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战争初期,我们山东野战军第八师,在五个月内,曾经是四次往返陇海路南北。在这难忘的里程中,有胜利,也有挫折。它使我们从战争中学习了战争;从受挫,走向了一个比一个更大的胜利。……
一
一九四六年八月初,为了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保卫苏北解放区,我们从鲁南出发,第一次跨过了陇海路,任务是在兄弟部队配合下,聚歼蒋军第七军第一七二师,攻占泗县城。部队冒着滂沱大雨,走泥涉水,连续五六天急行军,到达了皖东北的泗县城下。几乎是没有休息,便投入了激烈的战斗。浴血苦战了两天两夜,虽然毙、伤、俘敌三千多人,但是我们越战越感到吃力,最后只好从泗县城里撤出来。
部队伤亡两千余人,担架不足,轻伤员搀扶着重伤员,师、团机关的参谋、干事和勤杂人员,都参加了担架队。从山东南下时,每一个连队,都是一百五六十号人,这一仗下来,有的连队,只剩下二三十人了。我们部队有一个传统:仗不打则已,打必定是歼灭战。我们这个师是善于打攻坚战的,爆破技术熟练,战斗作风顽强。远的不说,反攻日寇的作战中,短短几个月,攻克过峄县城、邹县城、滕县城和坚固设防的枣庄市。在战士的心目中,攻必克,战必胜。这次没拿下这小小的泗县城,自己又遭受到很大的损失,同志们心里像塞满铅石一样沉重。行军路上,我遇上二十二团一个打仗很好的连长,他像孩子似的,苦丧着脸说: “政委啊,咱们八师可丢脸啦!从来没打过这种窝囊仗!”
仗没打好,各种怨言都出来了。有恨天的,有怨地的,也有互相埋怨的。说什么:“老天给咱捣的蛋,让咱们成了‘水军’!炸药、手榴弹都哑巴了!”说什么:“平地水深三尺,炮兵掉队了!”说什么:“兄弟部队给河水挡住啦,增援不上来!”有的战士咒骂着:“华中的地滑,敌人也滑!”还有的编成快板:“想苏北,盼苏北,到了苏北过泥水!”但干部心中却明白:“跌倒了不能怪路滑。”副师长王吉文感慨地向我说:“泗县完全是可以打下的! 敌人完全可以消灭!”“我们突击是很顺利的!部队打得是很英勇顽强的!”“可惜我们指挥毛病太多了。”
是的,突击非常顺利,部队英勇顽强。发起攻击,炸药一响,二十二团两个营仅仅用了十分钟,便从两个方向同时突破,攻入城内。一夜之间俘敌四百多人。二十三团等部队打外围,也是在一夜之间,把姥山和姥山集等据点攻占。入城以后,敌人曾多次组织机动部队,在飞机大炮配合下拼命反扑,并一度把我突击部队反出来;我投入第二梯队,再次夺回阵地。巷战中, 部队的英勇精神更是使敌人胆寒。有的排打剩了十几个人,子弹、手榴弹打光了,他们全部上起刺刀,和敌人拼杀。有的战士,拣迫击炮弹代替手榴弹。许多连队连的干部伤亡了,班排干部自动代理;班排干部伤亡了,战士们自己推选指挥员。负伤不下火线,那是极为普遍的事。有的战士腿被打断了,还爬着滚着和敌人拼手榴弹。二十二团三连三排长李以勤,率领全排,陷入四面包围后,仍沉着指挥,从中午打到天黑,整整打了十二个小时,打垮敌人连续九次的反冲锋,仅四人负伤。这说明,不但打得顽强,下级指挥也是机智灵活的。仗没打好,归根结底,还是指挥上有毛玻但毛病又是什么呢?像一团乱麻一样,头绪还没完全理清,敌人又趁机向淮阴进攻。于是我们又投入了来安以东渔沟地区的战斗,配合兄弟部队保卫两淮。九月十七日,部队向运动中的敌人出击时,因动作缓慢,不善于野战,又打了消耗仗。
一个“窝囊”仗,紧接一个消耗仗,部队的情绪更动荡了。有的说:“陈司令员再表扬不着咱八师了!”恰在这时,陈毅司令员亲笔给我们写来了信。他不但没有批评我们,还对泗县战斗失利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鼓励我们,要我们经得起胜利和挫折的考验,他在信中说:“世界上有常胜的军队吗?有不后退的军队吗?如斯大林及其红军堪称常胜而无愧,曾一退莫斯科,二退斯大林格勒。因此常胜规律在于善于撤退而后再进。我愿山野同人在不利情况下应赞成撤退,在有利情况下善于勇进。目前已到猛进的时候了。……”他在信中还指示我们要认真总结经验,接受教训。打一仗进一步,才是我军的作风。陈司令员的信给了全师部队以极大的鼓舞和教育,大家决心卧薪尝胆,以战斗的胜利向解放区人民和陈司令员报捷。为了总结经验,接受教训,我们从下到上,召开了各级的战术检讨会。在师的战术检讨会上大家一致认为,我们的战术思想,落后于战争的发展,对新的、复杂的战争形势缺乏思想准备。过去是在根据地里作战,敌情、地形和群众情况都熟悉;现在是大兵团的运动战,行军多于打仗,转移快,行动突然,白天、黑夜,和攻坚、防守、野战……各种战斗的方式,是相互交错的,必须转过这个大弯。
讲到泗县战斗的指挥,虽然有些不同的看法,但多数同志认为,仗没打好,主要的是战前准备不够,没有很好调查研究;战斗中没有集中使用兵力。我们细细回味一下,战斗的实际情况不正是这样吗?部队连续急行军,到达了泗县城下。我们只想着来个“突然动作”,攻其不备,对敌情、地形,并未很好地组织侦察研究,连外壕的深浅都不知道。敌人已经先我占领了城市近十天,修筑了工事,我们还把它看做“立足未稳”。更主要的是思想上轻敌,对敌人系桂系主力、老兵多、战斗力较强的特点重视不够,迷信过去攻坚的经验。在整个部署上,不是集中兵力攻击一点,而是一口吞。十一个营的兵力,用五个营攻城,其余六个营分别担任打外围和预备队的任务。城外有四五个据点,我们打外围和攻城同时动作,竟使一个团去攻两个门,结果,从两个突破口进去的部队,由于兵力分散,后续力量不足,只相距五百米,就是打不通联系。加上雨天,炮兵掉队,炸药、手榴弹大部分失效,使分散的部队,在巷战中孤军奋战。部队又不习惯做街道工事,占领的房屋,被敌人猛烈的炮火一一摧毁。部队最后拥挤在城门附近狭小的地区,师与团、团与营的指挥多次失掉联系,以致使有的部队被迫突围。……
毛主席说:“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从战争学习战争—— 这是我们的主要方法。”通过各级的战术检讨会,我们心里亮堂了。连队经过评比补充、整顿,又很快地恢复了原来的面貌。在两淮保卫战中,师召开了政治工作会议,总结研究了运动战中的政治工作经验,大力宣扬了郭继胜、李以勤式的优秀指挥员,扶持了正气,鼓舞了士气,积极准备迎接新的斗争任务。
二
这时,国民党反动派全面进攻的气焰更加嚣张。我两淮失守后,蒋介石和陈诚夸下海口,要“六个月内消灭共军”。山东境内的敌人,正疯狂挺进。为了寻求战机,从运动中歼灭敌人,十月中旬,我师又奉命北上,第二次跨过陇海路,回到鲁南。
部队参加过南北罗出击战之后,随之抓紧空隙,展开了战术、技术的学习。就在这个时间内,中央军委关于“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重要指示传下来。在这个指示中,有这样一段话:“现在我军干部中,还有许多人,在平时,他们赞成集中兵力各个歼敌的原则;但到临战,则往往不能应用这一原则。这是轻敌的结果,也是没有加强教育和着重研究的结果。”读着这些话,回想着泗县作战,豁然开朗,觉得就像是针对我们讲的。
在那些不眠的夜晚,在昏暗的小油灯下,我们师的几个同志,时常倾心交谈,兴奋、鼓舞而又沉痛。有时,我责问自己:“毛主席的军事原则,你懂吗?”回答是:“懂,又不懂。” 早在陕北,我们就学习过《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毛主席在那部十年内战的总结中,全面地、系统地阐述了我军作战的基本原则,和基本指导思想——歼灭战思想。许多话,我们都可以背得下来。八年抗战中,我们也无数次地运用过,一次又一次地打胜仗。但是,新的条件一出现,有时却不能运用自如了。这就是不懂。泗县作战中的分兵,两个拳头一齐打,就是不懂。吃一堑长一智,事后来想,有三种打法,当时不论采用哪一种,都是主动的,都有可能把敌人全部歼灭。一种是,先歼灭县城外围的敌人,然后围城打援,调动敌人,在运动中歼灭之;一种打法是,先把县城外围敌人歼灭后,进行较充分的准备,摸清了情况,再集中兵力攻城;一种打法是,派少数兵力把外围敌人看起来,集中优势兵力首先攻城。这三种打法,都是符合毛主席的作战原则的。可是,当时我们怎么不清醒呢?……
在回师陇海路北的那些日了里,陈毅司令员又亲自来和我们谈话,并且再一次给全师连以上干部作了报告,讲了毛主席的指示,讲了战争的前途,号召我们不馁不躁,准备打更大的仗。我们在陈司令员的关怀和鼓励下,又一次召开了全师连以上干部战术研究会。对泗县、渔沟、北罗的作战,全面地进行了总结。
这时,华东局向华东军民提出了开展立功运动的号召。我们结合本师的情况,提出向爆炸英雄马立训学习,向战斗英雄安保全学习,向智勇双全的模范指挥员李以勤学习,向胜不骄败不馁的英雄郭继胜学习。
全师在紧张的备战学习热潮中,过了一个多月。寒冬来临了,但我们的心是暖的,热的。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劲,盼着打一个翻身仗。这一仗到哪里打呢?我们正在推测、猜想。一天晚上,野战军首长来了命令:立刻南下!
我们立刻摊开地图,研究着行军的路线。何师长和大家交谈后,用铅笔在图上虚划一下说:“好!还是走新安镇吧!”这是我们四个月前第一次南下走过的路线。副师长王吉文同志语意深长地说:“行军可以走老路,打仗是不能走老路的!”
三
十二月中旬,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我们第三次踏上了陇海路。部队情绪高昂,行动如飞,队列中响着鼓动口号、快板。同时还听见这样的谈笑:“诸葛亮六出祁山,咱们二出陇海了!”有人就反驳说:“你这还是站在山东人的立场讲话。咱们是三过陇海了!”
过新安镇后,在唐店子见到了野战军陈参谋长和唐主任。这时我们才更加全面地知道了当前的形势:国民党反动派进占两淮以后,胃口增大,正令整编十一师、整编七十四师等部向陇海路以北压过来,企图控制苏北后,继续配合其插入我鲁南地区的部队,“闪击”占领全临沂,向即将召开的伪国大“献礼”。这真是一场好梦!
陈参谋长指指作战地图说:“野战军前线指挥部首长决心集中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二十四个团的优势兵力,趁敌人还没有完全靠拢,在宿沐地区,歼灭突出孤立的戴子奇的整编六十九师及归其指挥的预三旅。你们的任务,就是吃掉预三旅,而后阻击敌整编十一师对六十九师的增援。”他把“集中优势兵力”这句话说得特别响亮。末了唐主任问:“你们看,这样打怎么样?”我们说:“好,这样集中优势兵力,能全歼,能速决。泗县战斗以后我们部队正要吃补药(歼灭战),怕吃泻药(消耗战)。”唐主任笑道:“这一仗,将是一副大补的药!”
领受任务以后,我们返回部队,立刻进行部署。决定把平摆在晓店子、嶂山镇和峰山的预三旅先分割为三段,首先集中全师的兵力围攻峰山敌人一个营,得手以后,再攻嶂山镇,最后再取晓店子。从全盘来看,我们是一个师对付敌人一个旅,人数比该旅多两倍,装备差不多相等;且分三步打,每一步都绝对优势于敌。这和四个月以前的泗县战役的部署,完全相反了。
十二月十四日,当兄弟部队二、九纵队打响以后,我们按照预定的方案,开始了对峰山的强攻。
峰山,是位于晓店子、嶂山镇之间的高地,是整个战场的制高点,是敌人进攻和防御的重要依托。敌预三旅副旅长兼七团团长,亲自带领一个加强营扼守着。环山筑有壕沟、土墙和鹿寨。十多门大小口径的炮,控制着山四周两千米以内的目标。从阵地的重要和工事设防来看,不言而喻,敌人是决心死守的。我们除了在整个部署上以两个团的优势压倒敌人之外,在具体兵力使用上,又拿出两个英雄连队担任突击。一个是二十三团的一连——红军底子的老连队;一个是二十四团的一连——就是后来全师出名的英雄“郭继胜连”。
黄昏以后,迅速扫清了峰山四周的外围据点,接着两个英雄连队向峰山主峰发起猛攻。敌人虽然拼死命地顽抗,用照明柴和密集的火力把峰山变成了一座火山,但我二十三团一营,经连续四次突击,由战斗英雄副教导员张明,亲率三十多名突击队员,一举登上了山顶。接着郭继胜也率领他的突击队,从北面攻上山去。这时,我们在师指挥所得到消息:在我们攻击峰山同时,兄弟部队一、二、九纵队等部队,亦完成穿插、分割敌六十九师的任务,正展开围歼战。
天亮以后,我们从报话机里,听见敌徐州绥署副主任吴奇伟和胡琏、戴子奇相互吵叫。一会是胡琏呼叫六十旅旅长黄保德“火速西援”;一会是吴奇伟叫胡琏“强渡六塘河向戴先生靠拢”;一会又是什么人喊预三旅旅长魏仁鉴:“魏先生,你应倾力夺回峰山!”一会又听见魏仁鉴呼叫:“向峰山上打雷(炮)!……成群的敌机飞临峰山上空,投弹、扫射。晓店子飞来阵阵的炮弹。下午三点多钟,敌预三旅主力和六十旅一个团,从东、南两个方向扑向峰山来了。但是,他们拼上老命,折腾到天黑,不知冲了多少次,峰山还是在我二十四团一营的脚下。天一黑,我们旋即按照预定的计划,再次集中全师的兵力,向嶂山镇攻击。这里的敌人由于白天反扑峰山伤亡很大,狼狈向晓店子逃去。这样,正合我意,随即将晓店子严密包围,经过一天充分准备,由二十二团从两个方向展开猛攻。我们在指挥所刚听见一阵阵连续爆破声,电话中传来报告:“英雄林茂成带着一连,突进去了!”看看表,只是五分钟的时间。接着又有报告,第二营从晓店子西北角冲进去,也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所有这一切,都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快!我们立刻把二梯队投上去。不到天亮,预三旅旅部和两个团残部,全部、彻底、干净被消灭。紧接着,我师立即在晓店子一线组织防御阻援。这一仗,我们一个师先后共歼敌六千多人。这是泗县战役以后,我师打的第一个漂亮仗,也是我们从实战中,真正地学会“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结果。
第二天——十二月十九日,接到野战军前线指挥部战斗通报:兄弟部队攻克人和圩,敌六十九师全部被歼。至此,宿北战役以全歼敌四个旅而告结束。在胜利的欢乐声中,我们没忘泗县的教训,牢牢记住毛主席“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话,当即把全师营以上干部集合在峰山上,实地进行总结、评议,研究敌人的设防,检讨我们的战术,准备再战。
四
战后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各团的庆功大会还没开,野战军首长来了一个火急的命令:立即北上。原来,当我们在苏北作战的时候,陈毅司令员就开始筹划规模更大的鲁南战役了。
部队冒着寒风,又转兵北上,第四次跨过了陇海路。上次从华中回师山东,同志们都有一种“无脸见山东父老”的情绪。这次回师,可完全不同了。一路上,又是歌声,又是笑声。四个月前,第一次南下时,行军队列里唱的是这样的快板:“行军向南开,同志放开怀,离家不会远,打了胜仗就回来!经过几次南往北返的锻炼和教育,运动战的思想更明确,现在那快板这样说:
运动战是法宝,
想打胜仗别怕跑,
……
江苏省吃晚饭,
回到山东吃早餐。
又经过连续几天的急行军,一九四六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我们到达了枣庄东北东网地区,随即投入了有重大意义的鲁南战役。这次战役,比我们预料的更大更复杂。反动派为了要“闪击”占领临沂,把他的“金刚钻”——美式装备的第一快速纵队,也拿上来了。还有他的嫡系整编二十六师和非嫡系整编五十一师等部。
除夕的夜晚,我们是围着地图度过的。野战军首长给我们师的第一步任务是:配合兄弟部队攻打敌二十六师。接受任务回来,我们在地图旁吃了年饭。大家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摆在我们面前的,不仅有国民党头等的陆军,而且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应有尽有。特别是坦克这个怪物,对我们部队来说,是个新东西,泗县战役没碰上过,宿北战役也没见过面。我们的准备,只有一天多的时间。幸得部队经过半年的运动作战的锻炼,已经习惯了随时投入各种复杂情况下作战。还在北进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就做好了动员准备工作。现在各级集中精力考虑的,是如何对付坦克:研究坦克的特点,试验燃烧瓶、反坦克手榴弹……
“再来一个歼灭战!”
“打胜仗,保家乡,过新年!”
这两个响亮的口号,响彻每个连队。二日夜晚,二十二团向敌整编二十六师的重要据点 ——尚岩村,突然发起攻击。由于兵力集中,炮火集中,部队情绪高,仅仅以二十分钟的时间,便完成了突破,很快吃掉敌人一个加强营,威逼二十六师的指挥部。师特务营同时攻占凤凰山。三日晚,二十三团又仅用十分钟,就突破了设有五道副防御工事和四辆坦克掩护的敌师部马庄。在激烈的村落战中,我们的战士,就凭着绑上炸药的手榴弹、土造的燃烧瓶,把两辆横冲直撞的坦克打得趴下了。从岳家楼增援上来的五辆坦克,也随着马庄敌人的覆没,惊慌地逃跑了。
在二日晚至四日凌晨这段时间内,各兄弟部队都取得了重大战果,压缩了包围圈,敌人开始全线动摇;据守在作字沟、下湖、新兴一带的敌二十六师主力,于四日天亮后全部脱离工事,在快速纵队的掩护下,向峄县方向突围逃走。我军事先侦知敌突围企图,立即部署围歼。我们师三个团全部放出去,配合兄弟部队,和美造的坦克、全副美械的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混战。那情景,是令人难忘的。在雨后一望无边的旷野上,到处是冲天的烟火,到处是喊杀声。坦克发出轰鸣,美制十轮卡车陷在泥坑里突突怪叫。火光中,我们穿着黄军衣的部队和穿着灰军衣的兄弟部队,在坦克、汽车和一门门翘着炮筒的榴弹炮中,前赴后继,穿来飞去。坦克,在战士眼里,已经不是可怕的怪物。二十二团五连一个战士,看见一辆坦克跑过,跃身就跳了上去。他骑在炮塔上,随着颠簸了一里多路,最后他趁坦克里的敌人揭开盖子伸头,一把扭住敌人,迫使这辆坦克连同背后两辆坦克和十多辆汽车,一块做了俘虏。…… 这一仗,对我们师来说,是一次全面的考验。攻坚、野战,白天、夜间,对付步兵,又是对付坦克。可以说,空前的复杂、新鲜。一切都和泗县作战不一样。只有一点相同,那就是雨天。这一点不利的条件,恰恰变成了有利的条件——使敌人的坦克、汽车爬不快了,爬不动了。在这场规模空前的连续作战中,我们的战术当然有许许多多新的变化,但是在部署上,无处不显示了“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指导原则。这就使我们又进一步理解了“指示”中的话:“这种战法的效果是:一能全歼;二能速决。”
速战速决,歼灭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共三万余人以后,我们师又配合兄弟部队,攻克了峄县、枣庄,歼灭了整编五十一师两万多人。在攻峄县城的战斗中,我二十二团一营,仅用了十五分钟,就炸开了城门,突进城内,接着二十四团投入,和兄弟部队配合,巷战四个小时,守敌全部被歼灭。
就在鲁南战役胜利结束后,一月二十日,我们正式与滨海警备旅合编为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从而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的运动作战。我们还有五过陇海、六过陇海、九过陇海……那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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