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逃婚入伍“小县长”不当,当大兵
1942年冬天,我从东北回到家,我家迅速开办起了弹压棉花厂,生意兴隆,热火朝天,我四叔又是乡长(白皮红心)从表面看我家是团包新掘起大家庭,很受羡慕,所以来给我提亲的媒人应接不暇。
一天下午我正在登压车扎棉花,媒人闫锡庆叔来我家贴号(就是女方的生辰八字)。他走后,在弹绒子的二婶说:风啊(我的小名)你锡庆叔给你找着媳妇了,咱家得卖牛卖地了,你可得好好干哪。”
我从小就有个怪(坏)脾气,不吃屈,听不得不顺耳的话,我一听到二婶的话,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我堂堂一个小伙子怎能让家里为我找媳妇而卖牛卖地呢,我得离家出走当八路去。当天晚上,我没吃饭就去找邱星东大哥,他早跟我说过要去当八路,我把来意和他一说,他说:“什么时候走?”我说:“现在就走。”他说好:“你在我家等着,我再去叫上饭误(邱星极)、跟洲(杨庆祥)。”叫收梁(陈某)时,他正在和好娘推磨来不了。我们四人都到齐正要走时,我家三弟刘纯斋来找我了。糟糕,暂时走不了,咋办?稍坐一会,跟洲使了个“调虎离山计”,他到天井里转一下回屋,对纯斋说:“晋田(纯斋小名)你奶奶在哎哎的叫你呢,你还不赶快回家。”
纯斋一走,我们四人拔腿就跑。就四、五里的路,通过小营据点的封锁线,到达高庙李家村李乡长家(他是红心白皮,八路的联络站),他给我们煮了挂面烩火烧,吃饱后,我们按李乡长指的八路驻地向盐陀村摸黑走去,天亮到达蒲台县人民政府警卫队当了八路,
我入伍三天后,我四叔得知我在蒲台县人民政府警卫队当了八路,给县长刘铭三写了封信,信的大意是请县长对我严加管教。县长想把这封信念给我听,他让警卫员邱桂林到队里去叫我,邱桂林带着我往县长住处走,走到县长的大门口时邱先进门去了。这时,我后边来一位给县长送信的,我对那人说,正好我到县长那里去,我把信带给他。那送信的走后,拿过信封一看,信封面上写着,“刘县长,铭三爹同志收”。看后,我感怪有意思的,便微微笑起来,但没笑出声来。走到县长屋门口,我喊了声报告,进去把信递给邱桂林。他问我,你笑什么?我指了指信,他看了看信封也微笑着把信递给县长,县长接过信一看,使问我,小刘,你识字?我没答只是哼哼一声,可刘县长却认为我识字,很机灵,对我产生了好影响。
1944年5月份,警卫队徐队长要调回部队(他是建队时借来的),提拔县长的警卫员邱桂林当队长,县长指名叫我跟他当警卫员。两三个月后,刘县长调惠民行署当邮电局长,县长由民政科长傅光汉同志继任,我就成了傅县长的警卫员。人们都把县长的警卫员叫“小县长”或“跟腚狗”,我背着盒子枪整天跟在县长后头,很神气。人称我是“小县长”。一干就是二年多。
到1946年2月,有一天晚上, 为了一句狗屁不值的玩笑话, 我耍小孩子脾气,睹气跟傅光汉县长闹翻了脸,离开县长去经商、抗枪、当兵打仗。現在回想起当时情景,当时我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那天,县长犯感冒躺在炕上休息。晚上,秘书科长陈仁泉同志(博兴县杨家枣行人)来看他。县长见陈科长来了,客气地坐了起来。 我怕他着凉,就把我睡的被子给他围在背后, 胸前又给他搭上一床缴获日本鬼子的黄色军毯。 他二人在谈话的时候,我在一旁待候。以往,首长谈话我是从来不吭声的,这次我就憋不住了,可不是接话,而是傻笑。因为我们住的屋里贴着一张打倒“蒋、宋、孔、陈”的宣传画,画上的孔祥熙肚皮大大的,手里还提着个皮箱,表示他很有钱。我瞧县长围着那条军毯,枕头旁边又正好放着个留声机盒子, 坐在那儿很象画上的孔祥熙。我越琢磨越象, 使我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
陈科长见我在那里自个自地傻笑,问我:“小刘,你笑什么?”
我把嘴凑到陈科长的耳边,手指着县长背后墙上的画子对他说:“你看,傅县长象不象画上的孔祥熙?”陈科长看了看画子,又看了看县长,他也哈哈大笑起来。
县长见我俩交头接耳, 又敞怀大笑, 他问道: “老陈啊,你俩笑个啥?”
陈科长指着那张画子对他说:“傅县长,你坐在那里真象画上的孔祥熙。” 付县长扭头看一下那幅画也哈哈大笑起来。
不大一会,陈科长走了,我赶忙扶县长躺下,他一边向被窝里抽溜, 一边板起脸孔很严肃地训责我说:“今后若有人在这里说话, 你给我滚出去, 不准在屋胡闹。”
虽说这是县长对我头一次发火, 但是我还是吃不消,耍起了犟脾气。把县长的头重重地往枕头上一放, 说:“滚就滚。”说完拔腿就跑。县长忙喊:“小刘、小刘。”
“哼!”老子不干了,不听你那一套。我的犟脾气一上来,什么也不顾了。
陈科长闻信来劝我,我不听,县长的妻子来劝我,我也不回头。我委屈地对陈科长说:“连句开玩笑的话都不能说,跟着他没意思。我吃了称坨铁了心了,谁说也没用,请你另行分配工作吧。”
付县长苦笑了一会儿,显得很无奈, 知道我的牛脾气上来了谁也没办法,只得决定让饲养员小张跟他当警卫员。答应另给我安排工作。
让我干什么工作呢? 当干部不合格, 再回警卫队当战士也不合适, 最后决定让我到浦台县城新成立的电话所给负责人邱润汉当助手。邱润汉给我五元渤海银行钞票作本钱, 让我做生意“以钱生钱”, 供应保障全所十多个人的吃喝。因本钱太少, 作不了大买卖, 我就在北关路西(电话所对门)开了个烟酒店,从所里找一个员工当店员,我还兼任采购员。谁知,烟酒店开张没几天, 县政府决定电话所向北镇搬迁,与一区区公所同住一个大院,同吃一个司务处,撤消北关小店。让我到区办的一家菜馆的空房子里办了一个五色纸厂,目的还是赚钱养活 “二个所” 的人。我即是老板,又是工人,整天和工人在一起印“红、黄、兰、绿、黑 ”的宣传品,弄得浑身上下红花绿沫。当时我干劲十足,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可是,纸厂办起来不久我又不想干了。原因是:一天陈科长来一区视察,他对我说:“小刘啊,有人把你告了。”
“告我什么?”我惊讶的问。
陈科长说:“有人反映你出去采购时到街上大吃大喝。”
“放屁!”我一下子跳起来。“我没黑没夜辛辛苦苦地工作,没想到,没得个好,到落了个不是!”
陈科长说:“没有就好。我和县长都了解你。你可不要往心里记,好好干吧。”
我能好好干吗? 凭白无故的污告人,我岂能和这种造谣生事的人在一起做事吗? 老子不干了!要干就去穿军装当个真的八路。我就这么任性,当天下午,我就去找县大队了。还没走到大队部,途中碰到二连连长,都是老熟人。連长姓李,是个老红军,高个削瘦,操一口四川腔。他详细地询问过我的经历及来意之后便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给我穿上军装,叫我到三排九班当战士。我头一次穿军装,非常开心。想不到, 就在当天晚上,班长就让我陪一个老兵站岗。叫我站岗?我还没从“小县长”的角色里走出来。我恼火了,对班长说:“嘿嘿,让我站岗?我还从来没站过岗呢! 要么,别人给我站岗还差不多。我来你们这里当兵可以,站岗我可不干。”
班长说我是特殊兵带不了,当时就把我送回连部。李连长听了班长的诉说后,很生气地对我说:“当兵不站岗,我还没听说过。你这么不听话,我可要告诉大队长了。”
“大队长怎么了? 就是杨国大(分区司令,我给县长跟班时常和他见面)来了,他也不会让我去站岗。大队长是谁?我才不怕呢。”
“大队长就是付光汉县长啊。他兼任我们县大队的大队长。你不知道?”
我想:这真是冤家路窄呀!我想离开他,偏又到他的手下当兵。不行,我得离他远远的,另找地方去。但是,我还没说。连长见我不言语就对班长说:“小刘原先是咱付大队长的警卫员,是块好材料,你先带回班去,这几天先不要给他安排岗哨,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班长扭头就走, 我跟他出了连部。我们俩一个比一个牛, 他一不看我, 二不理我,我也不理睬他,匆匆忙忙地往回走。而我呢, 出了连部不远就与他来了个背道而驰,趁机向西南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黄河委员会警卫连的连部 。
连长是个小白脸,很英俊,很精干,二十四、五岁,外方人。他听了我说的经历, 不仅收留了我, 还封我到二排当五班班长。我很高兴,这样一晃两三个月过去了。
古历七八月间, 县大队调我们排去沾化县剿匪。我问连长:“为什么县大队要来调警卫连的人呢?” 连长说:“二排是警卫连,建连时向县大队借来的, 这次调回去就不一定回得来了。如果你想回去,你可以在剿匪后另跳一个部门,再来我们连。 他们就要不走了。” 我们排跟县大队一连到沾化县境内在高梁地里狼窜了两三天, 结果一个土匪毛都没碰上。部队个个累的筋疲力尽'' ,坐下就爬不起来。
我这个“小县长”更是着急,我又怕回不了警卫连,回到县大队还要受县长管辖。 我正在忧豫着要跳窗口挪窝时, 我的心思被我班战士刘革名、刘文学 (西徐家人) 两位同志看破了。刘革名说他表哥在高宛县大队当連长, 到他那里去定有好差事,咱们到他那里当兵怎么样?我们三人一拍即合, 说妥后就把枪枝弹药丢在高梁地边现眼处, 就不告而別了。见路向西南走,百八十里地又徒手轻装,行走如飞, 天不亮我们就赶到浦台东关刘大嫂 (排长妻,游家集人、外号水长虫、意思是人长像得俊、走路姿势好看)住处, 她让房东拿好饭招待了我们。第二天在她家歇息一天,晚上和她四人同炕。睡到下半夜, 我们才告别排长妻向高宛而去。
到达高宛某庄找到刘革名的表哥。他的样子很官僚对我们三人也不热情,把刘革名留在连部,也不说干什么,官不官,兵不兵的让他吃闲饭,把我和刘文学都分配到九班里当兵。就这样。我当了三个月的班长就这样没有了。我想:只要离开付县长远些就行, 我真想在这里大干一场,混出个人样来。
正当我要安下心争取进步时, 到十一月份又碰上我们的主力部队打下邹平, 消灭了国民党交通纵队。高宛县大队去晚了只接收了一批俘虏看管,为躲避敌人的轰炸,部队进行疏散,部队撤到离我家三公里的小营村, 当时我的思想并没多想,我站了头班岗回来,女房东问我:“小同志,你是哪里的人啊?”
“我是团包店人。”
“是团包店的娃啥, 谁家的孩子?”
“姓刘,俺娘的孩子。”
“呵呵,你这孩子真有意思。”她笑了笑说:“团包不就是一家姓刘吗? 刘祝三你可知道?”
“他是俺叔。”
“噢,原来是你呀!我听你叔说过。你不是给付县长跟班当“小县长”吗? 怎么当起大兵来了?”
这下可把我羞煞了, 顿时涨的满脸通红, 不知怎样回答才好。这晚,我一夜不得入睡,思想象做贼一样的害怕,怕被熟人看见丢人,又怕被叔(我叔就在小营工作)看到嘱咐我。想来想去,忽然决定走。对!去找主力部队去,离家远远的,让谁都看不见摸不着。
第二天清早,全连集合押着俘虏到小营东南角一眼井上洗刷。哨兵都是几米远一个单行排开, 我的旁边是刘文学,我挨过去对他说:“哎,听说八路军主力部队在旧镇,我想去找主力部队升级,当个真正的八路军。你去吗?”
他说:“我一开始就不想在这儿干,听刘革名的话还有什么好。走,咱这就走。” 我二人把武器丢在就地, 迅速地钻进了庄稼稞, 背着太阳向西,朝旧镇方向而去, 十多里路赶九点多就到旧镇了 。
赶到旧镇一看,我们就傻眼了, 这里哪有大部队呀,连一个兵毛都看不见。经打听老乡说部队已经开拔了。眼看中午已到, 两餐没吃肚饿腹空, 身上分文没有,买饭又没钱,要饭吃又怕给八路丢脸。肚子饿的很难受,到村东头的井上, 扒过人家挑水的杓咕嘟咕嘟地喝了个饱, 躺在井沿上发难,共同思考该怎么办?
那还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追呗。过了晌午,我们俩开始朝老乡指点的东南方向追去。追到三点多钟,我们就追上85团二营供给员张以华(后转业苏州市、任建设局长、现己离休)同志押的两辆大车(牛车)。张对我们的行动产生了怀疑,以为我们俩是开小差的,他心想:“开小差应是背道而弛,向后走,他怎么向前走呢?执行任务为啥只有二个人而又不带武器呢?”
所以,他试探性地盘问:“两位小同志,你们是哪部份的?到哪里去?干啥啊?”
我说:“高宛县大队的。”
“你们怎么只有二个人?到这儿来干啥?”
“我们是找主力部队自动升级来的。”
“升级到哪个部队呀? ”
“我们会骑马, 到骑兵连当骑兵。”
“骑兵连里有熟人? ”
“没有。”
我这一答, 张断定我俩是没有目标的瞎撞,他就想收拢我们。他热情地说:“小同志,我们是同路,快上车吧!我俩上了车, 拉过一床被子盖了盖腿, 张从口袋兜子里拿出两个火烧说:“饿了吧?” 我还没等张说完,拿过火烧来就啃, 象“抓自虎”一样出尽了洋相。张见我噎的直伸脖子,就把行军壶递给我,我和刘文学边吃边听张讲。他说:“如果你俩骑兵连没熟人,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当骑兵很辛苦,骑在马上行一天军,腿痛腚痛的连炕都上不去, 还得铡草喂马, 冻天那铡刀把凉的要命,冒估阵地一抓, 那手和刀把实不得冻成一块。我不是吓唬你们,这是真的。我看你们到俺营去吧,俺营的兵大部份都是咱这块的人,你们去了说不定还会碰上亲戚熟人呢。”
刘文学不会骑马,他听了张的话,立即表示同意跟他去。我虽愿意当骑兵爱骑马,因我和刘文学是从沾化一起来的,就得一块行动,情同手足就不愿分开。所以,我只好顺从于他,答应和他一起跟张以华去他的营。
晚上九点钟跟张到达营部驻地。张向营首长报告:“我在路上捡到两个兵。” 营长姓赵,大高个,教导员姓郑名自修,坐在堂屋的八仙桌两旁的圈椅上,招呼道:“哦?哪有兵可捡的,说说看这是咋回事?”
听以华说他在路上“捡”了两个兵,我实在憋不住心头之火,还没等张回话,我就抢在前头说:“我们是自动找大部队升级来的,不是擦腚的土坷垃、砖头什么东西的可以捡的。你(指张)有本事再去捡两个看看。”
张以华同志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不是我捡来的,是坐我押的牛车拉来的。” 说完笑嘻嘻的走了。
营长、教导员详细地询问了我们的情况和来历,问我们有什么要求。我说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把我们当成开小差就行。教导员说:“你们又没回过家,昨天在那里,今天在这里,这当然不是开小差,想找主力部队升级是好事,可问题是你们不是有组织的行动。这叫自由主义。不过,不碍事,不会影响你们的伍龄。” 他让管理员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双袜子,就让通信员把我们俩送到六连。
六连长吴传正把三排长石保谦叫来,把我俩交给他。石排长就把我俩带到他的住地, 我被分到七班, 刘文学在八班。 就这样, 我升级成了一名真正的八路军战士, 走上自己理想的岗位。(未校对未经后人许可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