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秀廷的故事》下部:乌云遮不住太阳之刀劈魏老六

牧原 发表于2017-08-20 17:25:38

杀掉魏老六的计划持续了好久,一直没有实现。不知道是魏老六在南边学聪明了,还是国民党正规军队培训过他,这个土财主居然把诸满街的防御工事弄得有模有样的。外围的高岗或者岭头上必有掩体,上面有人轮流观望,昼夜值班,一有动静就立马鸣枪报警。镇子四周还设有岗哨,日夜巡逻,进出的人都被查询,特别是对生面孔,更加不会轻易放过。进出村庄的大马路上也有人把守着,村子里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村子里稍微有点年纪的老混混、老流氓都被派在进出村子的必经之路上。像崔友义和我爷爷这样的熟面孔,你就是化妆一百次,他们肯定能认出来。魏老六在邵子厚的造枪局安上村公所,四周墙角设了炮楼,里面处处有人把守。门口设有双层岗哨,想要冲进村子除掉魏老六,简直就是一件登天摘星的事儿。

崔友义背着手,在山上来回踱着步子,一筹莫展。他在等待一个机会:魏老六必须走出诸满街。只要他走出来,自己这几个人才有可能伏击他。可是看起来似乎魏老六一点都不想出门,不知是他被八路给吓坏了,还是他压根就不想出来,总而言之,这个老狐狸就猫在自己老窝里。

崔友义对我爷爷说:“秀廷,你现在出去,放出风去,先想个办法,让魏老六相信,咱们在这里呆不下去了,要离开蒙山,去滨海休整了。”

我爷爷接了任务就出了山。其实我爷爷也是不能进诸满街里的,谁单独去了都是死路一条。但是我爷爷有个优势,就是身量小,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孩子呢。我爷爷就来来回回地走在镇子的大路上,看见来了人就神神秘秘地说,山里的刘黑七的残部又回来了,把武工队都赶走了;接着说,你们可别进山啊,山里有很多土匪呢;最后再说,回去告诉亲戚朋友,好好在家里待着,土匪祸害人比鬼子还狠呢。

传递消息本来就是乡民的拿手戏,没两天,消息就传开了:山里没有八路了,只有土匪,那些土匪都是刘黑七的残部,现在又成了气候。武工队都让土匪打跑了,到滨海区躲起来了。

按照现在的装备,魏老六是不怕土匪的,大量的土匪早被八路军给打光了,即便是有土匪,也是小股余孽,对于手中掌管几十条好枪的魏老六来说,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一天晚上,崔友义趁着天黑,带着我爷爷他们偷袭了魏老六表哥的庄子,那个庄子离诸满街比较远,防备也相对松懈。崔友义进了魏老六表哥家,把他绑起来带到山沟里去,然后派个中间人告诉魏老六他姑,拿200现大洋到指定的地方赎人,第二天午时不到就撕票。

当天后半夜,崔友义和我爷爷悄悄潜入魏老六他姑家的地窖里。

得到这个消息的魏老六,一大早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庄子上。

魏老六就这么一个叔伯姑,从小他姑就惯他,如今他姑跟儿子住前后院,儿子被绑了票,老姑心里自然难过,老太太只有求魏老六了。所以,崔友义断定,魏老六必来。

天亮了,崔友义对我爷爷说:“差不多了,从诸满往这边赶,这个时辰差不多该到了。走,咱们上去,按计划行事。”说完,崔友义和我爷爷翻身上了地面,东屋的门紧闭着,隐约能听见一个老太婆低沉的哭泣声,她就是魏老六的姑姑。我爷爷轻轻地挪开窗户,把窗户慢慢地抬起来,崔友义在下面一扛,他就钻进了窗户里。我爷爷进了窗户,老太婆还在那里抹眼泪,一看见我爷爷,就要喊人,我爷爷的手枪顶在她的脑门上,她就不敢喊了,看来,这老太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啊。她对我爷爷说:“好汉,俺家里忙着借钱赎人呢,你咋又来吓唬俺这老太婆呢。”我爷爷示意她不要说话,转身打开门。崔友义进门后,迅即把门反手半掩上,并对老太婆说:“我们是山上的八路,今天来不为难你,你儿子是我们抓的,他就在村子西头的山上,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呢,太阳正中午时你派个人一找就找得到。”

听了这话,老太婆倒是不哭了,直直地看着崔友义,她显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意思。

崔友义接着说:“你和你儿子也仗着你娘家侄子魏老六的势,抢夺了孙二瞎子家的二亩肥田,你儿子还欺负过村子里的一个寡妇,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是你们没杀过人,手上没有人命,你们的行为罪不至死。现在给你个机会,下面我说的话你必须一点不差地去做,出了一点差错,我现在就可以代表区政府毙了你儿子。”

我爷爷在旁边亮了亮手枪。老太婆看了一眼,赶紧点点头。之后,崔友义向老太婆要来两身她儿子的衣服,放在屋子里,然后从草屋里拿了一把铡草的大铡刀来,竖在门后,把窗户从里面给关死,接着两个人就站在门边等。

就这么一直等着,又过了一段时间,外头突然热闹了起来。刷了红油柒的大门“吱”的一声被拽开了,能够清晰地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听见好多铁器互相敲打的声音,还听见一匹马嘶鸣的声音。在众多嘈杂的声音当中,有一个人高声地喊叫着:“谁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魏家的人也敢碰?八路都让老子给打跑了,几个小小的土匪还能上得了天?姑,姑啊,您别上火,别着急,我今天中午就把表哥弄回来,把那几个土匪的脑袋提回来!”说完这些话,脚步声慢慢近了。魏老六朝房内喊:“姑,您起床了吗?”

“是老六吗?进来吧。”

崔友义不住地给我爷爷打手势,我爷爷的眼睛一直盯着老太婆,同时手里的枪一直对着老太婆。

“好,好,我这就进屋去看看您,姑!”魏老六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像是快到门口了。魏老六喊出那声“姑”的时候,坐在床边的老太婆有一个起身的动作,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嘴巴也要张开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爷爷毫不犹豫地一拳把她打晕,然后把她慢慢地扶到床上,盖上被子,接着赶紧到门后面站好。此时,魏老六已经走到门前了,大大咧咧的魏老六自己把门推开,发现老太婆还躺在床上,嘴里不住地埋怨道:“姑,我都来了,您睡什么觉啊。”他边说边往房里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两边的门慢慢地合了起来,往两边一看,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正站在门的两边呢。魏老六大吃一惊,赶紧去掏怀里的枪,此时,一把大铡刀“呼”地一下子从魏老六的头顶上劈了下来,魏老六一声都没吭,连着头带半边身子被一刀劈了下来,顿时,上半身变成了两半,血光四处飞溅……

我爷爷和崔友义迅速换上老太婆给找的两身衣服,把铡刀擦干净,让我爷爷背上。我爷爷背着铡刀走在后面,崔友义顺手拿起勾担、挑起两只水罐,走在前面。崔友义一边走一边喊:“六爷回来了,六爷回来了。快,锄草喂马,挑水做饭。六爷吃完了好上山打土匪,赶紧的,谁也别偷懒。小葛子,去前院喊喊那几个懒鬼,让他麻利点儿,大奶奶说了好好招待六爷的兵……”

我爷爷应了一声,抬脚就跑了,崔友义一边说着话,目不转睛地就往前走,前院子里魏老六的兵坐着的坐着,抽烟的抽烟,没有一个人正眼看他俩一眼。几个长工的破事,他们才不管呢。

崔友义就这么带着我爷爷堂而皇之地出了大门,一离开了还乡团的视力范围,我爷爷就把手里的铡刀随便一扔,和崔友义拔腿就跑,拼了命地往山上跑。我爷爷说,早上的风还是有些冷,他只顾着张着嘴使劲往山上跑,风一个劲儿地灌进他的嘴里,我爷爷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跟着崔友义只是往前跑。崔友义个子高,两条长长的腿非常有力地奔跑着,而我爷爷的眼睛里,就只有前面那两条长长的腿,和脚底下不断激荡着的尘土……

要知道,这魏家荒离西山还有十几里路呢,他俩必须在还乡团明白过来之前,跑出步枪射击的范围,跑到大老刘接应的土山包才算安全,否则还乡团的几十杆长枪可不是烧火棍儿,那可是正经八百的中正式。

崔友义不停地喊:“秀廷,使出吃奶的劲跑到大顶子,我让大老刘打只兔子炖山菇给你吃。”

我爷爷知道每次惹了事逃跑时,崔友义总是用吃肉的话来激发他,那功夫,脑袋就挂在裤腰上,谁还有心思吃?

等到崔友义和我爷爷跑到土山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山下的村庄,已经听见还乡团愤怒地朝天空开枪了。我爷爷看着崔友义,哈哈大笑起来,崔友义也笑起来,以前的他不笑不杀人,今天的他反而在杀完人之后笑得更加开心,样子更加天真,更加浪漫……

我爷爷和崔友义先后倒在地上。这时,喇叭刘几个跑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锅饼。我爷爷吼了一声:“水,给我水!”

一个队员递过葫芦头,我爷爷一口气就灌了下去。

老刘叫了一声:“给区长留一口啊。”

处决了魏老六,我爷爷说,整个诸满的还乡团一下子收敛了许多,他们知道,武工队神出鬼没,能耐通天,连魏老六这样的主,都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一刀劈成两半,自己能跟前呼后拥的魏六爷比吗?

1947年的寒风已经慢慢地消退了,离开蒙山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赶回这座古老的大山。撤出去的区分队的人回来了,共产党员们回来了,甚至连正规军的先遣部队也到了蒙山,蒙山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开始慢慢恢复了生机。但是这种热闹也仅仅是深山里面的热闹,也仅仅是不能让别人发现的热闹,因为现在的这片区域还不完全属于人民,八路军的正规部队,武工队、国军、还乡团相互交织在了一起。可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从北边而来的风会一步步吞噬着这片大地,这阵风是温暖的,是湿润的,它会一点一点地葱郁起这座饱经风霜的大山。

我爷爷总是站在山里的小路上,向时不时经过的人打听北边的事情,通讯员告诉他:“北边要打仗了,而且要打大仗了。”

我爷爷问:“在哪里打仗啊,离咱们这远不远啊?”

通讯员说:“不是很远,从这里去一天就能走到了。不过你们也别去了,那边都是正规部队大集团军打仗,飞机、坦克、大炮、机枪,什么都有,你们去了还不是添乱啊。”

我爷爷越听越着急:“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不去,你告诉我到底在哪里打的就行了,你不说我心里憋得慌。”通讯员也着急了:“这么多人打仗呢,我哪知道到底在哪里打啊,反正就是蒙山北边吧。”我爷爷听完了,回头惊喜地看着站在身后的崔友义,那意思是,既然离这边不远,咱们这边也该解放了;而崔友义没有看我爷爷,他盯着远处一个个独立的大山崮,眼睛里充满了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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