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赶香堂
我们在徂徕山呆的时间不长,那时各地方新参军的逐步集中来了,队伍扩大了,那个地方就困难了,我们就转到了新泰。
新泰有一个比较大的镇叫浏杜。我们到了浏杜以后,朱玉干说这儿有一部分三番子,是青帮,在这里办了个香堂。只要老头子一召集,各处在青帮的都得来赶香堂。小朱子是在过帮的,他说:“咱得赶香堂去。”我说:“咱都不是,怎么办呢?”他说:“你说的班辈大一点。”香堂里头“大”、“通”、“务”、“学”是一辈,“大”字班是廿一,“通”字班是廿二,“务”字班是廿三,“学”字班是廿四。小朱子是廿四,“学”字班的。他说:“你装‘大’字班的不行,因为‘大’字班的很少了。你装个‘通’字班的,够大了。咱们去赶香堂,看他在里头搞啥名堂。”据说有一个国民党教员是cc分子,在里头组织地方武装,他利用道会门的力量把队伍搞起来,今天要集中几百支枪。他要是在新泰把队伍搞起来,对我们不利。经过省委研究决定,先干掉他再说。于是就派我们几个人去,去的人有赵胖子赵笃生、孙大炮孙陶林、我,还有五大兵李怀英、韩德、杨忠、徐复礼、刘玉等全部到了。我们带上短枪就去了。我对小朱子说:“通’字班的咱没干过,不知怎么回事。”他说:“赶香堂的这个师傅叫刘春河,是‘务’字班的,我得称呼他老头子。你到了那里,他得称呼你老头子,他不敢怎么着。你到时候一打躬就行了。有什么事,他都得请示你。”那么去罢,反正我们带着枪,管他怎么着,他还能反了吗?!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朱玉干先到里头找了刘春河,说:“老头子来赶香堂了。”刘春河就把我们接到一个大寺的门口。接的时候,都是行三番子那种礼节,扶一扶领扣,表示尊重。接进去后就开始搞香堂。搞香堂有许许多多规矩,如同老和尚念经一样。搞完这一套,接着就收徒弟。当时我们去的是一部分,别处去的不少。三番子收徒弟有一个规矩:“够不够,三千六。”三千六什么?就是磕三千六百个头。当然磕不够三千六,但是磕的也不少。小朱子对我说:“你是‘通’字班的,你是老大,是老头子,都得尊敬你,你在旁边打打拱就行。”所以磕头的时候,我在旁边只是打打拱,可是跟着去的这些同志可就遭了,左一番磕头,右一番磕头,累得够呛。磕完了头,礼节都搞完了,就请我这个老大给他们指示。在院里大树下摆上方桌,我就站到方桌上,谈了谈当前的形势和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应有的责任。我谈了以后,第二个就是孙陶林孙大炮,他在那儿放了一炮,孙陶林很会讲话,讲了很多抗日道理。接着,赵笃生同志讲话。赵笃生在山东是很出名的,是育英中学的老教员,长着两撇胡,胖乎乎的,很气派。他讲完话,大家都鼓掌欢迎。
我们谈完以后,又召集三番子里一部分人谈一谈。这个时候,国民党的cc分子就溜了。我们跟他们谈了谈怎样组织地方武装的问题。我说:“春河,你应该努力嘛,把地方的地老子们组织起来,组织个地方武装。听说你们最近也在搞嘛!我看今天送来了不少枪支,把它搞起来。”刘春河也很高兴。后来,我们党的一些同志也参加进去,就把这个队伍成立起来了。这是道会门搞的这么一个部队,这个部队以后在新泰发展起来,还是不错的。这个队伍搞起来以后,就减少了我们新泰地区的许多麻烦。假设这部分队伍被国民党秦启荣掌握了的话,给我们八路军就会增加不少困难。
我们在浏杜住了些日子,有一天赶集,我们上集去看看。我在这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可是集上很多人见了我,实行道会门礼节,把领子一扣,都很尊敬。以后把我们让到茶棚里坐下,进行礼节后,把帽子口往上一翻,说:“你老人家在这里坐坐吧!有什么事情说,没关系,这里都是我们的人。你老人家嘱咐了,我们就办。”我们在浏杜住得还是满好的,借这个机会也做些群众工作,和群众接触比较多j也比较顺利。办些什么事情,告诉他们以后,他们就照办。
6奇袭何进步
在浏杜住了很短的时间,到了二月,我们把队伍分了两股:一股由黎玉、赵杰、程照轩带着去费县,我们这一股由林浩、洪涛等同志带着往北转移。往北过了雁门关,到了石棚这个地方,就是新泰、莱芜交界的地方。新泰地下党的同志汇报说,当地有一部分土匪组织了一个游击队,头头是何进步。什么游击队呀,就是秦启荣搞的一批人,在那里胡作非为。正在过春节的时候,向群众要油呀,要粮呀,要米呀,要面呀,要肉呀,群众非常反感。我们就研究这个问题,认为这一部分人搞起来不行,计划趁他们还没成熟的时候干掉他。那时程绪润同志带着一部分人,大概一共几百人的样子,我们晚上进行包围。把我从四中队调出来,给我个任务,叫我带着新泰的三个同志先进去把岗哨给他干掉,捅进去。那时就是我还有一支匣枪,那俩人都是刀子。我们的部队原来计划一部分从北包抄,一部分从南边包抄。中间是我们几个去解决岗哨。命令下了,开始行动,结果走错了,我们两股人都到南边去了,北边闪下了,没形成包围。战斗一打响,敌人发觉北边没有人,拉起一部分
人就从北边跑了。我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岗哨了,我们直插大队部。大队长何进步原是济南齐鲁中学的学生,他父亲跟秦启荣有点什么关系。他的军事知识也很差,这时正在屋里关着门睡觉。我们插进去以后,就抓了一个,叫他领到那里去叫门。我们在外面喊:“何进步你出来!缴枪!已经包围你拉,跑不了啦!你知道我们优待俘虏。”里头拽出来三、四支枪。我们进屋去把何进步搞出来,他睡着觉就把他拉出来了。我们又到处搜了一下,搜到一间屋,里头除了挂的肉,就是酒,就是油,大油缸里一缸一缸的油。“呃,看看梁上有东西吧?”我想,“去摸摸吧。”我爬上油缸,踩着缸沿去摸梁顶上。嘿,一把就摸着一支匣子枪。我一高兴,不留心,唿隆掉油缸里头了,好容易才爬出来。他们这部分人里头有个叫刘尚清的,跟何进步在一块。我们把他搞出来,跟他谈了谈,他表现很好。刘尚清在东北的外号叫“跨海”,就是江龙呀,海龙呀,白龙呀,小白龙呀什么的,都在他的跨下,他能把海跨起来。他原来是东北一个大土匪头子,曾经在东北抗过日,这个人是比较好的,原来也是个老共产党员。他说:“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看,他那一部分都跑了。走!咱们去赶他们,把他们叫回来。”我们两个夜里就往北山追,月亮地里还有点亮光。刘尚清喊:“老吴,你回来吧!”老吴的名字叫吴岱清,这个人打枪是头等的,在东北外号叫“包打一面”。我们就追,追这个吴岱清。追呀,追呀,我就喊:“岱清,你回来!”我的喊声未落,“啪”一枪打过来,把我的帽子打掉了。我顺手也打了一匣子枪。直到第二天拂晓,才把他们都找回来。吴岱清对我说:“你那一枪把我鞋底打了个洞。”
后来,把这部分人收容下来,成立了第六中队,我担任第六中队队长,刘尚清是副队长,吴岱清也是副队长,李平担任指导员。刘尚清不愿担任副队长,后来担任了警卫班班长。这六中队里面,有三十多人过去在东北,有一个叫高占昭的,外号“老护目”,枪法很好,指哪打哪。这个人是很有名的,我们让他当了一排排长。六中队刚成立的时候,别的中队都讨厌我们,说:“他那里净是土匪。”其实,六中队还是挺好的。
六中队成立以后,在莱芜一带活动。一到莱芜,到处扩展部队,搞枪支。当时,我们六中队住塔子。这里有莱芜八大景之一——苍龙峡,下到坑里面,水面上照出来象一条黄龙在游动。“苍峡雷鸣”嘛!有一天,我和刘尚清到了那里。我说:“我下去看看,你给我拿着匣子枪。”我下去上来以后,刘尚清说:“队长,你坐下,咱俩谈谈。”我问:“谈什么?”他说:“队长,你太大意了,你把枪交给我这个老土匪,我要是一枪把你打在苍龙峡里头,我一走,你上哪找我?多危险啊!”我说:“我们相处一个多月了,你的为人我很相信,你不会那样做,所以我敢把枪交给你。”他说:“队长,就由于这个,我也得伺候你一辈子,你太相信我了。”从这开始,他就出去扩军,把新泰、莱芜地方的这些情况都介绍给我们,把中队里面过去在东北的那些人的思想状况、枪法如何都介绍给我了。以后,他也成了我的老师,我的枪所以打得比较准,就是他教给我打枪的姿势,经常不断谈一些他的经验。那时我年轻,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所以到哪里去,一般我都带着他。
有时我也自己活动。有一次,我换了大褂子,到一家地主家去,他家有五支匣子枪、步枪。我去说服他,对他说了多少好听的话:“大爷,咱今后的抗战,有人出人,有钱的出钱,有枪的还要出枪。咱们是莱芜的子弟兵,你老人家得帮助帮助啊!你是不是捐点枪支?”他说:“老侄子,别说了,我都给你。你确实念叨得我心软了,都拿去!”一下子给了三支匣子枪、步枪。但也有把枪埋进井筒的,我们也搞出不少。
7整顿队伍素质
我们六中队到了哪里,就派一些同志回家组织发展人。后来,组织发展了几百人,上级一下子就调走一批,一直到鹿鸣山战斗。
鹿鸣山战斗前,林浩同志派我去泰安。泰安有个马达是个姑子庵。当时泰安有个独立大队,由于有些人有违反纪律的行为,在当地搞得影响差一点。组织上派我去担任独立大队的大队长,当时刘尚清跟我去的。
到了马达,进行了一些工作,了解一些情况,那个影响坏得不可收拾。我非常气愤,把违反纪律的弄来就是四十军棍,打得哇哇直叫。打了以后才进行谈话,加以整顿。我这个做法也不对,还是应该进行政治思想教育,那个时候这一点我做得很不够。部队进行了整顿、改编,沙海秋任副大队长,沙林是指导员。我们从那里把这个部队带回来了。那时,正赶上我们和秦启荣的部队在鹿鸣山作战。
秦启荣是国民党的磨擦大王,对我们进行挑衅。范明枢老先生和莱芜的宁子斌,还有马馥塘等人到秦启荣那里进行调解谈判。他们到那里一谈判,就被扣起来了。他们把马馥塘逮起来拴在牛槽上,王建青也被扣留了。那时,国民党的县长是谭远村,景大麻子在那里当县保安大队队长,他们不释放我们的干部。最后双方打了一下。在这次战斗中,第六中队打得很好。
战斗结束以后,我们的部队就从莱芜拉到博山马棚一带。到那里,就非常艰苦了。那时,连一个月每人发三两烟叶抽烟,也发不出来了;有些好喝酒的,就更谈不到了,吃什么也困难。
当时,我们这个六中队有一批人匪性不改,尤其是对指导员不满意,又赶上情况复杂,情绪很不稳定。这一天,刘尚清、高占昭、吴岱清,还有新泰的好几个战士上了酒店弄酒喝。有人把这情况告诉我,我去找他们。我对他们说:“你们来这喝酒对嘛?”“队长今天打开窗子说亮话,我们要回家!不在这里干了!我们受不了,不干了!我们走,也带着你走。”我说:“带我走?干什么?”“开窗子说亮的,我们把你带走。不走,我们就绑起你来带走。你是我们的好队长,我们离不开你。”我说:“干什么去呢?”“当土匪!拉着你当土匪,拉山头,到处跑。”我说:“真吗?”“真的!谁什么,我们就跟他干!”我当时眼泪就掉下来了。我说;“同志们啊,我没想到我一个穷苦孩子出来革命、打鬼子,遇上这个样的事情。我还打鬼子!我活着我惭愧!跟你们这些同志在成堆,怎么团结不起你们几个同志来,我多惭愧!我不如死了,我还革命?革他娘个蛋!”我掏出匣子枪,一下子就拽出去,拽到门上,随着我一头就往那门上拱。刘尚清过去一把就把我抱住。我说:“算了,算了!你还想带我去当山大王,死了我也不干!我也不活了。”这些人怎么办呢?“唰”地都跪在就地,酒也不喝了,说:“队长,你千万别什么,我们喝醉了。我们说醉话,你千万别着急。”刘尚清说:“我是要跟你一辈子的!哪个同志都不会什么的。”我说:“既然那个样,为什么我革命,你拖着我不革命?我还有什么过头?”他说:“我们改了,我们改了!”我说:“改了好。怎么办?你们喝了这么些酒,上哪儿拿钱去?现在我们一天才二分钱的菜金。今天你喝了这些酒,上哪儿拿钱去?你们说了话算数不算数?有两条路,一个革命,一个不革命,你们都不革命了,我还革什么命?我也算了,中国人也不缺我这个革命的。”“我们错了我们改。”我说:“你们起来,回去。”叫了酒店老板来,问了要多少钱,他说五块钱。我说:“明天我给你拿来。”回去,我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缝在袄里带出来的钱取出,给他们支上酒钱。带这个部队可不是那么简单哪!以后有些同志批评我,说我太软弱。那时不软弱他们就会杀你的。他们都没受多少党的教育,都不是党员嘛!
不久,三支队廖容标带的一部分人来到马棚会合。这时就在马棚枪毙了四中队闹分裂的坏家伙石成玉。
会合以后,就到莱芜。那时,费县的一股也来莱芜会合。几支部队会合在一块,就攻打了莱芜城。听我弟弟思平说,打莱芜那天,他、还有几个人先干掉莱芜城的岗。我们进了城,国民党保安队还在下操呢!我们的部队进城一枪没放,就抓了谭远村,逮了景大麻子。以后我们就住在莱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