八日将敌六十六师全歼,俘敌师长宋瑞珂以下九千余人,毙伤五千余人。
鲁西南战役胜利结束后,党中央七月二十九日发来嘉奖令,电文说:“自卫战争第二年第一月作战,除我山东及各战场均歼灭敌人一部外,我刘邓大军自七月二日到七月二十八日在郓城、巨野、定陶地区连续不停作战,歼灭敌人正规军九个半旅及四个师部,毙伤俘敌六万余人,战绩甚大,特通令嘉奖。”此战役的胜利,拉开了人民解放军挺进中原,举行战略进攻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