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回民简史》的人,都记得有这么一段记载:在沂水、沂源一带有一个回民警卫连。这个连肩负着警卫山东纵队兵工厂的重任,在一九三九年“五一”大“扫荡”中,与1000余命日寇遭遇。受挫后,不屈不挠,重拉队伍,再度活跃于鲁山之阳、沂河之滨。在抗日战争中,建立了可歌可泣的业绩,不愧为一支名垂青史的回民武装。在革命战争年代,我曾担任过这个连队的连长,愿将它的创立和发展过程作一简单的回顾。
一九三八年农历六月,八路军四支队司令部搞民运工作的李敬渔同志,来到了回民集聚的柳枝峪村,首先自我介绍:“我是多斯梯(意即自己人)。”回民们围拢上来,高兴地问道:“你是穆斯林?”李敬渔笑着点了点头,阿訇满面喜悦,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八路军进清真寺的喜讯,犹如一股春风吹进了沉闷的山村。
在柳枝峪,李敬渔经阿訇介绍,首先找到丁文增、马学忠、赵琪祥和我;接着又去刘家庄,找到了丁光彦、丁光沿(桌堂)、丁毅民;到了上流庄,找到了沙吉祥、丁中恒等人。从此,他就日夜奔波于沂鲁山区的回民居住区,苦口婆心讲解当前形势,申述我党抗日的主张,向回胞反复说明爱家与爱国的关系,号召回胞同汉族一道,高举抗日大旗,开展武装斗争。在他的宣传鼓动下,穆斯林们懂得了抗战救国的道理,有的主动献枪,有的持枪参加队伍,在短短的时间内,柳枝峪就拉起了一支二十几个人、十五六条枪的回民武装。不久,刘家庄的十几个人也参加进来。队伍拉起来后,就住在柳枝峪的清真寺内,号称“沂蒙回民支队”。后经山纵司令员张经武批准,正式命名为回民连,连长丁文增,副连长马学忠,我任一排长,隶属八路军独立营。一个月后,回民连就到东里店一带活动。十月份,李敬渔又从沂水崖庄、上流庄领来了四十余人,编成一个排,排长沙吉祥。至此,回民连就有七八十个人了。十一月份,连长丁文增因家庭困难要求回家,大家就一致推选我当连长,盛情难却,我就硬着头皮挑起了这副重担。接着,连里进行了调整,于长胜任一排排长,马振玲任二排排长,丁连营任三排排长,马学忠仍任原职。
1939年2月,独立营编入独立团,回民连被编为山纵司令部直属警卫连,随后奉命到织女洞挑起警卫兵工厂的重任。
山纵兵工一厂坐落于大贤山麓织女洞侧,依山傍水,风景幽雅清静。车间设在庙宇僧房中,有百多名工人,还雇着20多个民工。政委杨兴忠,厂指导员郑香山,厂长孙世铭,兵工建设主任邹国资。这个厂直属山纵司令部领导,主要任务是制造手榴弹和刺刀等武器。
回民连驻织女洞后,李敬渔就与原有的党员李希鸿、丁忠启、刘光法、王树彪及新发展的于长胜等人商定,组成了支部,李敬渔任支部负责人。党支部建立后,充分发挥了核心领导作用。
我们初驻牛郎官庄村时,有位姓孙的庄长处处设置障碍,要住房,他不给安排,借东西,他不给张罗。副连长马学忠,曾在旧军队里混过事,有点脾气,看到这种情景,早已心头火起,把个姓孙的庄长叫到织女洞来训了一顿。没过几天,回民警卫连接到了国民党中庄乡袁乡长的一封信,信上说,你们到牛郎官庄要这要那,孙庄长一时没有办到,你们竟无理扣留了他,孙庄长虽姓孙,但不是孙悟空,能摇身一变就变出东西来吗?
对于孙庄长的诬告和袁乡长的中伤,回民警卫连的指战员都很气愤,指导员李敬渔,立即复信予以回击。信的大意说,你蛰居中庄乡公所,轻信孙庄长对我们的诬告,信口雌黄,破坏团结,希望你能来这里一趟,调查下孙庄长是如何破坏抗日的……
袁、孙的造谣诽谤被回民警卫连一“榔头”打回去后,不仅他们夹起了尾巴,而且附近村乡长也老实多了,从此,对兵工厂及回民警卫连的同志再也没有敢慢待的了。
1939年,日军进行了所谓“五一”大“扫荡”。山纵主力在转入外线作战的同时,命令回民连掩护工人避开敌人锋芒,向东撤退。当部队行至绳庄时,两架敌机从头上掠过,连队迅速在一片林丛中隐蔽下来。飞机过后,又传来阵阵枪声。就在这时,在前面开路的尖刀班跑回4个人,他们刺刀上带着拼刺的印记,衣襟溅满了倭寇的血污。原来,尖刀班在前后绳庄之间,已与日寇短兵相接,他们一连刺死了3个鬼子,自身也有伤亡。情况来得突然,打乱了回民警卫连的转移计划。杨政委下命令全连强占南山制高点,并带着一二十名战士冲了上去。
这时,鬼子的先头部队已经进了庄,迫击炮狂轰滥炸,轻重机枪完全封锁了上山的道路,千余日寇向回民警卫连扑来,密集的火力将警卫连切成两截。山下的战士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山半腰的战士则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面前,有全部牺牲的危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们集中全力打退了右翼围剿的敌人,迅速撤下山来。
这次遭遇战,回民警卫连伤亡惨重,战士马俊盛、杨仁明、丁忠堂、任照勇、任传友、任照录、丁文平等10余人殉国。三排长丁连营受伤被俘,被绑到桑树上乱刀刺死。特别令人痛心的是,政委杨兴忠和指导员郑香山也壮烈牺牲。战斗打响之后,杨兴忠为保住连队,身先士卒,高喊着“冲啊!冲上去就是胜利!”带领着战士勇敢地向山上冲锋,杨兴忠在敌人的火网下倒下了,他为了民族的解放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这叱咤风云的呼声,至今响在我的耳边,那旋风般扑向山顶的身影,时时再现于我的眼前。就在杨兴忠牺牲之后,郑指导员也负了重伤,他的腿被打折,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黄土,但他仍趴在堰边的一丛桑墩下面,顽强地向敌人开火。战士要背他下来,他使劲地摇着头,大声呼喊着,命令着,说:“别管我,我掩护你们撤,快撤!”等我们转过几道山堰,仍看到桑墩子丛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最后,他壮烈牺牲在这块土地上。
回民警卫连与日军遭遇之后,就与山纵司令部失掉了联系,上流庄的同志在柳枝峪换上便衣回老家了。群众看到回民连遭了失败,都十分心痛。我和马学忠商定,要尽快找到山纵司令部,重建回民警卫连。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终于在蒙阴东指子见到张经武同志,这时,他已知道回民连的受损情况,在对我们进行安慰之后,提出重建回民连的问题。他说:“你们要收复旧部,对不愿归队的,要说服动员,不能强迫,特别要努力扩充新成分,提高军事素质,迅速建立一支拖不垮、打不烂的回民连队。”同时,又派李敬渔来到柳枝峪,一面抚恤烈士家属,一面重建革命队伍。不久,回民连又重新建立起来,下设一个排两个班,有16名战士。
连队在柳枝峪住了个把月,就到附近的村庄筹集武器,扩收兵员。到七月份,我们发展到40来人,20余支枪。像个连队样子了。
在这一带,与我们同时并起的是伊英的“抗日军”,他们也是40多人,但有两挺轻机枪,4支二把匣子,三四十支钢枪。伊英啸聚八十崮,不打鬼子,专欺负群众,时常以起枪为名,下山勒索民财,奸淫妇女,群众恨之入骨。我们早想端他的窝,只是未瞅准时机,无从下手。两下里尽管眈眈相视,却只得各走各的路。
就在这时候,回民连被重新编入山纵司令部警卫团。我们在蒋峪向司令部汇报了伊英的情况,这时,司令部也有解决他们的打算,随即制定了作战计划。就在我们进驻张耿的时候,江波的区中队和伊英的“抗日军”已先到一步,张耿区公所分南北两个大院,伊英的“抗日军”住北院,我们住南院。我们协同区中队,夜间包围了北院,下掉岗哨的枪,勒令“抗日军”全部缴械投降。从此,回民连又进一步发展壮大起来。
1939年农历9月,沂水城的日军频繁出动,开始秋季大“扫荡”。就在张耿村东锥崮顶一带,回民连、山纵司令部独立团和五十一军百十四师的一个团,遭到二三千鬼子的围剿。这时候,独立团杜团长与友军取得联系,带领我们占领了锥崮顶。
锥崮顶四面悬崖,只有五六条石缝、水道能攀得上去,确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回民连与独立团的三营二连扼守在石崮西面,手榴弹拉开了弦,一双双睁圆的眼睛紧盯着山下。
敌人进攻开始了,他们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迫击炮、小钢炮喷着毒焰,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崮顶硝烟弥漫,头顶上的日头也失去了光泽,阵地上开始有伤亡。我们透过烟尘看到山下日军像蠕动的蚁群,在炮火和机枪掩护下开始了第一次冲锋。当日军距离阵地只有几十米的时候,我和陈连长几乎同时喊出了“打”声,顿时枪声大作,手榴弹遍地爆炸,敌尸像谷个子似的倒了一大片。四面枪声渐渐稀落下来,日军溃退下去。我们握紧拳头宣誓般呼喊:“消灭最后一个敌人,坚持到最后一分钟!”
日军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们聚集兵力,发起了第二次、第三次进攻。结果,只不过是多吃了些子弹和手榴弹。战斗一直进行到三点,他们拉着死尸,有气无力地放几炮,便取道马站、崖庄,灰溜溜地回了老窝。
锥崮顶战斗之后,山纵司令部决定严惩制造太河惨案的王尚志部。这天,回民连选拔了20余人做向导,随三支队向太河进发。
太河是一个大村,驻有王尚志一个营的兵力,虽然没有围墙,他们却利用街筒子布岗设哨。活力交叉,密如蛛网。三支队投入战斗后,迅速切断他们与外面的联系,形成了围歼包剿之势。
这时,村内的东南角—— 也就是敌人火力配备最强的地方,突然响起了枪声。霎时,人嘶马叫,一片混乱。原来,回民连副连长马学忠事先悄悄插进太河,通过清真寺阿訇,确切掌握了敌人的兵力部署。并带刘光法、公配江等6人,换上便衣,掖着短枪,来到村东南面,隐藏于穆斯林住宅,以鸣枪为号,组织围剿。战斗开始后,我军数倍于敌,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很快突进街里,与敌人展开了巷战。敌兵听到震耳欲聋的杀声,看到眼前明晃晃的刺刀,早已心寒胆战,慌忙涌向村西,狼狈逃窜了。这次战斗大获全胜。毙敌一百四五十人,俘敌30余人,缴获重机枪1挺,轻机枪6挺,小炮1门,长短枪160余支,子弹数万发。
沂蒙山区回民连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我们以自己的行动,在《回民简史》上写下了战斗的篇章,这是回胞的光荣,也是沂蒙山区人民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