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梅回忆甲子山之战

Admin 发表于2015-03-11 21:45:07
    甲子山区,地处鲁东南,东临黄海,西接鲁中,位于莒(南)日(照)边界,方圆几十里,大小山头近百个。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是滨海地区之心腹。距山东分局、山东军区驻地仅二三十里,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一九四二年夏天,蒋介石发动了第三次反共高潮,在山东的国民党军队不断制造摩擦,反共气焰日趋高涨。这时,驻甲子山区的国民党五十七军百十一师师长常恩多,毅然率领部分官兵起义,并转移到我抗日根据地,该师副师长、顽固派头目孙焕彩,却收罗其残部二千多人,勾结土顽李延修、朱信斋继续与我为敌,竟于八月中旬抢占了甲子山区。我军以五天的战斗将其打退并收复了该山区。十月初,孙顽又举兵南犯,我军虽予以打击,但因日伪对我根据地进行了“扫荡”,我部转移,甲子山再次被其侵占。
    孙顽占据甲子山,更加肆无忌惮地推行蒋介石的投降卖国路线,疯狂地反共反人民。他们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四处抢掠,鸡犬不宁;强拉民夫,赶修工事,大肆抓兵,扩充势力,并与日伪暗中勾结,依托甲子山区,步步向我进逼,枪杀我抗日干部,扑抓我抗日家属。一次,顽军袭击我根据地蛟山、龙头等二十多个村庄,枪杀我驻龙头抗大民运团江风等四同志,捕我干部、民兵二十多人,并烧毁民房,殴打百姓、奸淫妇女,无恶不作。孙顽的倒行逆施,严重的威胁着我滨海抗日根据地。为了铲除这一障碍,解救甲子山区的人民,巩固和发展抗日根据地,山东分局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有理、有利、有节”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决定打击孙顽的反动嚣张气焰,拔掉这个钉子,收复甲子山区。就在这年的十二月初,我们教导五旅奉命从苏北调回莒南,会同兄弟部队参加讨顽战役。
    十二月十六日下午,山东分局、军区在驻地坪上召开作战会议。当时我在教导五旅任作战科长,接到通知后,梁兴初旅长和我急忙赶到军区。军区的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教导二旅、山纵二旅、起义的百十一师的领导人都来了。罗荣桓政委、朱瑞同志、陈光代师长和陈士榘参谋长端坐在中间,会场异常安静,充满着肃穆的气氛。罗政委操着洪亮的湖南话,首先简要地分析了国内外的形势,他指出:在苏德战场上,苏联红军把敌人牢牢地钉在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和莫斯科近郊,德军已是强弩之末,苏联红军即将进入全面返攻。在中日战场上,我党领导的抗日军民经过浴血奋战,粉碎了日军的“扫荡”,使敌人遭到了重大损失,同时由于日军偷袭珍珠港,爆发了太平洋战争,分散了其兵力。因此,山东的抗日形势逐渐好转,抗战最困难最艰苦的时期已经过去了。讲到这里,他铿锵有力地说:“我们要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巩固和发展根据地,壮大武装力量,彻底改变滨海的局面。”听了罗政委的精辟分析,我们感到心胸豁然开朗,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接着,罗政委走到地图跟前,讲述了甲子山区的地形,敌情和这次战役的重大意义。之后,他手指地图上的甲子山,神情严肃地强调:“同志们要充分认识到这次战役的重要性。孙焕彩这个顽固派,侵占了甲子山区,就像一个楔入滨海根据地的钉子,不消灭这股顽军,整个滨海、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巩固和发展就会受到阻碍,这是改变滨海、山东局面的重要一仗,这次分局和军区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拔掉这个钉子!”
    罗政委的话,像在每个人的心里点燃了一团火,大家的请战心情再也按奈不住,纷纷请他下达作战命令。当时参战部队有教导五旅、教导二旅六团、山纵二旅、军分区独立团、抗大及起义的百十一师共万余人,计划兵分四路向敌进攻,从甲子山东南往西北方向实施主要突击,采取中心开花战术,首先歼灭石场敌指挥机关,乘其混乱全面歼灭敌人。我们教导五旅担任这次战役的主攻任务,从南路向敌师部驻地石场和东部屏障樟山实施攻击。
  十七日晚六点,按照预定的方案,部队向坪上方向前进。寒冬的夜晚,北风刺骨,星光暗淡,队伍沿着山涧小路一脚高一脚低行进着。接近敌顽占区,隐约见到一片凄凉景象:田野荒芜,村庄到处是断墙残垣。这一切,更激起了战士们的满腔怒火,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恨不得马上把顽军消灭掉,让甲子山区的人民近早重见天日。经过三个小时的急行军,部队到达了指定地点,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
    晚十点,一串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激烈的枪声撕破了山区的沉寂,盼望已久的战斗打响了。
    西路,教二旅六团、山纵五团,在教一旅旅长曾国华指挥下,分两路出击。六团以勇猛的动作攻占了东旋子口,俘敌八十余人,缴获步枪六十余支,尔后向址坊和灯笼山发起进攻;五团迅速攻占了三皇山,切断了顽军向西突围之路。北里,山纵六团捷足先登,控制了浮棚山,蒲汪等地,击溃了企图南援之敌。迂回纵队——起义的百十一师、军分区独立团等部在万毅指挥下迂回到甲子山东,直取南北垛,再克赵家、刘家彩,残敌纷纷溃逃张家石汪、刘家东山固守。南路,我教五旅十三团向石场发起了攻击后,很快接到报告,团长芦迪、政委覃士冕指挥部队经过连续进攻,团主力已攻占石场村东大碉堡,二营从东南方向进攻朱芦,并击溃朱芦增援石场之敌。
    孙顽突然遭我四面攻击,开始有些晕头转向,尤其我十三团,像把尖刀直插敌心脏,更使敌人惊恐万状。可是,孙焕彩很快清醒过来,一面命令收缩兵力,控制要点;一面立刻纠集了一千三百多人,亲自指挥,向我十三团进行拼命反扑。瞬时,枪弹、炮弹、手榴弹,像疾风冰雹似的泻向我方阵地,战场情况突然变化。我十三团与敌顽强搏斗,反复冲杀五次,毙伤顽军三百余人,但因部队伤亡逐渐增大,又遭刘家东山敌人的侧面攻击,我军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经过   一夜的激烈争夺,十三团撤出了战斗。
    天将亮时,枪声渐渐稀落下来。旅指挥所里,大家一夜未合眼,却毫无睡意。我们又进行了研究,决定按作战计划,由旅特务连和十三团一部向樟山进攻。樟山是石场东部的唯一屏障,居高临下,我军只要占领了樟山,就等于打开了石场的大门。因此,敌人也把樟山看作是关系生死安危的要点,苦心经营,构筑了十分坚韧的工事。
甲子山之战 (二)——陈忠梅 - 杨门后代 - 齐鲁丰碑甲子山之战 (二)——陈忠梅 - 杨门后代 - 齐鲁丰碑甲子山之战 (二)——陈忠梅 - 杨门后代 - 齐鲁丰碑甲子山之战 (二)——陈忠梅 - 杨门后代 - 齐鲁丰碑     天亮之后,部队占领了樟山南侧的攻击出发阵地,旅指挥所也顺孙家土山西侧山沟,前进到樟山东侧六百米的高地。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樟山南北长三百多米,东西宽一百多米,敌人在山的南北两侧,各修建了一个巨型地堡,厚达一两米;地堡之间,又修筑了两道一人多高的石墙,从墙下通出来许多掩体,山上光秃秃的,既无树林遮掩,又无沟壑藏身,易守难攻。
    八点多,我正在协助梁旅长进行冲击前的准备,忽然望见从山沟里走出一行人来,进前一看,原来是罗荣桓政委、朱瑞同志和陈光代师长等首长。梁旅长迎上前去,忙说:“政委,这里离敌人太近了,太危险------”罗政委打断了粮旅长的话,问道:“老梁,部队准备的怎么样了?”“报告政委,准备工作接近完毕,请首长放心。”梁旅长应声回答。罗政委点了点头,接过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山上敌情。敌人的冷枪不时带着刺耳的尖啸声从头顶飞过,但罗政委毫不在意。这时,我也劝说首长到安全的地方去,他笑了笑,用命令的口气说:“等部队准备好了,马上发起强攻!”
    时针指向九时正,配属我旅的两门机关炮向敌人猛烈轰炸,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部队发起了勇猛的冲击,只见山上硝烟弥漫,弹片和石块乱飞,枪炮声、喊杀声震耳欲聋。但是,由于敌人依托坚固的工事,并以密集的火力,封锁我前进的道路,两次攻击都失利了。
    看着部队遭到伤亡,攻击受挫,我心里像油煎一样难过。征得首长同意,我马上带着通信员匍匐前进,赶到阵地前沿组织战斗。阵地上硝烟未尽,战士们个个杀红了眼,不少伤员坚持不下火线。特务连刘海清连长,一向作战很沉着,这次也急噪起来,不停地喊着:“这些顽固派不去大鬼子,打八路军还真顽固!”在阵地前沿,我重新组织了力量,并进行了简短的动员,当战士们闻听罗政委来到前沿阵地时,战斗情绪更加高涨。刘连长把棉衣一脱,一马当先,带着战士们立刻发起了第三次冲击,敌人发疯了,地堡里喷出条条火舌,枪声、手榴弹声空前大作。英勇的战士们,一批批地冲到敌人围墙下、地堡前,又一批批地倒下去------在这十分紧急的时刻,通信员传来了罗政委的命令:“部队暂时停止攻击。”
    太阳耷拉着脑袋,空气令人烦闷,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指挥所。这时,只见罗政委凝视着樟山,倾听着各部队的战斗报告:“师特务营及山纵五团一部攻击了茅墩,摧毁敌全部碉堡,并歼顽军一部,残敌溃至朱芦。”
    “我百十一师主力攻占前后崖,簸箕口、北山头等地,并击溃由公路北南援的朱信斋土顽部队。”
    “教二旅六团在攻击址坊和灯笼山的战斗中,遭到重大伤亡,攻击失利-----”
    梁旅长不安地说:“政委,我们这次又没打好。”
罗政委听后,态度平静地对大家说:“我在这里看的很清楚,你们打得很英勇,战士们很顽强。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把敌人紧紧地围困起来,实行工程作业,逼近敌人,还要大力开展政治攻势,并随时准备继续强行攻击。”
遵照罗政委的指示,部队停止了强攻,以少数兵力控制要点,严密监视和封锁敌人,主力则进行休整。同时,加强了政治思想工作,进一步向部队讲清这次战役的重要意义和分局、军区首长的决心。
    我从旅指挥所来到特务连。当时,全连干部、战士正在进行战斗总结,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昨天的战斗。有的说,特务连是个老红军连队,从来都是善于打硬仗的,如果继续强攻,一定能够解决战斗。有的说,敌人火力强,地堡又厚又硬,炮弹打不透,围墙又高又滑,爬不上去,继续强攻,只会多牺牲。刘海清连长一见到我便发问:“科长,怎么不攻了?我就不相信啃不下这块骨头!”战士也纷纷围过来请战。我先请大家坐下,然后耐心地向他们说明罗政委指示的正确性:“敌人虽然遭我沉重打击,但战斗力仍然很强,继续强攻对我不利。我军所以采取长期围困战术,是因甲子山区附近只有小股土顽,慑于我军声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无后顾之忧;同时又有广大根据地人民的支援。而顽军在我包围之中,得不到外援,粮食越吃越少,弹药也越打越少,时间一长,定会不战自乱。”听到这里,他们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我军四面包围敌人,逐渐紧缩,将敌人压缩到甲子山南麓南北长十里、东西宽不到五里的狭长地带。址坊、石坊、刘家东山、朱芦是敌人主力所在地,东、西、北三面环山,孙焕彩自持占据了樟山、灯笼山等要点,有坚固的防御工事,企图赖在甲子山区作困兽之斗。
    我军在敌据点周围布下了机枪手、狙击手,专打暴露之敌,并以部分兵力,在火力掩护下,夜以继日地进行工程作业,把交通壕、掩体挖到敌人鼻子底下,步步逼近。顽军深感危在旦夕,于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三次向我拼命反击,但每次都被我打得焦头烂额、遗尸累累,只得缩回据点。每当夜晚,我军就派出小股兵力奇袭敌人,灯笼山、樟山一带,枪声四起,火光不止。同时,我军还向敌人展开强大的政治攻势,周围山头点起熊熊大火,呐喊助威;政工人员组织对敌喊话,规劝伪军士兵:只有投靠八路军,枪口一致对外才是唯一出路。
甲子山之战 (三)——陈忠梅 - 杨门后代 - 齐鲁丰碑     顽军在我久困之下,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军心浮动。开始,他们没有吃的,就在村里翻箱到柜,把老百姓的粮食、蔬菜、油料抢掠一空,连猪狗羊也被吃光了。后来,这群饿急了眼的顽军,只要见到吃的东西捞到就往肚里填,不少顽军士兵出于厌战,迫于饥饿,偷偷地跑到我们这边来。顽固派头目孙焕彩此刻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为逃脱困境,他只得硬着头皮率领残部突围。
    十二月三十日晚,顽三三三旅约有一千二百人由张家石汪向北突围,他们沿着一条山梁北窜,惶惶如丧家之犬。我军发现后,当即前堵后截,战士们从两侧山头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扑敌群。刹那间,山沟里人撞马,马踩人,鬼哭狼嚎,顽军官兵丢下妻室儿女,抛掉马匹辎重,夺路而逃。我军结合攻击开展攻心战术,许多从原百十一师起义的战士,向顽军指名道姓的喊话,要他们放下武器,弃暗投明。敌人完全丧失了战斗力,陷入一片混乱,除少数窜逃外,大部被歼。与此同时,孙焕彩率师部及三三一旅,在南北山口向东突围时,也遭到我军分头截击,尾追到日莒公路附近,只剩下数百人落荒而逃。战役过程中,莒南、日照、莒县、临沭等县,组织了数千名民兵支前参战,顺利的完成了运输弹药粮草、抢救伤员、押运俘虏等任务;有的民兵,还参加了工程作业和监视封锁敌人。根据地的人民,还在战场附近村庄设立了临时粮站,男女老少齐动手,昼夜碾米磨面,积极支援前线。广大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援,极大地鼓舞着部队的战斗意志,对夺取这次战斗的胜利做出了重大贡献。
    经过十四天的激烈战斗,我军毙伤顽军一千余名,俘三三一旅参谋主任任家麟以下官兵一千一百三十七名,缴获步枪四百八十五支,短枪十八支,轻重机枪二十二挺,迫击炮三门,战马三十匹及弹药、其他物资。战斗结束后,人民群众欢天喜地,推着花生、白菜、粉条,抬着猪、羊,敲锣打鼓,前来慰劳部队。军民一家,欢庆胜利,祝贺新年。
    甲子山之战,打开了滨海地区的新局面,使根据地迅速得到巩固和发展,往东与日照、诸城、莒县连成一片,往北与鲁中根据地沟通相连。孙焕彩遭我歼灭性打击后,从此一蹶不振。巍峨的甲子山区,重新成为我光荣的抗日民主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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