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5月29日下午3时许,父亲在办公室突然晕倒,经确诊为大面积脑溢血,生存指数仅为2%。患有严重心脏病的母亲当场晕倒在会诊室外。正在川大读书的我赶到病房时,浑身插满管子的父亲奄奄一息……父亲太累了!作为云南省物资储备局局长的他,早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之前,就一直处于紧张的高强度工作中,在整个作战期间,他更是废寝忘食,全然不顾医生卧床休息的忠告,在血压超高的情况下玩命地工作……我们知道,父亲太珍惜为党工作的机会了,特别是在经历了十年浩劫炼狱般地折磨后,他更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终于,他倒下了!他不得已终结了自己为党、为人民、为信仰努力拼搏的机会,带着深深的眷恋,在经受了九年瘫痪的磨难后,离开了他深爱的祖国和儿女。
很想为亲爱的父亲他写点什么,留给自己,留给后代。由于种种原因,父亲在世时我们对于他的人生经历,特别是建国前的历史很少知晓。今年4月,我们兄妹回到父亲战斗过的鲁南大地,苦苦追寻着前他投身革命的点点滴滴,我们试图通过碎片化信息的组合,捕捉父亲当年在鲁南的战斗足迹,捕捉那个血与火年代的硝烟、热血和呐喊……随着探究的深入,尘封在历史深处的父亲,终于穿越时空,逐渐由模糊而清晰,由苍白而丰满地展示在我们的眼前。
一、 父亲的家庭及成长
1、祖上概况
枣庄周营镇——曾祖父1898年投奔至此
我们的曾祖父孙茂彬,早年生活在山东省枣庄市峄城区阴平镇中冶寺村时家境贫寒, 1898年山东大灾,曾祖父带着曾祖母和祖父等四个子女,投奔到周营镇单楼村他的连襟单茂荣家。当时,大老爷12岁、姑奶奶10岁、老爷8岁、三老爷6岁。曾祖父一家为单家帮工并租种地主的少量土地艰难度日,随着祖辈逐年长大,慢慢可以帮助曾祖父下地干活,生活逐渐好转。全家人省吃俭用,有点积蓄就留着购置土地,通过全家人几十年的辛勤劳作,节衣缩食,在曾祖父决定分家时,当时已购置了近40亩薄地,除姑奶奶家分得3亩地外,大老爷、三老爷和老爷每家各分得12亩地。孙家三代在曾祖父的苦心经营下团结互助,同舟共济,这为后来父亲抗日遭到鬼子的疯狂报复,整个家族不畏强暴、共同对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我的祖父母
老爷孙景岩和奶奶孙褚氏,育有父亲、二叔和大姑、小姑四个子女。老爷是一家的主心骨,在家里具有绝对的权威,他完全继承了曾祖父“土地为本”、“人勤地不懒” 的观念,终日带着子女风里雨里没日没夜地苦干。老爷虽然不识字,但他特别重视孩子的文化教育,家里苦扒苦挣攒点钱,全拿来供父亲和二叔上学了。为了增加收入,老爷基本是逢集必赶,通常天蒙蒙亮就起床,挑着蔬菜赶往30多里外的集镇去卖。为此,父亲从8岁开始,就断断续续地读了6年私塾,其间饱含着老爷对父亲的多少疼爱之情和望子成龙的期盼……。
我们的奶奶孙褚氏是一位慈眉善目、深明大义的母亲,她具备了中国妇女勤劳善良、厚道本分的特点。奶奶一生共生育了11个孩子,但只有4个成活,本来在二叔上面还有一个叔叔,已经长到6岁了还生病死了,就埋在东湖,奶奶很伤心,多少年了每到那里干活都忍不住掉泪。奶奶非常善良,
是村里有名的善人,她时常关心帮助村里的乡亲,关照不善做家务的大奶奶;因为三奶奶死得早,三老爷家的一双儿女,都是奶奶拉扯长大,特别是为了给没娘的晋鹤大爷吃奶,奶奶硬是把父亲的奶给断了……奶奶含辛茹苦、省吃俭用,将自己的爱都给了丈夫和儿女。奶奶裹着小脚,成天忙完地头忙家里,推磨、烙煎饼,纳鞋底,拾柴火,起五更睡半夜,用她勤劳的双手,为家人营造了一个温暖的小窝。北方的冬天滴水成冰,奶奶早早就为家人做好冬衣,备下柴火,尽管家里很穷,幼年的父亲始终生活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
3、父亲的成长
父亲孙振华,原名孙晋鸣 ,1916年11月26日出生。由于是家中的长子,且八年以后才有二叔,老爷奶奶对父亲格外疼爱,要求也特别严厉,父亲 5、6岁就跟着老爷下地了,7岁时就承担了割草放羊的家务,8岁时在本村学堂读了半年私塾。教书先生是小辛庄的孙景忠。景忠老爷是父亲的本族叔叔,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教学时非常认真,要求学生必须将所授之课全部背诵下来。父亲从小就聪颖过人,加之读书很用功,天不亮就起床诵读三字经等课文,所以,进步很快。上课时“吃不饱”的父亲常常趁先生不在时偷偷地看《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小说,一次,先生教大家读千字文,领读后,就让大家背诵,过了一会,先生从外面回来,发现大家都在大声地诵读,而父亲却在悄悄地看小说。先生非常生气,想惩罚父亲,大声喝斥:“孙晋鸣站起来!别人都在背书,你为何不读?”父亲说:“我早已会背了。”先生不信,说:“真的?那你背一遍我听听。”父亲一口气背完,一个字都不错。先生大为赞赏,连声说:“奇才!奇才!此我族人之幸,将来必成大器!”从此,先生因材施教,父亲的进步更快了。可惜由于家境贫困,加之本地匪患祸害,父亲只得缀学回家。
9岁多时父亲跟着老爷到徐州逃荒,他在帮着老爷提水、烧火,卖馍糊口的一年多,亲眼目睹了穷苦人水深火热的生活状况,父亲经常对我们说起在徐州大街上,曾亲眼看到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头插一把刀子,满脸鲜血跪求施舍的场景……这一场景深深植入了父亲的脑海,长久地久地撞击着他幼小的心灵……10岁多,父亲跟随老爷又回到单楼,在帮着家里干农活的同时,爸爸强烈要求上学,父亲的教书先生景忠老爷也跑到家里去做工作,最后老爷勉强同意让爸爸继续求学。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爸爸一下学就赶忙帮助老爷下地、 种园,担水,拾粪,重活累活抢着干,就这样父亲又断断续续地读了三年私塾,因家中生活困难,15岁的父亲只身来到徐州车站杂货铺当了一年多的学徒,之后在本村上了一年初小,在韩庄车站上了一年半的高小。1935年,父亲借同族孙晋汉的中学毕业文凭,考上了小学教员(自此改名孙晋汉,字振华),20岁的父亲便在本县白家楼、陶官庄当起了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