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秀廷的故事》中部:血雨腥风扫蒙山之击毙敌酋

牧原 发表于2017-08-20 17:40:47

深夜,从王进财的酒店后门闪出一个身影,这个影子很轻巧地翻过一道围墙,悄悄地融入夜幕深处。

就在这个影子消失二个时辰后,崔友义在大顶子山坳一间地屋子里见到了他。几句简单的密谈,崔友义匆忙叫醒我爷爷:“秀廷,快,去通知九爪龙的中队,让他们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赶到黄草沟,配合我们伏击鬼子。”

睡眼朦胧的我爷爷背上枪就往北跑了,崔友义喊了一声:“拿上两个煎饼,别饿着。”

就在我爷爷往口袋里揣饼时,崔友义从草铺上找出一双新布鞋,说:“穿上吧,这是我让人给你订做的,肯定合脚。”我爷爷穿上有生以来第一双新鞋,这双鞋可比当年他去东流庄穿的那双好多了,高兴得他一跳老高。他冲崔友义扮了个鬼脸,三跳两蹦地就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

随后,崔友义叫醒其他队员,大家带上武器弹药,带上卷成条的煎饼,一队人马悄悄地离开大顶子山,消失在山道上。一切都静下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爷爷刚进白沙埠的防区,在山脚下一个小村口,扑通一声就跌到了。还没等他爬起来,就让两个大男人捆了个结实。我爷爷说:“自己人,自己人。我是诸满区的葛秀廷。”

一个男人说:“你叫唤啥,有什么话,你跟孙队长说去。半夜三更的,谁闯进我们的防区都是这个待遇,马鸿祥县长、王保胜大队长来了也一样。”

我爷爷嘟囔着:“好你个瘸爪子,你敢捆我。”

那个男人给了我爷爷一脚:“黑灯瞎火的,你穷喊什么,走!”

我爷爷跳起来:“你个龟孙,敢踢我?瘸爪子怎么带出你这样的兵?”

那个兵恼火了,还想踢,另一个说:“算了,算了,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来到村中一个旧石头院子里,那个男人把我爷爷推进草棚子:“你先委屈一会吧,我们队长正在睡觉呢。”

我爷爷不干了,他跳起来:“九爪龙,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敢捆我,我告诉你,你误了伏击鬼子,我们崔区长可不是吃素的。都火烧腚了,你还睡觉,你给我爬起来!”

灯亮了,一个披着蓑衣的老头站在草棚门口,咳嗽了一声后,问:“哪个龟儿子,半夜三更天大呼小叫的。”

我爷爷跟扎了一个洞的皮球,一肚子气全泄了。他喊着:“九爪龙大爷,是我,诸满的葛秀廷。”

九爪龙一看我爷爷,笑了:“我说神枪手,你手里的枪是烧火棍子?”

我爷爷说:“操,你的兵净出歪招,用绊马索坑我。”

两个队员笑着给我爷爷赔礼,把枪和子弹袋还给我爷爷。我爷爷用手搓了搓子弹袋说:“你们两个家伙拿了我四粒子弹,还给我。九爪龙,你就这样带兵的,有种去拿鬼子的子弹,我告诉你,诸满据点里的子弹成箱地码在炮楼里。”

九爪龙的脸一黑,两个队员讪讪地笑了。一个说:“真不亏是崔大个子一手调教的兵,厉害。”另一个说:“人家秀廷是十八岁的大姐街上走,个头不大肚子里有。”说着每个人掏出两颗子弹还给了我爷爷,搭讪着说:“这回完事了吧?”。我爷爷收起子弹,说“还没完呢。”九爪龙愣了。我爷爷上前打了那个队员三拳后,说:“这回扯平了。”

九爪龙集合起队伍,对我爷爷说:“秀廷,跟我走吧,打完这一仗,我奖给你十粒子弹。”

我爷爷说:“十粒子弹,小家子气了,这一回我打算给我们区长弄把王八盒子呢。”

九爪龙笑了:“你们都听见了吗?这才叫好兵呢。伙夫,给秀廷拿块锅饼,对了,把昨天煮的咸鸭蛋拿上两个。”

我爷爷得意地边啃锅饼,边跟着九爪龙的队伍走了。

茫茫黑夜里,只有我爷爷啃锅饼的声响和杂乱的脚步声。

按照崔友义的计划,这次伏击鬼子,他带着区中队拦头,九爪龙中队击尾,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方针还是老办法,咬上一口撕掉一块肉就撤。一个小队的鬼子,两个区中队的土八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仗只能采取突然袭击、打闷棍的办法,打了就跑,一旦让鬼子反应过来,可就吃大亏了。上一回他们跟上冶区中队合伙干了鬼子一票。那是伏击鬼子两辆运输车,他们都趴在路边的高粱地里,一阵子开火,汽车就趴窝了,鬼子跳下车就跑。区中队本来赢了,他们打死了一个鬼子,打伤了三个,车上拉的都是白布,他们完全可以抢上一些从高粱地里逃走。可是见到鬼子跑了,区中队来了劲,一股脑儿追上来,鬼子跑到一定的距离后,纷纷卧倒,枪口一调,迎头给了区中队一家伙,区中队当场被打死两个、打伤五个。要不是道边大片的高粱地帮了大忙,那次亏吃大了。后来他们把这事讲给115师一个连长听,那个连长很认真地告诉他们:你们犯了一个大错误,错把鬼子的撤离当成败退,好歹你们心眼子活泛,要是不赶紧撤出战斗,你们两个区中队都打不过那两车鬼子。你别看他们只有二十多个人,他们火力猛,弹药足,战斗力比咱们正规八路都强大。我们在山西跟鬼子多次交手,打的也是偷袭战、伏击战,而且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过就撒丫子跑。说白了,跟鬼子打仗,咱武器不行,就得动脑筋,我们的战术就是你们山里人逮狼的战术:挖陷阱、打闷棍、设套子、下黑招。不管怎么打,你们记住,便宜占了,立刻走人!你要贪大的便宜,你必定吃大亏。跟鬼子打仗,千万别按套路出牌,三拳两脚,得了便宜就走人,千万别粘乎。你们伏击鬼子的汽车就是个例子,你们不是说车上有白布,还有一些成箱的食品,干嘛不抢了走人?

我爷爷说,不知道别人听懂了没有,反正他看见崔区长心服口服,那头点得跟老母鸡吃米似的。

离黄草沟不远了,这时候鸡叫到第三遍了,天快亮了,突然九爪龙低声喊了一句:“停下。”

他拉过我爷爷的手:“秀廷,崔大个子说过,你耳朵比狗都灵,你给老子听听,树林子那边是不是有队人马?”

我爷爷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他警觉地说:“你真神了,是大皮鞋走路的声音。还有马蹄声。”

九爪龙下达命令:“子弹上膛,放轻脚步,咱们趁着夜色靠上去,打他娘的。”

我爷爷已经脱下了那双新布鞋,他把鞋子往腰里一插,从背上取下枪,转眼顶上火,所有这一切都是他在小跑中完成的。等九爪龙的兵完成上膛动作时,我爷爷已经跑出十几步了。

九爪龙说:“秀廷,回来,跟着我!”

我爷爷哪里听他的,九爪龙没办法,带着人紧随我爷爷钻进了马尾松林。

鬼子来得很快,一队鬼子兵正急急地行进着,我爷爷人矮小却很机灵,在微弱的晨光里,他连滚带爬,一会就从草丛爬到离山路不足二十步的地堰里趴了下来。借着晨光,我爷爷看见那个鬼子头。他骑在一匹马上面,胸前挂着一架望远镜,斜挎着一支王八匣子,一把长刀挂在腰带上,我爷爷最恨这个鬼子,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刀砍小哑巴的。当时,在阳光下,这把刀闪着刺目的寒光。今天,这把枪和这把刀的主人就在我爷爷眼前,在我爷爷的枪口前不足二十步的地方,我爷爷得意地一笑,他想:你这个龟孙,这回可不是你杀小哑巴那回了,老子为等这一天,等了你好几百天了。我爷爷把枪伸出地堰,放在一块石板上,他趴在地堰下,迅速地完成三点一线,准星死死地锁住了鬼子小队长的脑袋。那天,是我爷爷第一次亲手向鬼子开枪,而且锁定了鬼子的头目,应该说是天时地利帮了我爷爷的忙。

平安走了大半个夜晚的鬼子,眼瞅着过了黄草沟就到了山木大队长命令设伏的地点了,他们哪里会想到在这荒郊野外,会有人打他们的伏击,而且是一个不满十六岁的矮个子中国娃娃。所以在我爷爷死死地瞄准小鬼子头目脑袋的时候,日本人依旧目无一切地走着。空旷的山里,只有日本士兵的皮鞋踩倒杂草的声响和马蹄的声响。

叭——,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山里的平静,就在鬼子兵们大惊之时,骑在马上的那个小队长身子一歪,就掉下马来,受惊的战马叫了一声,奋蹄跑了。也就在那个小队长落马的一瞬间,几十支步枪吼叫起来。九爪龙原本是等崔友义打响后,他们从尾部发起攻击的,可是我爷爷那毫无纪律性的一枪,把事先的计划全砸了,九爪龙只好抓住机会向鬼子开火了。

我爷爷看得很清楚,他的枪声一响,行进中的鬼子一慌,立刻就齐刷刷地趴了下来,那么麻利,那么快捷,而且没有任何人命令,全凭着惯性。我爷爷他们伏击的这帮鬼子,跟东流庄吴老爷阻击的那伙鬼子很相似,我爷爷知道遇上硬茬子了。

趴下来的鬼子发现了攻击他们的九爪龙,长短枪一齐向九爪龙打了过来,可怕的是日本鬼子的两挺歪把子机关枪也支了起来,子弹像撒豆子一样泼向九爪龙。机枪一响,九爪龙他们的优势立刻没有了,几十个队员被机枪压在地堰下、石头缝里。我爷爷装上了子弹,却没有机会抬头开枪了。打着打着,鬼子的优势开始展现出来,在机枪的压制下,趴在地上的鬼子开始蹲着射击了。我爷爷离鬼子最近,看得最清楚,他知道这样打下去,不出一袋烟功夫,鬼子就要冲锋了。一旦短兵相接,九爪龙的那些秃枪就彻底地失去了优势。我爷爷无计可施,他只能瞅鬼子冲锋时再开枪。可是,那样我爷爷可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我爷爷听到九爪龙焦急的喊声:“停止射击!停止射击!等鬼子站起来再打排子枪。”我爷爷知道这个东北抗联班长出身的老兵,已经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枪声一停,鬼子们站起来,咔嚓咔嚓一阵响,他们给长枪安上了刺刀。

完了,我爷爷心里一惊,他知道,鱼死网破的时候到了。此时,东边的太阳露出第一缕晨光,整个山地一览无余展现在阳光里。我爷爷只好爬到一个乱石窝里,他明白,只有藏在那里,才有可能多开上几枪。他数了数子弹,还有9发,按照我爷爷的枪法,只要给他时间打出这九发子弹,至少得有六七个鬼子躺在地上,他十分庆幸这地堰边上,还有这样一个由三块卧牛石构成的石窝子。用他的话说,是天然的掩护体,在战场上,掩体就是金钟罩,所以上战场得先找好掩体。

“杀给给——”

我爷爷清楚地听到鬼子冲锋的命令了。

透过石缝,我爷爷看见鬼子们呈冲锋队形展开了。不到一袋烟功夫,突遭打击的日本兵就变被动为主动了,他们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我爷爷听见九爪龙在背后命令:“都给我听好了,都给我瞄准了,听我命令再开火。今天,我们只有一条路了:拼命!大家别怕,在抗联,这样的事常有,咱没有刺刀,给我用枪把子砸,用大刀砍!”

我爷爷占据了有利的地形,他想反正已经打死一个鬼子头了,再打死一个就赚了。只是我爷爷觉得有点难过,这仗刚开打,还没过够瘾就死了,太可惜。再说了,自个儿还没娶上媳妇呢,反正是一死,干脆多拉几个垫背的。他抬起头,开始寻找目标,他的准星锁定一个鬼子的脑袋,准备找机会敲掉他。这时,鬼子的背后突然响起排子枪声,鬼子们立刻趴倒,但还是有两个鬼子被击中了。

九爪龙正在绝境中,这突然响起的枪声救了他,他抓住战机,第一个站起来大吼一声:“崔区长来了,给我冲,杀了这群鬼子!”

战场在一瞬间,主动权易主,鬼子陷入两面夹击的境地,他们各用一挺机枪压制来自两边的我方区中队,其他鬼子立刻沿着来路冲出重围。

我爷爷惦记着被他打死的那个鬼子头,也惦记着那把短枪和军刀。他伏着没动,除了趁机给奔跑的鬼子的后腚一枪后,他压上火,就趴着不动了。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个鬼子头还躺在地上,鬼子们只顾逃命,没人管他们的头儿了。

山地里形成这样的局面,鬼子在跑,两挺机枪也边走边叫着,两侧的区中队在开枪、在追赶,刚才鬼子趴的地方就安静下来,我爷爷从石窝里跳出来,三步两步地蹿上地堰,直奔那个鬼子头。

鬼子跑了,丢下他们的头儿和两个士兵。

两股土八路汇合了。

崔友义:“九爪龙,你这个熊玩意儿,咱事先不是定好了吗,我们在前边打起来后,你在后面打他的尾巴,我们还没动手,你怎么先开火了,把一块到嘴的肥肉给弄丢了。”

九爪龙:“崔大个子,你还有脸说我们,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宝贝蛋子葛秀廷呢?他开枪惊动了鬼子,这才让我们陷入被动,要不是你来得快,及时变伏击为出击,这功夫我的三十几号人早就报销了。”

崔友义:“秀廷,秀廷,你这个小东西在哪里,给老子滚出来。”

“区长——”我爷爷滚出来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惹笑了,只见他头戴着那顶鬼子头的帽子,帽子一边一个洞,血迹斑斑。他胸前挂着一架望远镜,斜挎着一把王八盒子,腰里扎着一根宽大的皮带,挂着一把长刀,手里攥着自己的长枪。他个头矮,长刀拖在地上,样子滑稽得很。

“秀廷,你发洋财了。”

“区长,这个鬼子头是我打死的,你别看他杀小哑巴时牛气冲天,我一枪就把他从马上给揍了下来,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对了,这鬼子头可阔了,口袋里一盒烟一块表。”

九爪龙:“好啦,你别显摆了,见面分一半,何况这仗是我们帮忙打的,秀廷,把那把王八盒子给我。”

我爷爷说:“一张白纸画个驴头,就你脸大?崔区长都没用上王八盒子呢。”

崔区长其实早就让望远镜和王八盒子勾走了魂,他立刻插话:“既然秀廷不给,老孙你也别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不是还有两把长枪,二把刺刀,几十发子弹吗?对了,还有三个鬼子的行头呢,军装,白衬衣,那皮带,那皮鞋,哪一样不是好东西?这些,你先挑,剩下的破头烂腚的,给我们。记住,一家一半,你先挑。”

九爪龙:“说好了,我先挑?”

崔友义:“放个屁都还有一声响呢,挑吧。”

分配完毕。崔区长:“子弹呢,怎么一发都没留?”

九爪龙:“三个死鬼子,一共剩下七十二发子弹,你知道我今天消耗了多少子弹?再说,我这里伤了四个,阵亡了两个呢。”

崔友义:“你留五十发也行啊,我们也有消耗啊,总不能我一发没有吧。”

九爪龙:“谁说没有?王八匣子里不是压满了子弹吗?”

一提子弹,我爷爷想起来了:“大爷大爷,你都拿着吧,你们都是大人,说话算数,是吧,大爷?。”

九爪龙:“还是秀廷明事理啊。”

我爷爷说:“大人嘛,都得说话一句顶一句是吧?”

“是的,是的,一句顶一句”九爪龙得意起来,“我这人就是这个性子,说了的话就兑现,人呀,你拉出来的屎,怎么能塞回去呢。崔区长,我们俩难道不如一个孩子?”

崔友义有点纳闷,这就怪了,一向精明的秀廷今天怎么胳膊肘子向外拐啊?他不解地看着我爷爷,我爷爷做了一个鬼脸。崔友义知道我爷爷绝对有个小诡计,对九爪龙说:“好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这么着办吧,埋了三个死鬼子,咱们撤。防备鬼子杀回马枪。”

“慢!”我爷爷大吼一声,“孙副队长,出发时说好的,打完仗你奖我十粒子弹呢。”

九爪龙无可奈何地说:“还是应了老人话,三尺以下不可搭话。好吧,老子我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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