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参加训练班培训的妇女队长走了,二嫂走了,留下的都是一些和我一样啥也不懂的女孩,还有一些刚从敌占区过来的女子。我的情绪一下子从快乐的高峰跌到了谷底,心里害怕极了,最担心的就是再把我送回婆婆家,如果再回去,婆家一定会打死我,老婆婆曾大张旗鼓讲我把她儿子拐跑了,担心害怕的唯一方式就是一个人哭,白天哭、晚上哭、有人哭、没人也哭。直到有一天,我们那个队长找我谈,你别急,你没有做妇女工作的经验,就在这里给你找个工作吧,把你分到行署去,我才转哭为笑。我心想:分到哪都行,只要不让我回家就行了。几天后,我被分配到山东鲁南银行分行工作,从此,我又开始了另一种全新的生活。
根据史料,该行的前身为北海银行 ,1938年8月创建于山东掖县,行长张玉田,1938年12月底,因战事,北海银行暂时停止活动。1939年8月在莱阳、招远交界处重建北海银行,行长陈文其(山东黄县人)。1940年8月北海银行总行在鲁中地区的沂南县成立,艾楚南(陕西米脂人)兼任行长。 1940年春,罗荣桓率领八路军一一五师东进支队进入鲁南 ,开辟了天宝山革命根据地。为了加强军政建设,发展农村经济,抵制日伪货币,1942年秋,鲁南行政专员公署领导成立了北海银行鲁南办事处,办事处主任耿荆山,不久办事处改为支行归滨海分行领导,1944年7月成立了北海银行鲁南分行,分行行长耿荆山(山东金乡人)。1946年1月鲁南分行由农村迁至滕县城,任志明(陕西米脂人)任分行行长。1948年8月鲁中、鲁南、滨海三个分行合并成鲁中南分行,任志明 任分行行长,1949年8月改称中国人民银行鲁中南分行,1950年4月北海银行的鲁中南分行与胶东分行、渤海分行同时撤销。当时发行的面额有:壹角、贰角、伍角、壹元、伍元、拾元,最高是伍拾元(参考文献:《谈北海银行的鲁南分行及其纸币品种》。
我们那个行长就是任志明(现在我还保留一封他解放后给我的信),对我很好,也很有耐心,看我什么也不懂,就决定从最基础的教起,即从如何点票子开始学,我当时连洋字码(阿拉伯数字)都不会写,也没有个笔,没有一张纸,还是老办法,用树枝子在地下写,天天练,不懂就问,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早日能真正帮助他们做事。
到了1945年,滕县解放了,我们进了滕县城,行长看我忠诚、老实,开始让我看守总库(存放钱币的仓库)。在总库里,到处都是钱,整整齐齐地码在房间的各个位置。那时候,看守总库是要睡在那里,我每天枕的是票子,睡的也是票子。早晨有人把钱提出去,晚上再把钱接收回来,每笔钱的进出,我都要认真核对,生怕有差错,若是差措,哪怕是一分钱,到半夜不睡觉也要把它查出来。
那时,好多山里孩子没见过火车,一到下午下班,都到火车站去看火车,他们也叫我一起去看,我说我不去,我就天天在家里学文化,练习打算盘、背口诀,只要是学文化我就一身劲,看到人家门对子有不认识的字,回来后就向别人请教,然后就千遍百遍的念,千遍百遍的划 。经过一段时间的苦学苦练,终于会打算盘了,字码也写得不错了。至1949年12月为止,我一直从事金融工作,先后任山东鲁南银行分行出纳员,山东鲁南银行分行总库保管员,山东滨北银行支行 保管员,山东鲁南银行分行总库保管员,山东鲁南邹县办事处会计,山东鲁南邹县办事处出纳股长等。
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充满乐趣。行里有几个十四、五岁小孩子,有当会计、有当出纳的。天天早晨起来跑步,像军队一样,过军事化生活。记得,一个姓刘的小孩,最调皮了。编了一套什么:“三大头、四大嘴、愚愚磨磨连疮腿,眯缝眼、小白脸、撇了腿、小胖孩”的顺口溜,把我们都编进去了。我们在一起,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精神特别愉快、心情特别舒畅,每个人想的都是怎么把工作干好。
其他女同志刷牙还用牙膏,我参加工作以后多少年没刷过牙。既没有牙刷、也没有牙膏,还不知道怎么刷牙,更没有用过肥皂。到后来还是大哥给我买的牙粉、牙刷,我舍不得用,当成宝贝一样,每天粘一点点牙粉,高兴的要命。到了夏天了,天热的要命,一天到晚淌汗,而我们每人就一套衣服。后来组织上给我们发衣服,三个人发两套衣服,怎么穿呢,几个女孩跑到大沙河里擦擦澡,把衣服放在水里搓一搓,放在草上晾干后,几个人轮流着穿。
食品异常紧张,粮食都送到前方慰问八路军去了,我们和当地老百姓一样,有啥吃啥,有时吃高粱和菜做的窝窝头,有时吃麦糠,有时吃高粱籽,就是将高粱籽放在锅里煮熟吃,有时吃柳树叶子。尽管如此,我们还是都非常快乐,我们几个小孩子还是一天到晚唱着歌,连走路也是一路小跑,我感到再苦都比回婆家强。
现在中国到处都在惩治贪污,抗日战争时期我们银行就出现过一次贪污事件。我们行长任志明是个非常认真仔细的干部,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周检查一次银库,并且非常仔细,每笔帐目都要亲自核算,物品也要亲自点数,金银首饰趸子称重,查看件数与重量能不能对得上。有一次他发现数目不对,就暗中留意,很快一位工作人员的异常就落入他的眼里。
我们银行当时发行的北海币是在解放区流行的币种,当时的物质交换全部采用的是北海币,即使是金银首饰也要先兑换成北海币(如同现在的人民币),我们银行有一名工作人员叫荆明,当地人,已婚,职务为营业员,主要工作就是在外收放贷,兑换金银首饰,荆明通过在外收放贷期间,偷偷将50元北海币及部分首饰带回家,交给他老婆。任志明行长通过暗中布置跟踪,在荆明家的现场将其抓获,并将其埋在锅门口的储钱罐子一并挖出,事实面前荆明坦白了所有的贪污事实,该人在我们北撤的时候被枪毙。
尽管当地是解放区,但斗争依然十分艰苦,危险时刻存在。我们银行有位股长叫孙英,带一名姓张的人员到济宁执行推广北海币的任务,出了城需要经过一个河,当时河的对岸属于八路军的防区,孙英股长等2人完成任务回来,八路军防区部队已叛变,成为国民党部队,将他们抓去后绑在树上,用刺刀活活刺死。
由于我当时只是一个战士,对具体的细节不太了解,后来查阅历史资料,大吃一惊,八路军叛变先后投敌的干部有20多人,具体杀害孙英的是那支部队,我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