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审查
一到内湖集中营就看到大门上横写着几个大字“内湖军官新生营”这里关押着一百多个战俘。入营后那些在登陆艇上同船的战俘看到我拐着一根棍走进战俘营时、都感到意外、但也很高兴,没想到我闯过死亡关、居然还活着!
一进集中营,那些政训管理人员就把我这个“小顽固”分在第二排的五队,这里是被认为最顽固的人所在的队。约二十余人。
第二天就把我带到前排一队教室内,并从二队调来了一些约四十余人、对我进行集体审问追查。在这之前集中营所有战俘都要在队前、讲述自己身世、职务、经历••••进行过关式的审查。少数不坚定者会帮助敌人追问你的过去。我因为到这个部队没几天,所有的人都不认识我、更不了解我、这就给了我机会。我编了一个假身份说:我父亲是在一个饭店当厨师,地址是上海永康路,我有个哥哥在上海是个面包工人。我是上海齐鲁中学初一学生。上海解放后参了军,先是在十兵团文工团,后调入七科学报务,但只上了一课,就来到部队,参加了金门战役,译电员在此战役中牺牲了。(当时徐报务员也被关在内湖),虽然敌人也想从我这儿多了解些情况,但无从着手,而部分意志不坚定者也不知该追查什么,提不出异议。最后只经过不到两小时审查,就草草了事收场。
平时战俘就是坐在屋里“反省”,地上铺着稻草,晚上也睡在稻草上。有一天一个人挪到我的身边,悄悄地问我认不认识夏克敬?(她是我姐姐)当时我吓了一跳,紧张起来,随即回答:“我不认识。”过后我慢慢地了解到:他叫蓝培伦,老家是邳县,我们是老乡。随后我们接触多了,聊的逐渐深入,他和我姐姐原先是一个部队,而且前不久还和我二哥夏克忠在军教导队一起,他是学员,而我二哥是医务室医生。他是二十一军六十一师炮营教导员。说起他的被俘经历,反映出当时在海空方面我军的弱势。当时在浙江沿海舟山仍然在敌人的控制之下,我们只有木船,而且白天又怕国民党飞机,只能夜晚航行,这时靠近舟山不远的桃花岛已经解放。有一晚,他们有十几个人乘船由大陆去桃花岛,不料在中途遭早已埋伏在礁石后的舟山岛派来的小炮艇伏击,木船敌不过炮艇,就这样他被俘了。被俘后他表现的很顽强,故被敌人认定为“顽固分子”,所以被分配到了五队。这样他是集中营内第一个知道我家庭和我真实身份的人。
其后不久,集中营又关进了一个二十一军卫生部付部长李达夫,他和蓝培伦一样是木船去桃花岛途中、遭国民党潜伏的炮艇袭击而被俘。在同船被俘人员中只知道他是六十一师卫生处长,实际上他的部长任命才刚内部宣布,其他人不清楚,这样在集中营敌人自始至终只知道他是处长。我和他较接近,最终也是一起同船遣返。
轰动集中营事件是有一天,押送来三个人,他们脸色苍白,与众不同,其中一个矮个子长了一脸絡腮胡子,很快我们就知道了他们是从监狱里转来,因长期见不到阳光,造成脸色惨白。一个高个子叫潘国杰,另一个叫洪亮,长了一脸絡腮胡子的矮个子是傅作义起义部队中一个高炮连长。我和洪亮成了好朋友,慢慢地知道了他们三人是十九兵团的人,因飞机脱逃被扣而被俘(这一经历过于离奇而悲惨,我已在真相2中具体叙述过)。洪亮在集中营里的公开身份是十九兵团的管理参谋,而潘国杰是新参军不久的文化教员。
六、枪击事件
大约在四五月间,我腿部伤口复发,开始化脓,可集中营里没有医务室,没有药治疗,就由李达夫用盐水帮我清洗伤口,他还用了一根铁丝探视我的伤口深处,明显碰到了体内的弹片,因伤口化脓,李达夫不断向政训特务提出置之不理的严重性,最后敌人不得不把我和一个患有严重肝炎的人一起送到三峡镇医疗点,三峡镇是另一个关押有近一百余伤员的治疗地,这里原是一个礼堂只能在礼堂里活动,整天见不到太阳。每个人都不能出大门,因为门外就有哨兵把守。这里有244团三营郑教导员和251团的一个连长,我也被安排在干部队伍。一来到三峡镇就受到了管理政工人员的警告:“你这个小顽固,给我老实点儿••••••”
和我一起同行的姓李的同志我已记不清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山东牟平人。他的被俘也与众不同,上海解放后,严重缺煤,于是军管会不得不租了一条英籍公司轮船,去北方运煤。他是军代表,船上另有一个班战士看守,船长是个英国人。当船返回上海时、在吴松口外遭国民党军舰开炮阻拦,英国船长停了船,他们被登船的国民党军俘虏。由于船上配备的战士并不了解他的身份,只知道他负责,于是被俘后他自称是采购员,因无从查起,也只好默认。<该同志第一批即被遣返>
在三峡镇里关押的气氛非常压抑,从没见过外面世界,不了解情况,相 互 之间也很少交谈,只是吃饭睡觉。这些人的伤基本好了,但不知未来命运如何?只是在沉默中消极等待。我却闲不住到处走动,把内湖集中营里情况以及如何与敌人斗争向他们逐一讲述。不久敌特工对我发出警告,说我到处串联、煽动,而且说了些很坏的话,要小心点。
有一次出于好奇,我想出礼堂门口看看,外面是什么样,马上被警卫阻拦,并与他发生了一些口角,说我违反管束,不料他竟朝我脚边开枪。他背的是加拿大司登斯。一打出来就是好几发,引起礼堂内一片警慌。很奇怪当时我一点也不紧张害怕,也很不以为然。这一切也就成了返回内湖时的罪状。
不到一个月,我的伤口复合了,我又被押解回内湖。
(作者:夏克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