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0月24日晚21点30分,军前指侦察科科长张宪章发出了启航信号。直到24号才勉强凑齐的运送第一梯队的二百多条木船,千帆竞发,登上了征程。
244团指挥所的船到达大嶝岛海面后,邢永生发现,本来就很紧缺的船,又有十几条出了问题,很多战士上不了船。为了保证战斗力,邢永生找到了钟师长,好说歹说,终于把师指挥所仅有的两条船要了过来。另外还把28军侦察营副营长郑培唐的一条船也要了过来。
按照军部下达的作战命令:244团为此次攻全作战的主攻团,并配属246团3营为左路突击团,预定在金门岛垄口至后沙间登陆,然后攻占后半山、双乳山,控制金门岛的腰部,警戒金门东半岛,掩护251团、253团进攻金门县城。
金门岛似哑铃状,以东西向横卧在海峡中,全岛两头宽中间窄,岛中腰峰狭窄处仅3公里。大金门位于厦门以东约10公里,北距大陆约9公里。
国民党在我三大战役胜利后节节败退,蒋个石龟缩到了台湾岛上。“金门为台湾外围的方御重点。”老蒋宣称:“无金门,便无台、彭;有台、澎,便有大陆。”
24日晚,244团在大嶝岛海面完成了全团战斗编队。船序为1、3营在前,团指挥所和直属分队居中,2营和加强的246团3营殿后。
当晚,正值大潮,海面上刮着4、5级的东北风。被风吹皱的海面荡起波涛。大大小小的木船在海浪中不听话的上下颠簸,黑夜与战士们作伴,涛声为战士们送行。攻金部队一步步向金门岛逼近,离身后的大陆、战友们、亲人们越来越远……
244团团指挥所乘坐的是一条两桅两帆的木船。船上有团长邢永生、参谋长朱斐然、作战参谋程金荣、测绘参谋乔茂玉、保卫股长尹梅村、书记王吉祥、项军医、军部记者陈都等。还有特务连一个排,侦通连一个电话班。以及警卫员、司号员、报话员等七八十人。
10月25日,金门战斗打响的这一天,伴随着我九千余名官兵在大海的航行中,不知不觉来到了。
凌晨1点30分,邢永生首先向军指挥所报告:“离敌5里,立即炮击”。海面上升起了三颗红色信号弹,紧接着我大嶝岛炮群向敌滩头阵地怒吼,敌人也在向我前进中的船队开火,海天之间炮声隆隆,火光闪闪。敌炮弹打在海面上,水柱蹿起,有的船被大浪掀翻,1244团的弹药供应船被炮弹击中,顿时燃起冲天大火
。1营指挥船和特务连的船都挨了炮弹,有的船还被炸成两截。特务连的干部对着团指挥船大喊:“情况不妙,是不是回头啊?”邢永生鼓励大家:“只有前进,决不后退!”话音未落,团指挥船也中了一炮,程金荣当场牺牲,朱参谋长被炸成重伤,肠子都流了出来。乔茂玉、小游、警卫员崔新博、船老大等好几个人都负了伤,邢永生不禁怒目圆睁,命令战士们站在船头,为船老大壮胆助威。两点钟时,军前指又一次收到了邢永生的报告“正在登陆,炮火延伸射击。”
团指挥船终于到达滩头,警卫排的战士要扶邢团长下水,邢永生说:“不用,我自己来”,随即跳下海,大家也都跟着离船下海。此时,敌炮火越发密集、猛烈,战士们不顾一切,奋勇冲击,抢占了滩头阵地,踏上了金门的土地。司号员小游不幸二度中弹,牺牲在滩头阵地上。
原计划是3营在左,1营在中,2营在右路登陆,团指挥所的船在1营后面登陆。由于在航行中受到的风力、水流的影响,再加上征来的船只大小不同,速度不同,还未到达登陆点船就偏离了航向,海战比不上陆地作战,便于指挥、便于控制。不少船只偏航到了西边,造成了244团严重缺编,减少削弱了战斗力。
团指挥船和没有偏航的船,在垄口至后沙一线抢滩登陆时,正值农历十月初三的大潮,惊涛拍岸,风急浪猛,木船很难控制。登陆上岸后,部队建制已乱,营长找不到连长,连长找不到排长,排长找不到班长……即使这样,战士们都本着各自为战的原则,迎着枪林弹雨抢滩登陆后,向岸上突击前进!
1营2连是244团的突击连,也是我攻金部队最先登上金门岛的尖兵。2连在垄口附近登陆时,敌人尚在睡梦中,毫无察觉。战士们剪开铁丝网,越过障碍物,连续拿下了好几个地堡,向纵深穿插。
敌守岛部队事前已接获情况,估计我军可能在25、26日对金门发动攻击,于是在24日白天召开了作战会议,并举行了联合军事演习,假设解放军在垄口至古宁头一线登陆。
在演习中敌战车3连1排有辆坦克因履带脱落抛锚,和另外两辆帮助修理的坦克一起停在观音亭和垄口之间的海滩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敌军白天的演习才结束,只是隔几个小时,晚上我部队就发起了攻金战斗,而且我军登陆点和敌军演习模拟登陆点都相同。此时1营2连的战士们已来到了坦克前,被在车上警戒的敌人发现。几辆坦克就地开火,2连受阻伤亡严重。在金门岛上,244团是最早与坦克开战的。
团指挥所率1、3营大部登陆后,占领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 此时邢永生身边缺兵少将。仅有的两个参谋一伤一亡,受了重伤的朱斐然被简单包扎一下,由两位战士搀扶着,紧跟在邢永生后面进入了一个地堡。在这个地堡里建立了244团登陆后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团指挥所。邢永生对朱参谋长说:“部队既然上来了,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收拢部队,恢复建制。你先躺着好好休息,我来招呼部队。”朱斐然说:“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是躺着,也要协助你把这场战斗指挥好”。
3营长刘忠义率大部在团指挥所左侧垄口附近登陆成功后,于拂晓前占领了敌第二道防线的西山。
1营长耿守安卒部在团指挥所右侧观音亭附近登陆。经过激烈夜战,先后占领了观音亭山和湖尾乡高地,并俘敌百余人。耿营长想尽快恢复连队的建制,但因太分散,联络不上,无法实现。
由政治处主任孙树亮带领的2营,在海上就偏离了航向,向西在古宁头东南的林厝一带登陆,于251团和253团登陆点之间。
25日清晨4时30分,敌军自东向西,对我上岛部队进行反击。刚刚到达金门的胡琏兵团第18军118师354团,向我一营坚守的观音亭山推进。营长耿守安指挥战士顽强抵抗,短兵相接的激战打了近2个小时,敌人未能前进L步。天大亮后,敌人增加了一个坦克连加入了战斗,每辆坦克上有三七炮一门,机关枪三挺,使战况急转直下。敌一个团的兵力,在七、八辆坦克的掩扩下,进攻观音亭山和湖尾乡高地。坦克象发了疯的野牛,在阵地上横冲直撞,坦克车上的炮火向我1营战士不断射击。坦克车厚厚的履带在1营据守的壕沟上开来开去,反复碾压,壕沟被碾成了平地。1营的干部战士无掩身之处,纷纷跳出战壕,与敌人展开面对面的搏斗。 “华东三级人民英雄”特务连副指导员刘继堂,身患疟疾还未痊愈,就积极要求上岛参战。在观音亭山战斗中,刘继堂和战士们不仅要同敌步兵交战,还要与敌坦克周旋。因为没有重武器,只好把手榴弹捆在一起去炸坦克,可也不起作用。……
这是25日上午金门岛上最激烈的一场血战。敌人一个团配属8辆坦克,以几倍的兵力向我不足3个连的一营攻击长达3小时之久。一营伤亡十分严重。营长耿守安腿被打断后和临时代营长李道三先后壮烈牺牲。在营指挥所就要被敌人包围时,教导员郭元福自尽身亡。其余指战员大都牺牲在阵地上。少数幸存者边打边向安岐、林厝兄弟部队一线突围。
邢永生在团指挥所向军指呼叫,要求炮火支援,可收效甚微。团指挥所与各营之间没有架通电话,无法取得联系。邢永生心急如焚,决心亲自上阵地!他非常不放心负了重伤的朱参谋长,临走前一再嘱咐乔茂玉要照顾好参谋长,并继续与军、师指挥所联系。
邢永生走出地堡不远,就听到1营阵地枪声稀疏,看到战场伤亡严重。未上岛之前的预料已是事实。自己面临的是兵力几倍于我军、装备精良、穷凶疯狂的敌人啊!我244团大仗小仗不知打了多少,可从来未遇到这么难指挥的战斗和从未打到这么惨烈而悲壮的份上。军、师指挥所联系不上,能否有后援还是未知,战士们孤军奋战,已是缺弹少药,水米未进,人疲力尽了。
但是,只要上了金门岛,这仗就是再难打,也要打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
敌人重新占领观音亭山和湖尾乡后,3营长刘忠义将部队全部收拢到了垄口,占领了敌人第一道防线上的工事,准备为之再战。25日晨7时许,敌人不断增兵,敌52团、54团由后沙沿海滩向垄口围攻。3营指战员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毫不畏惧,奋起反击,连续打退了敌人3次进攻。这时敌坦克冲了上来,敌人在坦克的助威下,打进了垄口。3营指战员拼死抵抗,苦苦坚守了一个多小时,在孤立无援的劣境下,直打到弹尽人亡。
3营长刘忠义负重伤后牺牲,副营长马玉玺负伤被俘。全营大部分指战员,战死在垄口阵地上。
第一梯队在岛上的战斗,打得异常惨烈。第二梯队你在哪里啊?增援部队,赶快上岛!
敌原厦门巡防处,在厦门失手后,撤逃金门。更名为 “金门巡防处”,现有各种型号舰艇九艘。国民党空军第一大队也频频从台湾台中基地起飞。金门战斗打响后,敌人共出动飞机114架次,对我上岛解放军以海、陆、空全方位的立体打击。
原计划返航运送第二梯队的船只,因退潮搁浅在海滩。天亮后成了活靶子。被敌机和敌舰.艇上的火炮轰的轰、炸的炸,付之一炬,海滩上大火四起。没有一条船能返回。
原定待命的第二梯队三个团的兵力因无船渡海,指战员们只能是隔海观战。眼看着在岛上作战的战友被当年的手下败将老冤家胡琏兵团逐一消灭,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气红了眼,干着急。
“有兵无船,不算兵”。决策者此乃失算,犯了兵家大忌。
虽说在渡海前,邢永生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比他估计的还要糟!船只全部被炸毁,没有了援兵,缺少弹药,伤亡严重;眼前只有完全靠自己,背水一战,死拼到底!强烈的责任感和军人的尊严在邢永生胸中升起。他看了看散落在四处,和敌人奋力拼杀的战士,高声喊到: “我是团长,向我靠拢!” 战士们都跟着传呼:“向团长靠拢,向团长靠拢!”一位参谋竖起了团指挥所的信号灯,大家纷纷汇拢到一起。邢永生决定带领现有的部队按规定的战斗方案,向双乳山方向前进。
还未走出多远,就遭遇到了隆隆开过来的敌坦克。邢永生意识到不妙,马上向部队喊到:“赶快向西突围,向251团靠拢!”邢永生立即向团指挥所走去,负了重伤的朱参谋长还在那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团指挥所所在的地坚向外伸出的天线被敌人发现。敌坦克冲了上去,炮火猛烈地炸向地堡。
侦通连副连长朱学友急忙带领几个战士掩护邢永生转移。他们打一阵跑一阵,敌坦克和步兵在后面穷追不舍。跑出200多米,邢永生肩部负伤,又倒下了不少战士,这时邢永生身边只剩下了朱学友、孙堡之、尹梅村、项军医这几个人了。人越来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小。但邢永生十分镇定,他对大家说:“同志们,看起来我们突围出去的希望很小,身上带的文件赶快处理掉,决不能给敌人留下一个字。”大家抓紧时间把所带的文件撕毁埋在地里,边打边藏,敌人已逼近眼前。邢永生的胳膊又中了弹,仍在指挥大家用手榴弹与敌坦克搏斗,可是弹药快用完了,项军医牺牲了、尹梅村和朱学友都负了伤,通讯员被打散。打完了最后一粒子弹,邢永生再次负伤,被一涌而上的敌人抓住。
10点左右,244团指挥所失守。朱参谋长被敌人从半坍的地堡中拖出抓走。
244团政治处主任孙树亮、2营长董玉福、146团副团长刘汉斌带领的3营登陆后,参加了151团和253团在安岐、埔头和古宁头的战斗。刘汉斌副团长身先士卒,带领部队向安岐进攻时,不幸中弹身亡,倒在一个土坡上。246团3营长王军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下宁死不屈,用最后一颗子弹自尽。教导员寇永德负伤。244团组织股长王璋楠、宣教股长冯英玉、2营长董玉福均壮烈牺牲。
244团上岛参战的团营干部共17人。其中10人牺牲、7人负伤。连以下指战员伤亡情况更为严重。是244团建团以来,遭受到的最惨痛的损失和打击!
244团虽然全军覆没,但他们自登上金门岛后,就一直打得非常勇猛、顽强,使敌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244团浴血拼杀的战场正是金门岛的腰部,是东西两端守备区的连接部。上岛战士犹如一把钢刀,几乎把腰部斩断,阻滞了东守备区向西支援的敌人。为251团、253团发起攻击,赢得了时间。
251团由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副团长马绍堂率部在湖尾乡、观音亭山以北海岸登陆。253团由团长徐博、政委陈利华、参谋长王剑秋率领,在古宁头正北和五沙角之间登陆。253团除留一部分控制古宁头及以北滩头阵地外,主力则向金门县城方向推进。敌人在反攻244团得手后,集中兵力,从东向西沿海岸线向古宁头包围。251团于25日晚向西发展到安岐、埔头,在林厝与253团会合。
敌201师继续向我部反击。25日,敌人对我古宁头阵地屡攻不克,恼羞成怒,于是调来了战车3团1营14辆坦克。253、251团合力固守阵地,打击敌人反扑。此时胡琏兵团第19军全部抵达金门。兵力大大超过战前我军情报所知数量。由于情报掌握不准确,我参战部队寡不敌众已陷入困境。部队艰难地打退了敌人的几次反扑,决定死守古宁头,等待援兵!
25日夜,敌人经过整休和调动,于26日清晨用炮火猛烈攻击古宁头我部队占领的各据点。因伤亡严重,我部队被迫向西撤退。此时我方所控制的只是不足2平方公里的古宁头半岛、林厝、北山、南山三个村庄和四块无名高地。26日下午,依靠林厝村内的石质建筑,我余郎顽强据守,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和肉搏,一堡一屋进行争夺,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敌19军军长刘云翰在10月27日的日记中写道:“见到被其焚烧的与击毁的房屋或则弹表累累,或被穿墙凿壁,颓垣败屋余烬犹然、青烟袅袅,瓦片烧裂、噼啪作响,景观甚为凄惨!”
26日下午3时许,在28军指挥所,电台台长姜从华收到了253团报告“敌三面攻击,情况十分危急……”突然一声猛烈的轰炸声,终止了报话。姜从华用颤抖的手在报务日记上记下:15:20分与253团中断了联系。古宁头,它的地图代号:312。
这是上岛参战部队向军指发出的最后一次报告。从此后便失去了一切联系。
26日晚,253团、251团、246团的几位领导开了一个会。他们分析了形势:金门一仗败局已无可挽回。眼下弹尽粮绝,伤员无法医治,后援无望。所以决定:为保存有生力量,剩余部队分头突围,找船、夺船回大陆。待派人前去海滩打探时,发现海滩已被严密封锁,船只全被炸毁、烧毁,回大陆已成泡影。只好又决定,化整为零,上山打游击,保存自己。
27日,岛上一些零星战斗还在进行。下午;50余名突围战士被堵截到了海边,已无路可退,战士们集体跳入海中,残暴的敌人举起机枪向海里的战士们一阵狂射,顷刻间鲜血染红了海面。所有战士全部遇难,无一生还!此情此景,真是惨不忍睹,大海都为之呜咽……
在此,特别要提到246团英雄团长孙云秀。
第一梯队经过25日一天在岛上的激战,两军作战,敌我兵力悬殊之状况,孙云秀是一清二楚。现在上金门岛就是去“送死”。孙云秀受命于危难之中,坚决执行命令,并抱定赴死疆场,一去不复返的决心,事先交代了“后事”,只带领了300名骨干作为增援部队于25日深夜上了金门岛。
这区区300人与岛上敌人有三个军八个师番号的5、6万人的兵力相比,是微乎其微的。然而,就是这些英勇的解放军,用渺小创造了伟大。他们没有畏惧、没有胆怯,打得凶猛顽强,在岛上苦战了两天两夜,战到最后只剩下12个人时,28日上午被敌人包围在古宁头的西南山上。孙云秀昂首挺立,面对蜂拥而上的的敌人高喊:“过来吧!我就是团长!”说完举枪撂到了三个敌人,然后从容开枪自尽。这位参加过工农红军,身患肺结核的英雄团长紧依岩壁站立牺牲!
孙云秀气贯长虹与日月同辉!
战斗从10月24 13午夜前发起,到27日午夜基本结束。我英勇的登岛部队,在遭到5倍于我的敌人的重兵围攻下,依然打得敌人惊恐万状,使敌人付出了伤亡约9000人的代价。但终因敌我力量极为悬殊,后援不继,在苦战三昼夜后,登岛将士9086人(其中船工、民夫350人),除一小部分被俘外,其余全部壮烈牺牲!
另外,251团团长刘天祥、政委田志春,在突围时被敌人发现被俘,253团团长徐博突围后在金门岛北太武山山洞中隐藏了三个多月。1950年1月被敌人发现抓住。被俘时徐博“长发长须,形同野人”。真不知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徐博是怎么熬过来的。253团政委陈利华突围时失踪,音讯皆无,至今留下了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