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声涛忆抗战之转战华中(8)

老牛韩力 发表于2017-09-10 23:02:31

湖阳镇大捷

在国军对日军发动冬季攻势后,日军即着手准备实施报复性的反击作战。

冬季攻势是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国军在1939年底至1940年初发动的一次大规模的进攻性战役。该战役以第2、第3、第5、第9战区为主攻地区,以第1、第4、第8、第10战区和苏鲁、冀察游击战区为助攻地区,历时3个多月。国军直接参战兵力达50多万人,歼灭日军2万多人(其中击毙日军中将1名、少将1名、大佐2名)。日军承认:这次作战 “中国军攻势规模之大,斗志之旺盛,行动之积极顽强均属罕见”。

作为报复,日军调集重兵(第3、13、16师团全部,第39、40师团主力,第15、17师团各一个联队,第5、34师团各一部,騎兵2个联队。参战兵力11万多人,并配有飞机100多架、战车200多辆、炮100多门),企图将中国军队第5战区主力围歼于枣(阳)宜(昌)地区。

为阻止日军进犯,第5战区确定分为左、中、右3个集团军(张自忠将军时任右集团军总司令兼第33集团军总司令,5月16日在宜城县南瓜店前线壮烈殉国),采取分路挺进敌后袭击日军,主力向两翼外线转移,相机与日军决战的方针,共调集6个集团军的兵力参加作战。

这场在1940年5月至6月进行的作战,史称枣宜会战。

汤恩伯第31集团军在冬季攻势中击溃日军第3师团后,于1940年春调至河南南阳地区整训。

枣宜会战开始后不久,第85军军长王仲廉奉第31集团军总司令汤恩伯之令率部南下攻击日军第3师团。

当时蒋介石手令汤恩伯以第31集团军攻击日军第3师团。第31集团军已于1940年初由第五战区调归军事委员会直接指挥管辖,为军事委员会机动作战部队。

王仲廉第85军时辖石觉第4师、李楚瀛(黄埔军校第1期毕业,时任第85军副军长兼第23师师长,后任第85军军长、第31集团军副总司令,曾率部参加长城抗战、武汉会战及鄂豫数次会战,是汤恩伯部有名的战将之一)第23师和蒋当翊(黄埔军校第3期毕业,后任第97军军长,曾率部参加南口战役、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及鄂豫数次会战)预备第11师。

当时第4师作为第85军之先头部队向枣阳方向攻击前进。

5月14日,我营开抵湖北枣阳以北河南境内的唐河县湖阳镇并宿营。

当晚11时许,湖阳镇以北约3华里的王庄的老百姓纷纷逃难到湖阳镇,惊慌地说有4、5百日本兵进了王庄,正在做饭吃,还有大炮和洋马。我当即派1名排长带人前往侦察敌情,并命令各连(3个步兵连,1个机关枪连)做好战斗准备。

不久得侦察人员报告:“王庄确有数百敌军,人马嘈杂声很大。” 我判断可能是临时路过的日军1个大队(战后得知是路过的开往襄阳、老河口方向的日军第40师团重松234联队昭上大队,日军作战通常以大队为战术单位),随即将情况报告团长万宅仁。

15日凌晨3时,团长万宅仁电话命令:第1营(营长潘如涵,后任第4师第11团团长、第4师副师长、第89师师长)作为预备队并向信阳方向警戒;第2营(营长沈金生)由王庄北向南攻,第3营(我营)由王庄南向北攻,钳击敌人;军部将急调两门山炮支援。

部队刚调动,即被敌人发觉,枪号声响起,战斗开始。日军迅速沿村外布阵,进行还击,火力猛烈。

也是天助,拂晓时开始下起雨来,整个白天敌机都不能轰炸。

军部和师部迅速支援山炮、战防炮和迫击炮参战。团长万宅仁指挥炮击敌人。

官兵奋勇反复冲杀,下午2时左右,敌人被压退、龟缩于村内,敌我双方呈胶着对峙状态,双方都有很大伤亡。

这队日本鬼子确实训练有素,应变迅速,兵力运用到位,火网组织严密,射击精准,打得顽强,并用山炮向我轰击,企图坚守待援。

我组织的3次冲锋都未能奏效。

当时湖阳镇附近的老百姓自发地冒着敌人的炮火枪弹,匍匐前行,给我们送水送饭,帮助运送弹药和伤员,帮助护理伤员,激励了官兵的斗志。

利用战斗间隙,我在壕沟里召集副营长、连、排长和部分班长组成突击队,由我任队长。每人1挺机关枪、600发子弹、4个手榴弹。我对大家说:“今晚以前必须解决战斗。如果明天无雨敌机轰炸,如果敌增援到达,这仗就难打了。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如果这次冲不进去,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要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

黄昏时,我带队协同第2营突击队发起最后进攻。更激烈的进攻开始,战斗持续到晚上10点左右,经过猛烈冲杀,第2营、第3营分别从西北、东南冲进村内。此后不久,敌人枪声完全停止。

打夜战是我们的特长,日军战史提及枣宜会战时,曾特别指出国军夜战之勇猛。

拂晓清扫战场,我在村内巡视,见敌尸横陈,约400多具。正值夏天,臭气扑鼻。

村中一块地面覆有新土。挖开一看是一大红薯窖,里面有用白布包着的一具尸体,剥开检查,方知是日军昭上大队长,从其身上搜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写有类似中文的“支那军弹如雨” 等字样。再往下挖还发现用白布包着的被拆卸的两门山炮。看来敌人准备反攻时再夺回去。

缴获的被击毙的日军大队部一传令兵的日記记载:“(五月)十五日,晨七时許,昭上大队长早餐时,为敌炮弹击中毙命,大队部伤亡殆尽,……”。

敌兵日記令我感慨:开战4小时敌昭上大队长即被炸死且大队部伤亡殆尽,其部下竟仍能有效组织作战且在我猛攻之下顽强坚守一昼一夜,并致我不小伤亡,日军大队级步兵战技之娴熟,其基层军官、士官和士兵配合之默契,可见一斑。

当时一直藏在村里的一位老人对我说:夜晚日本兵有5、60人从西南面逃跑了。

是役激战一昼两夜,歼敌1个大队。在抗战中,以2个营参战并迅速歼灭日军1个大队,是罕见的。

我方两个营亦伤亡官兵近400人。

第2营营长沈金生战死。沈金生营长毕业于黄埔军校第5期,是第4师老资格的营长,能打仗,我俩很谈得来,他是在指挥冲锋时中弹牺牲的。

我营牺牲了2名连长、4名排长和10几名班长。我组织数次冲锋及最后组织突击队时他们个个奋勇争先,皆壮士也!

由于天气炎热且救护条件差,有的重伤员的伤口都生了蛆,我派人把伤员迅速送往后方医院救治。

该战迅速获胜亦有客观因素:其一,阴雨天无敌机轰炸;其二,军、师部火炮及时支援;其三,我方突袭钳击之;其四,夜战扬我之长。否则我方的伤亡会更大。

与此同时,在湖阳镇周围,第4师的第10团(该团伏击并击溃日军野篠大队,击毙野篠大队长。团长张荣田,字华唐,山东新泰人,黄埔军校第5期毕业,后任第4师副师长、鲁苏皖豫边区特派员。1942年3月他在与日军交战时被手榴弹炸中,全身负伤多处,在日军逼近时他以左轮手枪击毙2名日兵后举枪自裁。公祭时汤恩伯总司令堕泪致词并抚棺追悼,国民政府追晋他为陆军少将)和第12团(团长骆振韶,黄埔军校第6期毕业,后任第4师师长、第13军军长)也在奋勇与日军作战。

在整个湖阳镇战斗中,师长石觉指挥第4师击溃日军第40师团第234联队,歼灭其1个大队,击溃其2个大队,毙敌1000多人,击毙敌大队长2名,缴获大批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打出了国军的威风。

湖阳镇战斗结束后,第31集团军总司令汤恩伯传令嘉奖。第11团团长万宅仁升任第4师师参谋长(后任第89师师长,官至军长)。

枣宜会战中的湖阳镇战斗当时是很有名的,被称为湖阳镇大捷。汤恩伯总司令对参战官兵慰勉有加,第31集团军引以为荣,友军亦极为赞赏,并多有赴战地考察访问者。

据说由于枣宜会战整体失利,蒋介石指示枣宜会战的任何战果都不准叙功,故湖阳镇大捷未获大范围宣传。

到如今,这场打垮日军一个联队的振奋人心的胜仗就更加鲜为人知矣。

湖阳镇战斗结束后王仲廉第85军又迎战日军第3师团之一旅团,激战后敌军败退。

记得在襄(阳)东击退日寇后部队再次经过湖阳镇时,团长万宅仁率全团官兵沉痛祭奠安葬在那里的以沈金生营长为首的殉国官兵。祭奠现场万宅仁团长潸然泪下,官兵哀痛不已。

石觉将军后来回忆湖阳镇战斗:“抗日战争为一劣势装备对优势装备之不平等战争,常以五、六个师对抗敌军一个师团,仍感十分吃力。今我以一师兵力,全歼其一个大队,击溃两个大队,整个二三四联队惨败于我铁拳之下,指挥官之意志知识能力,部队之士气战力,作战效能发挥无遗。在抗战中,战场上压倒歼灭敌军,确属少見,如斯往迹对于一个军人而言,应足引为自慰。”


张自忠将军力战殉国

湖阳镇战斗一结束,我即奉命率部向枣阳方向搜索前进。

5月17日,我率领部队沿着一个山坡行进时,突然从汉口方向低空飞来了4、5架飞机,我立即命令部队疏散掩蔽。

可飞机并没有投炸弹而是投了不少传单。我坐在山坡上接了一张。传单上写着:支那大将张自忠总司令战死。我心头一震,半信半疑。

不幸噩耗很快得到证实,我心伤悲。

想我官兵在湖阳镇奋勇杀敌时,就在相距约150华里的宜城县南瓜店前线,加上将衔的第33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中华民国政府1939年5月叙任他陆军中将加上将衔)正亲率部队与数倍兵力的飞机大炮支持的日军第39师团主力激战。

张自忠将军全身负伤8处(炮弹伤2处,刺刀伤1处,枪弹伤5处),于5月16日力战殉国。

张自忠将军殉国当日深夜,日军汉口广播电台中止正常广播插播:

“据前方战报,……中国事变爆发以来,如此高级的指挥官战死,这是第一个。张自忠总司令以临危不惊、泰然自若之态度与堂堂大将风度,从容而死,实在不愧为军民共仰之伟丈夫。我第三十九师团官兵在荒凉的战场上,对壮烈战死的绝代勇将,奉上了最虔城的崇敬的默祷,并将遗骸庄重收殓入棺,拟用专机运送汉口。”(张自忠将军的遗体后被国军抢回)

堂堂集团军总司令竟在第一线决死指挥抗击强敌,举世莫比也!

张自忠将军是中国抗战中牺牲的第一位集团军总司令(另一位是1944年5月殉国的第36集团军总司令李家钰将军)。

张自忠将军真乃我中华抗日军人之魂也!

长城抗战中,张将军率部在喜峰口与日军血战,重创日军,他在喜峰口前线告诫所部营以上军官:“日本人并没有三头六臂,只要我们全国军民齐心协力,与日寇拼命,就能将日寇打出中国去。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国捐躯,重如泰山”。

台儿庄战役中,张将军率部与日寇精锐坂垣师团激战七昼夜,抱定拚死的决心,曾致电长官:“战而死,虽死犹生;不战而生,虽生亦死”, 终获临沂大捷,粉碎了日军向台儿庄前线增援的企图,为台儿庄大捷奠定了基础。

武汉会战中,张将军率部在潢川与日军重兵激战12昼夜,他下达 “与阵地共存亡,为国家民族与敌人拼到底” 的手令并在战斗最激烈时亲临潢川城门外指挥,共毙伤日军3000余人,完成了战区长官下达的阻击任务,为我军主力的集结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日军承认:“在潢川方面遭到支那军队极强烈之抵抗,致蒙受巨大之损失”。

随枣会战中,张将军率部奋战,在战局危机时亲赴第一线督战,冒险东渡襄河截击日军,在田家集大败日军,获襄东大捷。

为表敬仰,特录张自忠将军战死当月对所属师团主官之亲笔昭告:“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至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

为纪念抗日牺牲的国民革命军第18集团军副参谋长左权将军(国民政府授予其少将军衔),1942年9月,中共晋冀鲁豫边区政府将辽县改名为左权县。

为纪念抗日牺牲的东北抗日联军主要领导人之一的杨靖宇将军,1946年2月,中共东北人民政府将蒙江县改名为靖宇县。

为纪念国民革命军第33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上将(1940年7月,中华民国政府追赠张自忠为陆军上将),1944年12月,中华民国政府明令将宜城县更名为自忠县。

宜城县政府于1945年3月1日举行更名典礼,即日正式启用“自忠县”县印。张铮为首任自忠县县长。

可49年后,左权县和靖宇县县名不变,而自忠县却改为宜城县。

不公平矣!国家民族至上,国家民族利益高于党派利益,这是一个国家民族的基本准则。这也应是国民的基本常识。

难道因为连日敌都奉为“壮烈战死的绝代勇将”的张自忠将军不是中共党员,就不能恢复自忠县县名吗?

如今已经是21世纪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长期对内战耿耿于怀是不明智的。

恢复自忠县县名,缅怀抗日英烈,弘扬民族精神,善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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