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瑞忆人生:青年时期

牛奶BD 发表于2017-06-01 18:57:49

1945年5月份,到了抗日战争末期,党组织为了给抗日战争输送力量,将文荣威联中学撤销,部分同学分配到抗战前线,部分到了山东抗日军政大学,部分来到延安的学校,部分回到抗日后方工作,我被分配到山东威海市羊亭区担任妇救会干事,两月后被任命为区妇救会会长,主要任务一、为支前做群众工作,抗租减息;二、为解决妇女本身的工作。

我与农救会、青救会的同志一起组成抗日宣传队,动员青年参加八路军、为部队运输粮草、弹药,发动妇女为部队战士做军鞋、袜。我工作所在的机关没有固定办公地址,白天在一个村开展工作,夜间就转移到另一个村住宿,每人随身携带一枚手榴弹,遇见敌人宁死不屈,手榴弹一拉,我死你也活不了,多炸死一个敌人就多赚一个。有一次我与青救会一个干事到敌后去工作的途中,只见远处一阵尘土飞扬,听到隆隆马达声,我想一定是遇上鬼子、汉奸的巡逻队了,这时我俩急忙跑进高粱地的沟里躲藏起来,把手榴弹紧紧的握在手上,在高粱地沟里藏了一晚,还好敌人没有发现我们,天亮后我们又急忙赶到另一村庄去做宣传工作。

1945年夏天,日本鬼子宣布投降了,鬼子炮楼的日本太阳旗也降下来了,人们兴高采烈,拍手欢呼。日本兵缩在他们的军营里不敢出来,那些二鬼子、汉奸们也垂下了脑袋,到处求饶。这时党组织临时调我到威海市城区,所执行的任务不是去接受日本兵投降,而是要我到日本军官住的别墅区,去保护日本官兵家属免受不法之徒趁机抢劫,这样工作了一段时间,到秩序相对稳定后,我仍回到羊亭区妇救会工作。

1945年秋天,上级党委经过挑选,派我到胶东军区机要训练队学习译电。十七岁那年,我终于成了一名真正的军人,穿上了军装,心里觉得神气得不得了。可接着在学习译电课程时,我遇到了很大的困难,由于我的文化水平不高,既要背明码,又要学习文化,我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尽快的掌握所学的知识,经常是熄灯以后我还不能入睡,在被窝里死记硬背白天老师们所传授的东西。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几个月的学习,靠着我的勤学苦练,在学业结束时我的成绩达标不错。当时学机要、做译电员工作,纪律是很严密的。组织规定:个人不能单独活动,外出要两人同行,不能与家中通信,必要的联系要用假地址,这都是我们必须遵守的纪律。

1946年机要训练队结业后,我被分配到胶东军区司令部机要科做译电员工作,1947年春,又被调到第三野战军九纵队后勤部机要组任代组长。我们的做的工作,虽然不在最前线,但是每天的行军很艰苦,夜行军一百二十余里是常有的事,往往是太阳西下离营急行军,天亮前又转回到原驻地,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敌人。当时领导给我们机要组配了一匹大马、一个警卫员。但是在行军的路上,谁也不肯骑马。当时我还可以边行军走路、边打瞌睡。

在战争间隙,领导批准我与李钧同志结婚(当时部队中男人结婚的条件是28、9、团,即28岁、9年军龄、团级干部),九纵队司令员许世友同志是我们的证婚人,他叫警卫员向老乡买了几把花生作为新婚志喜的礼品,战友们聚在一起每人几颗。床是老乡家的门板,铺上两床军被一合就成了新婚之夜。婚后三日,我就又回到了后勤部。

在孟良崮战役中,我虽然不在第一线,但是看到部队频频调动,战士们能到第一线参战是最大的愿望,到不了第一线的都在摩拳擦掌,有的战士急红了眼,渴望早日上第一线。我特别看到支前的民工们肩挑、背抬、小车推、毛驴驮,日夜不停的向前线运送弹药粮草,他们那种忘我的牺牲精神,是我一辈子难以忘怀的。

1947年孟良崮战役胜利后,敌人军队向山东胶东地区进攻,妄想把我军逼向海边消灭掉,我军在转移的路上,在山东莱阳县大沙河,遇到敌机狂轰滥炸,我处在后勤部机关的马匹很多,目标很大,我眼看着敌机机枪扫射、炸弹乱扔,在看到炸弹在我头上向下落时,我没有多想,本能的将我背着的密码背包向屁股底下一放,怕炸弹将密码背包炸飞,我习惯的知道密码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当时疼痛的感觉是就像有人在我的脸部打了一拳。不知道我负伤了,我用手摸摸头,我的军帽没有了,从头部向脸部一摸,发现了一把血肉,我才知道受伤了。我当时昏迷了,稍候又清醒了,我双手抱牢皮包(即密码背包)走到一个山坡倒下了,又昏迷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机要组的同志找到了我,我迷迷糊糊地将皮包交给他们,又昏迷过去。不知多久,也不知道我是怎样被包扎的伤口,把头部全部用纱布包牢,眼睛看不到人,也不知道我是怎样被抬上担架、由民工抬着向后方转移。出发时,李钧从前方来看望我,他只能握住我的双手,嘱咐我好好治疗。在转移的路上,又遇到敌机乱炸扫射,但是我感觉到民工同志没有离开我去躲藏,他们趴到我的身上掩护我,怕我再受伤。老乡们的这种鱼水情、军民情和忘我牺牲精神,我至今记忆犹新。

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时候,胡锦涛同志向老战士、革命伤残军人、老支前模范、老民工鞠躬致敬,我感动得流下了泪水,党没有忘记我们,人民没有忘记我们,我们党的光荣传统、我们中华民族的抗战精神代代相传。我很喜欢观看关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电影、电视连续剧,特别喜欢观看《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的电影和电视剧,因为剧中的剧情很像我的家庭,我的妈妈就像剧中的妈妈,剧中“小燕子”做的事情,我都做过。

我被担架抬着,转移到山东胶东海阳县的一个村庄,住到一个农民的家里,身边跟随了一个卫生员。他怕我发现伤口的惨状,就将老百姓家里的镜子都藏了起来。换药时没有酒精消毒,用的是纱布蘸盐水泡洗。

我的嘴部全部肿了,没法吃东西,农民大嫂用口将山芋嚼烂,口对口给我喂下,有时吃苞米糊,也是口对口给我喂下。敌军进攻胶东、逼近我住的村子,农民为我挖了一个山洞,给我一串米饼挂在脖子上,一盆水、一枚手榴弹,将我藏在山洞里。过了些时间,敌人走远了,把我又接回农家。这时候党组织爱护我,将我与当时负伤的团级以上的一批干部(我当时是连级,因为是译电员,所以被特别照顾)向东北转移,可能的话就转送到苏联去治疗。

我们这一批伤员都化装成老百姓,由担架抬着,经过数天,转到荣城县城山角渡口,乘了一只小船,经过几天,摇摇摆摆地渡海到了大连口岸。但是大连市当时是被苏联军队占领,他们不允许我们上岸,我们只得又被抬回到一只船上,又摇摇摆摆地到了安东市(现在的丹东市)大沙河登陆。在冰天雪地里,我的头部全部包在破被里。我们到了丹东城区,得到的回答是:前方形势紧张,无法通往。在安东市第三野战军驻东北办事处,组织上想让我就近治疗,但是当地的中国医生无法治疗我的伤口,领导又设法找到一个法国私人医生,他的答复亦是:无法治疗,并说可能到夏季我会因伤口感染影响脑部而死亡。办事处的领导又将我们这批伤员转到大连市治疗,先把我送到旅顺苏联在那里开办的康复医院,他们仍说不能治疗。回到大连市,领导通过当时大连市党委(当时对外称为大连公安交警总队),找到大连满铁医院(现在是大连医学院附属医院)一个没有回日本的有名的日本医生,领导派员带我去了他家,他说可以试试。领导觉得有希望了,就买了两袋大米、两箱鸡蛋、几斤鲑鲑鱼和一些大对虾,送到他的府上。我化名王珏,职务是小学教师。住进医院后,他亲自检查伤口,先进行伤口烂肉的剐除,没有麻醉,剐时疼得我两手把腿部都抓破了。第一次手术是将我胳膊部位的皮肉割开一大块,然后缝到我面部伤口处,用石膏固定,经过约四十天,胳膊的肉已长牢在面部伤口处,就拆掉石膏,伤口洞被堵住了。四十天里我无法洗头,头上已经生出了许多虱子。住院期间,领导给请了一个帮工,每月30斤玉米,我的口粮也是30斤玉米,领导又给买了一只煤油炉煮饭吃。

由于党组织和我爱人的寻找,打电报到大连市委机要科,他们找到办事处的领导,知道了我的下落。机要科的张宪文科长(也是我爱人在胶东军区机要科时的同事)把我接到了机要科的驻处。这样,我的生活就由机要科给解决了。住院期间,组织上怕我伤口感染,设法从香港买来两瓶盘尼西林,但是我一直藏在身边没有用,回到三野部队后交给了部队。

在大连治伤的过程中,我产生了一种想法:我不想回部队,结束与李钧的夫妻生活,感到面部的伤口太难堪了。但是经过张宪文科长及他爱人吕淑琴的劝导,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1948年春末,我的伤口在大连也没有新的治疗方法,三野电告我返回三野部队。回部队后,我被分配到三野机要训练大队,担任大队机关党支部书记、指导员。1949年春随部队渡江后,进驻上海,分配在中共中央华东局机要处办报科工作,不久调任华东局办公厅专职团总支副书记。

从严谨的、与外界很少接触的机要部门走到开放的广大团员青年中,对我的工作和生活来说,又是一个很大的转变。当时,办公厅有团员青年千余人,在机关党委的领导下,团总支组织团员青年学习马、恩原著,学习毛泽东著作,学习文化技术,学习礼仪。在招待处、秘书处、行政处青年中开展礼仪评比活动,在印刷厂青年中开展排字技能竞赛,组织开展文体活动、歌咏比赛,逢年过节进行自编自演的文化活动。我在华东一级机关的体育运动会上,还得到铅球冠军、三级跳远第三名。特别使团员青年满意的是:当时机关男青年多,找对象很困难,团总支就经常邀请中小学教育系统、卫生系统、纺织厂等的女青年一起联欢。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活动使不少团员青年找到了伴侣,有的人在结婚、生孩子后,还把照片送给我,有的还特地给我送来喜蛋。

1954年华东局撤销,我被分配到上海市国际活动指导委员会工作,任党总支副书记、审干办公室副主任、人事科长。

对这一工作,我遇到许多难题。首先是当时上海还没有建立人才信息库。上海市的领导要接见外宾,要我提供西班牙语种外语翻译,我跑了上海许多单位,都说没有此类人才。最后在瑞金医院(当时叫广慈医院)找到了一位懂西班牙语的小儿科医师李思翘,真是如获至宝。从那时起,在我的脑海里就扎下了尊重知识、重视人才的理念。其次是:我身为党总支副书记,下属的一个党支部是上海国际旅行社和锦江饭店联合组成的支部,锦江饭店总经理和国际旅行社经理多年来关系不合,其中有的支委是老资格、老地下党员,我都可以称他为爷爷(我时年25岁),我实在是小字辈,怎么办?矛盾总是要解决的。于是我多次分别到他们家去做说服工作。有一次,我带了一本刘少奇同志著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上门,我读了书中的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说毛主席说:爱护党的团结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他们都表示同意,但是矛盾并没有根本解决,这时我就被调离了。再次是:那时正处于镇反、反右斗争浪潮中,机关里有两位非常好的英文翻译和一位俄文翻译。由于他们历史上的经历,不少人在镇反、反右斗争中要求对他们进行隔离审查。我和一位同事一起,先赴京到清华大学、而后又到重庆某机关进行调查,没有发现他们有所谓的历史问题。但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保健院的造反派与那里的造反派联合起来批判我,说我包庇地富反坏右。

进驻上海后不久,我患了肠结核肿瘤,上不能吃,下不能泻,肠阻塞了,身体瘦得只剩下80斤。还是党组织的关怀,请了时任中山医院院长的沈克非教授亲自动手术,切除了肠瘤,身体恢复的很快,不到两个月我就上班了。

又是靠党的关怀,进驻上海后,领导先把我送到长征医院、同济医院、中山医院修复伤口,但是均称无法手术,而后住进眼耳鼻喉科医院,由郭秉宽教授亲自给我做了眼部修补手术,但假眼仍然装不上。后又住进瑞金医院,由张涤生教授(后为第九人民医院教授)多次、反复地手术,我的面部才修复到现在这个样子。

对我在治伤、治病过程中那些给予我关心、照顾的人们,特别是沈克非教授、郭秉宽教授、张涤生教授、吴学愚教授等专家,原华东局办公厅的同志们,中国福利会原秘书长李云同志、郭敏同志和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的同志们,他们给予我的无私的、感人的恩德帮助,我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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