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O年一月,为了参加讨伐国民党顽固派朱怀冰、庞炳勋部的作战,晋察冀军区根据党中央、中央军委的命令,组成了南下支队(由晋察冀一团、五团等部队组成,陈正湘同志为司令,刘道生同志为政委),并承担掩护抗日军政大学校南下的任务。
南下支队和抗大总校由聂荣臻司令员、罗瑞卿副校长亲自率领,分为两路(一路是南支指挥部,一团,抗大总校校部;一路是五团,抗大四个大队),从娘子关以西和下安站越过正太铁路,向晋东南地区推进。
我们于三月上旬进入到山西,并很快到了一二九师师部所在地。当我看到刘伯承师长、邓小平政委、李达参谋长、张际舂主任等首长以及先期到达的聂荣臻司令员,正站在路口等候着我们时,实在感动得很。我和陈祖林团长急忙跑了过去,向首长们敬礼!
聂司令向一二九师的首长介绍说:“这是五团团长陈祖林、政委萧锋。”“这不是萧忠谓同志吗?”刘伯承师长认出了我,并向我伸出了手。“是呀是呀。”我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一九三四年四月广昌决战时改的名字。”邓小平政委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说:“你们这个团有多少人啊?”“南下来了三千八百人,还有八百多人留在晋察冀。”我回答。“真像个团!这样的团在全军找不出几个。”李达参谋长赞赏地说。首长们亲自到村口大路上迎接,热情慰问,给了南下支队很大鼓舞,后来又听到朱总司令很关心南下支队,要亲自来看望大家。部队顿时沸腾了起来。
按照一二九师首长的安排,南下支队分别住在南委泉、西井、罗上。干部战士们忙着整理内务,擦拭枪支,布置列宁室(即连队俱乐部),等候着朱总司令的到来。第二天,在南委泉南支指挥部里,朱总司令召集团以上干部座谈,听取大家的反映、要求和疑问。我们这些人在总司令面前是无拘无束的,谈话非常随便,实事求是,遇什么难题就问。朱总司令听得非常仔细认真,还不时地微笑着。整整一个上午的座谈会,气氛生动活泼,大家还觉得时间太短了。午休的时候,朱总司令在内屋休息,我和其他几位同志躺在外屋的土炕上。过了一会儿,朱总司令也跑了出来,挤坐在我们之间问:“怎么不睡一会儿呀?”“见到了您,我哪还会有瞌睡。”我回答说。“好几年不见了,是不是?看得出,你的身体很好,真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正是干革命的好时候。”
“可不是嘛。一九三七年八月二十一日,我在抗大七队听您讲话,随后就来到华北打鬼子,先后在晋北、晋南、冀中,现在又转到晋东南来了。时间过得真快呀!”我回答了朱总司令的问话。朱总司令又问五团的干部战士情况、装备情况,有多少来自南方的红军战士,以及南下以来走了哪些地方,打了多少仗等等。我都一一作了汇报。我想到朱总司令下午要给干部们作动员报告,于是就说:“总司令,休息一下吧,下午你还要作报告昵!”朱总司令微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你要是困了,你们睡吧!要不困,我们再谈谈。”“我不困。我也想好好向您汇报一下呢。”“那咱们就继续谈吧。但是,说话声音要低,不要影响里屋同志们的休息。”整个午休时间,朱总司令一直和我们交谈着。
南委泉这个地方,位于清漳河西岸,是个小坝子,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很难找到一块面积较大的平地。因此,报告会只好选择在一家骡马大车店里举行,一个放牲口槽的土台子也就成了朱总司令的讲台。下午三时,在刘道生政委的主持下大会开始,当他宣布请朱总司令作动员报告时,五百多名排以上干部立即热烈鼓掌。朱总司令微笑着登上“讲台”,首先向南下支队的同志们致意问候,然后就讲目前的形势和南下的任务。报告会进行的中间,四架日军飞机来了,刘道生政委不得不宣布暂时休会,让大家疏散到周围的墙角或屋檐下。
朱总司令也和大家一样,站在一幢瓦屋檐下。有一位同志考虑到那里太不安全,就跑过去劝朱总司令转移一个地方。朱总司令没有同意,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仍然镇定地站在屋檐下,张望着低旋的敌机。敌人的飞机来回转了四圈就飞走了。同志们叉聚拢在一起,继续听朱总司令作动员报告。就在这次见到朱总司令的时候,我还为朱总司令拍了一张相片。
会议中间休息,我提着照相机跑到他跟前说:“总司令,部队里看不到你的照片,大家想得慌,我给你照一张吧。”“你们还有照相机呀?”朱总司令问。“是民兵队长缴获鬼子的。他们说现在打仗,要相机没有用处,就提出用相机换一支驳壳枪,我满足了群众的要求,这架照相机就留在我们团部公用了。”“那好吧,照一张。”朱总司令说着就端正坐在刚才讲话的桌前,让我拍了一张相片。这张宝贵的照片,我一直珍藏着。从指挥部回到团部的第二天,我正打算着向部队传达会议精神,警卫员连跑带跳地进来报告说:“朱总司令来了!”“是吗?”我来不及再问什么,就跑出去迎接,只见陈正湘司令、刘道生政委陪同朱总司令骑着马,缓缓地向我们团部走来。
我们想请朱总司令到团部休息一下,可他不肯,就站在门外听陈祖林团长汇报,然后说:“走,到你们各营各连看一看去。”我很了解朱总司令的性格,所以就不再勉强他休息,陪着他首先来到一营一连。一连的指战员们正在进行政治学习,看到朱总司令走了进来,就“哗”地一下站起来,纷纷向朱总司令敬礼、问好。“这个连原是红二师五团二连,再早是井冈山二十八团五连。”“是二十八团呀!
”朱总司令一边和指战员们握手,一边听我介绍。当他知道这个连是二十八团的底子,就显得十分高兴,说:“我还兼任过二十八团团长呢!那是在王尔琢同志牺牲之后。”接着我又把罗金堂连长、邓士钧副连长向朱总司令作了介绍,“他们全都是晋察冀军区的战斗英雄。”“好啊!”朱总司令称赞着,又向罗金堂询问了人员装备情况。“像你们这样的连队,在全军还是不多的,战斗力很强嘛!战士们的生活怎样?到你们炊事班去看看。”到了连队就要调查战士的生活情况,亲自到炊事班去看看,这已成为朱总司令的习惯,今天也不例外。
当朱总司令走进一连炊事班时,班长耿火初非常高兴地迎了上来,并伸出了双手。当他发现自己手是水淋淋的,又缩了回去。~怕什么?你们的手是很干净的。”朱总司令还是和耿火初以及其他炊事员一握手,接着就非常随便地和大家交谈。“你们的生活怎么样?这里要比晋察冀苦一些,吃黑豆、小米,战士们习惯吗?”“到哪都能习惯,慢慢适应嘛。”
“我们八路军战士能够吃苦耐劳,生活上没有过高的要求,可你们要想法搞好伙食,特别搞好卫生,菜要洗净,小米里的沙子要淘净,沙子硌牙哟!”朱总司令拿起一个葫芦瓢,淘了半瓢小米,又放上水,一下一下地晃悠着,“看,这样搞,沙子就沉了瓢底。”接着又问:“今天中午吃什么饭?”“小米干饭,红烧猪肉。”“很好,连队生活还可以,粗粮能细做,你们不愧为红一连,做饭也保持着传统。”离开了炊事班,朱总司令又来到一连步兵班。他微笑地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战士,向一个叫崔才华的同志问:“你是哪里人?”“是河北省藁城县人。”“多大岁数?”“十九岁。”
“是个好兵!战斗准备做得怎样?”“都做好了。等待总司令下命令!你说打谁,我就打谁,不管是鬼子还是顽固派。”崔才华回答道,并有力地举起了两个拳头。“要狠打!打鬼子是主要的,顽固派也要打!”朱总司令铿锵有力地说,“不过,我们还要讲究点政策,必须做到有理、有利、有节。敌人放下武器投降的,被称为俘虏的,持中立态度的,就一概不打,你说对不对?”“对、对。”崔才华憨厚地笑了。
朱总司令还被邀请到列宁室去参观。他看得非常仔细,边看边作指示。特别是看到战士们写文章,办专栏,兴趣极高,连连说:“好,好。连队有一个列宁室也是我们的传统,干部战士在这里学习马列主义,开展各种集体活动,培养了干部,增加了团结。你们这个列宁室布置得很好,真是后继有人啊!”从…-•营出来后,朱总司令又看望了三营,接着还要去二营。陈正湘司令说:“别再去了吧,您太累了。”他才兴犹未尽地说:“那好吧,以后再来,我真想到更多的连队,看望更多的战士。”整整半天时间,朱总司令几乎走遍了我们五团的两个营,亲自深入连队和战士、炊事员谈心。
中午时候当他骑马带着一位警卫员返回时,战士们仰望着他徐徐而去的背影,纷纷议论着、称赞着,说:“今天是来晋东南后最幸福的一天。”朱总司令来看望我们,并亲自做战斗动员,给了南下支队极大的鼓舞,为奇取涉(县)林(县)战役的胜利增添了巨大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