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手上长了个疮,在部队医院治疗,由于内战爆发,大部队开始北撤,当时的气氛十分紧张,尤其是医院这样的地方,在我们准备撤退的前几天,由于伤兵太多,无法全部带走,医院就开始动员伤兵员留下来,安排在当地的各个山洞里(不敢留在群众家里,怕被国民党军队发现杀害),当时医院安慰伤兵,不要害怕,只要有伤兵的地方,就有我们医护人员,部分医护人员也被安排在山洞照顾伤兵,大部分伤兵员都不愿意留下,留下的危险性太大,但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除了部分行动方便的人员外,基本都留了下来,后来听说他们中大部分人员都被国民党杀害。
记得有天晚上,我们准备休息了,突然听到一阵紧急集合哨,我急忙跑出来,看到大家都在打背包、排队、集合,我赶紧也一边打背包、一边问怎么回事,我身边的一位同志告诉我,“快、快点排队,马上要转移了,国民党部队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赶紧背起背包(当时背包里只有一些必需的东西,为了方便,被子里连棉絮都抽掉),挤到队伍里面,刚排进队,就接到出发的指令,我们来不及考虑就随队伍出发了。
在行军的路上,大家互传消息,据说是国民党马上要包围这里,他们的先头部队正在向这里进发,我们必须在他们到达前,穿过一条公路(公路名记不得了)才能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我们基本是边走边跑,经过村庄时都绕着走,怕引起村里的狗叫,被伪保长发现后向敌人通风报信。尽管都很累,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休息,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只要掉队,就是死路一条。我们一直不停地走、不停地跑,一直到穿过那条公路后还不敢停留,继续前进,直到确认已经安全,我们才就地休息。这时我们才发现,我的脚全部磨出了水泡,那天我们整整走了110里路。
在我们这支队伍里,唯独有一名伤员是用担架抬着的,姓郑,是个干部,据说是名红军,个子很高,那天刚做了腿部截肢手术,刚通过那条公路不久,担架断了,由于时间紧张,根本来不及再做担架,他毫不犹豫地柱起双拐,带着刚手术的断腿,硬是跟着队伍进行了急行军,等到了目的地后,我们都来看他,我们发现他的伤腿鲜血淋淋,肿的不忍目睹,由此可以想象当时的紧张情况,那一天也是我们北撤最艰难的一天。
北撤时的生活更艰苦,国民党的部队进攻时比日本鬼子三光政策还厉害,见到什么就抢什么,能吃的全部都被他们抢光了,更别说鸡、鹅、鸭什么的,国民党军队到了老百姓家,直接就用当地烧饭的大锅当澡盆,在屋里随意大小便,老百姓简直恨死他们了,特别是还乡团,到处抓人,凡是参加过土改的人,只要被抓住就枪毙、活埋。我们一路走过,看到老百姓饿死好多,到处都是人的尸体,根本来不及(也没有人)掩埋,我们也就是早晨每人发一个小窝窝头,一碗能照见人影子比开水好一点的稀饭,大家都舍不得吃,就这样,有几个同志看到老百姓饿的蹲在那里,还匀出一半给老百姓吃。
由于我们撤退的迟,最终没有来得及撤过黄河,也就是没有跳出敌人的包围圈,留在地方开展工作。后来我才知道,我大哥孙振华在北撤时经过一处沼泽地,被泥陷住一天一夜,已经昏迷了,后来被当地老百姓发现,将他救回家,最终保住了一条命;和我们同村的单立功同志,一直与我大哥在一起工作,也被沼泽地困住,待老百姓发现时已经牺牲;我二哥孙立淮,属于地方武装,也留在地方打游击;我丈夫陈明,原属于铁道游击队,鬼子投降后调华东野战军三纵七师30团3连当政治指导员,随主力部队参加孟良崮战役;只有我二嫂随部队过了黄河,跳出国民党包围圈。
最可怜的是我父母,在国民党向解放区大举进攻的时候,留在邹县牛头沟,和当地抗日家属们在一起,遇到国民党还乡团的围堵。国民党架起机枪追赶扫射,当时我父亲衣服上被子弹打穿了六个洞,最终所有的人都被还乡团抓去严刑拷打,有的枪杀有的活埋。据我父母说:有个七十多岁哮喘病的老干部,被还乡团抓去吊在树上活活打死。
国民党将我父母用绳子捆在一起,栓在本村驴槽上,皮鞭抽,太阳晒,栓了三天三夜,母亲胳膊被打的骨折,留下了半尺多长的伤痕,直到临终时仍有很长的伤疤。母亲在世时常常卷起袖子讲给我们听。父亲就更惨了,第三天下午,他们突然把父亲拉走,说是去枪毙,其中还有两人,都绳捆索梆,拉到村外,同时跪在乱石堆里,只听,砰!砰!几枪,三人应声倒下,母亲听到枪声撕心裂肺的难过,觉得一切都完了。谁知父亲本不该死,敌人子弹未射中,又死里逃生(后来听说是陪斩),待夜深入静时,父亲猛然醒来,吓的抬腿就跑,只跑了十几步就瘫软在地,再也起不来了。停了好久,慢慢地爬到家,见了母亲仍被捆着都痛苦难忍。
母亲说几天以后来了个伪乡长,以讨好的口气说,把这些老老小小都栓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放了,就这样父母再次死里逃生。父母带着我妹妹离开邹县牛头沟,出了牛头沟当天走了十多里路,后来再也走不动了,三口人边走边讨饭,虽离家百多里路,却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老家—一山东峄县单楼村。见到家里墙倒屋塌,一无所有,父母只好用伤残的身躯坚持劳动,维持生活。
孟良崮战役(1947年5月13日-5月16日)的胜利,使我们当时的紧张气氛出现明显好转。孟良崮战役是1947年5月第二次国共内战期间在山东省中部的一次重大战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华东野战军取得了战役的胜利,国民革命军整编第74师中将师长张灵甫阵亡,整编第74师被完全消灭。此战,华东野战军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魂,在广大人民的大力支援下,一举全歼国民党军精锐“五大主力”之一整编第74师,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军队,粉碎了国民党军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我丈夫陈明参加了这场战役,在他回忆录《回忆孟良崮战役》(为建国六十周年而作)中有详细解说。
随着北撤的队伍,很快我们被北撤到诸城县,我找到当地政府,向他们说明情况后,他们仍然把我安排在银行工作。我们银行的行长叫姜文,可能是他与我原行长任志明比较熟悉的原因,姜文行长很快就让我留下来,并且对我也很信任,仍让我看总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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