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亲历的淮海战役(5)文/张德先

土城弓长 发表于2017-09-13 18:16:23

九、身经枪林弹雨多次险遭丧命

除了从徐州向西南败退时在路上多次遇险侥幸逃命外,在陈官庄包围圈内所遭到的危险就更多了。

由于房子大多数都被炸坏了,而现有的房子都被司令部、各级指挥部和军官占完了,士兵们根本无房可住。当然,我叔父可以在司令部工作和住宿,而我在那里不方便。一天傍晚叔父带我在找个睡觉的地方。走了几十米,见有一个墙已经倒塌的小院,里面有三间北草房和二间西草房(我转了方向,觉得是三间西屋和二间南屋)。到了房门口见门开着(可能没有门了),里面地上还铺着麦稭。我叔父向里喊道:“里面有哪位军官?”喊了几声,就从里面走出一位军官大声喊道:“干什么的?什么事?”我叔父说:“我是司令部的,我有个孩子在司令部住不方便,天冷,怕把孩子冻坏了,我们是否可以在这里睡一个晚上?请给个方便。”那军官摆手说:“不行!不行!”无奈,我们又到了那两间小屋门口。一看,里面睡的人满满的,已睡到门槛了。我叔父向睡在里边的人说:“兄弟们,我们都是难兄难弟,我有个小孩,照顾一下,将就睡一夜。”就听里面有人说:“行行,有小孩照顾一下,都往里挤挤。”就听几个人说:“好好,向里挤挤。”就这样挤了一个多人的空让我睡下。叔父对我说:“我去司令部看看有什么事,

一会就回来。”叔父去了不一会便回来睡在了我身边的门口里面,我很快就睡着了。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脸上、身上全是尘土和干草。我和叔父立即起身,一看天将亮了,满院里也有一些干草。再看那三间草屋正中间有一个大洞,原来是一发炮弹正好打到那屋上。就听到屋里男女的哭叫声。突然一位女子披散着头发,穿着裤头从屋里冲出,跑了几步,一下子扒在地上,而那只右手从胳膊上掉了下来向前抛出好远,鲜血直流。我叔父拉着我的手快步跑出院子,蹲到了一个小壕沟里,他双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多亏我们爷俩儿没睡在那屋里,这是老天爷有眼,我们没做亏心之事!”我也心想:好险呀!

在我们附近住的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勤务兵,他虽然比我大几岁,但仍然是小孩心眼,他无事时没人可玩,所以我们交了朋友,经常在一起玩耍。有一次,见他提了一只底小口大的水桶,便问:“干什么去?”他说:“去南面坑里提水。”我说:“我也跟你去。”我就蹦蹦跳跳跟他去了。大约有百多米远就有一个大坑,坑里最中间有一洼儿水。当我们走到坑沿时他阻止我说:“你不要下去了!”我说“我也下去。”他似乎命令的口气说:“不要下去!你在这等我,我提了水就上来。”我在坑沿上站着看着他下去提水。他刚走到水边,我就听到一颗炮弹呼啸着飞过来,就觉着地很厉害地颤动了一下,我立即扒到地上,就听到“轰”的一声,我身上就落了一层带水的泥土。我爬起来一看,炮弹正好落在了水坑当中,而那个勤务兵就根本看不到了。我赶忙往回跑,将此事告诉了我叔父。叔父很惊异地说:“你这孩子真命大。”

还有一次,我与叔父对着脸蹲地一起吃饭,刚端起碗来,有一个穿破军装的士兵手拿一只碗向我们要饭,叔父说:“你看,我们刚抢到一袋米做了一锅饭,我们爷俩每人只盛一碗,你到锅那边看看,如果有你就盛一碗。”那人刚一转身过去,我就听到从我耳边“嗖”的一声,然后又“叭”一声,立即看到叔父的筷子掉在地上。他抬起右手说:“坏了,坏了!”我先是看到他棉衣袖上有一个小口,里面冒出了白棉絮,然后他将袖子向上提一下,就看到叔父手腕上直流鲜血。我立即吓哭了。叔父说:“别哭,没事的,这是飞子,没穿透胳膊,子弹还在里面,我到军医院去包扎一下。”我陪叔父到了医院(其实就是两间破屋)。医生看了一下,用酒精棉球擦了擦说:“子弹还在里面,暂时无法取出,先包扎一下吧。”便用绷带包扎上了。突然我看到叔父面色变黄,口冒白沫,眼睛一翻,躺下来不醒人事。我见状摇晃着叔父大喊大哭起来。医生赶忙给打了一针,说:“没事,他休克了,一会就过来了。”果然一会儿叔父醒过来了,睁开眼说:“我过了一趟阴,多亏小三呼叫我,不然我就过不来了。”过后叔父对我说,他虽然当了半辈子兵,看到流血死人无数,但他对自己却有恐血症。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后来我想:幸好子弹从我耳边飞过,若再离我的头近一点,我也就完了。

还有一次,我和李排长等站在一起说话,就听到“吱”的一声,随即听到李排长身上“叭”的一声响。李排长用手往后摸着他的腰说:“坏了,我中弹了。”我们一看,子弹打到了他后腰皮带上,刚入一点头,一下子就给拿下来了。李排长笑了,说:“多谢我的皮腰带,不然这飞子把我的腰脊骨打断了。”我们也跟着大笑起来。

还有一件我的亲身危险经历。有一次,我到一座房子里去,里面有十几个人围着几张桌子正在打牌,有打的有看的,吵吵嚷嚷,吹胡子瞪眼,在桌旁坐的每个人面前都放着银元、手表、金银首饰等,很热闹。我虽然常见这样的场面,可我却一点也不懂,也不感兴趣,便转身走了。我刚离开,就有一颗炮弹打到了那座房子上。我回头看了一眼,就径直回住处了。

对于我所遇到的一些危险我经常想:这岂不是天意吗?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后福不大,命却保留下来了,这是幸运!这就是福。

还有更幸运的事,在这场举世闻名,震惊世界的六十六天国共双方伤亡数以万计的淮海战役中,我叔父所领导的一个通讯连,却没有一人死亡,这恐怕是一个千古奇迹吧!

十、政治攻势强大,国军纷纷投诚

所谓休战就是解放军暂时停止了进攻,是解放军的战略,是在休整。在休战的二十来天中,解放军却一刻也没有放松工作,而是对国军展开了强大的政治攻势,这就是政治宣传。由于双方的阵地离得非常近,头伸出战壕就能看到双方的情况,也能听到双方高声说话。所以,解放军就利用这种有利条件,采取各种形式和方法向国军进行宣传。

解放军在最前线阵地上竖立起标语、牌子、旗子进行宣传。上面用大字写着:“放下武器,优待俘虏!”、“顽抗到底,死路一条!”等等。国军从战壕里伸出头来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国民党军队看了以后便私下议论:是真的吧,看来也只有走投诚这条路了。

喊话是最有效的宣传方法。解放军用土话筒对着包围圈里的国民党军队进行喊话:“蒋军兄弟们!你们都是被抓壮丁当兵的穷人兄弟,不要给蒋介石卖命了,赶快过来吧!解放军欢迎你们!”国民党的军队绝大多数是被逼当兵的穷人,听了很受感动。

该开饭的时候解放军就叮叮铛铛敲碗敲筷,同时喊话:“蒋军兄弟们,开饭了,赶快过来吃饭吧,解放军给饭吃,不要等着饿死了!”等。

针对解放军的强大政治宣传攻势,国民党军队制定了严厉规定:抓住投降者立枪毙,而且还要枪毙上级领导。

一开始没人敢去,慢慢地就有胆大的私下商量着过去了。当然也抓住枪毙了几个。但由于解放军威力强大的政治宣传攻势,再加上饥饿难忍,终于制止不了这股投诚的洪流,后来竟有整班整排数百人投诚。

一开始偷过去的人,解放军先给饭吃。于是解放军又喊话了:“已经过来了几个蒋军兄弟,他们正在吃饭,你们也过来吃饭吧!”也叫过去吃饭的回头喊话:“解放军真好!给饭吃!你们也过来吧!”于是就又有人过去。还有过去的人吃过饭后,解放军要他们带着窝窝头和宣传单偷偷回国民党军队阵地进行私下里散发。有《敦促杜聿明将军等投降书》、《劝降信》等。说是秘密散发,实际上都在争抢着看。

投诚的人越来越多,根本无法制止,后来有的军官认为,大势已去,要他们逃命去吧。

十一、共军发动总攻投降当了俘虏

刚过了元旦,就听我叔父和他们连的一些人在议论:“司令部杜长官又在计划在大批飞机掩护下向南突围,看来这次突围可能有希望。但也有人说,被解放军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突了好几次都突不出去,现在就凭这些将要饿死的、毫无战斗力的残兵败将再突围,怎么可能突出去?那就听天由命吧!”

大约在元旦后的第六天下午,突然枪炮声四起,震耳欲聋,打破了二十来天的寂静。解放军发动了总攻,打破了突围的美梦。司令部里乱作一团。那些长官们都提起了手枪、冲锋枪大喊大叫。天空大批飞机在惨叫,乱轰乱炸。战斗十分激烈。叔父和他的一连人先是都守在住地听候命令,接传电话。一开始电话还通,到后来电话就根本不通了,通信连已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我叔父对他的副连长、排长们说:“这场战争即将结束了,你们有的跟我十几年,最短的也有好几年了,我们都是好兄弟,使我最欣慰的是我们连一百多人,就在这么大的战役,而且这

么长的时间里伤亡的人数以万计,可就是我们这个连,除了我受了一点小伤外,不但没有阵亡的,而且连一个受伤的也没有。我对得起你们,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和全家人!战争结束了,你们各自回自己的家,好好养活父母和全家,好好干活当老百姓!我现在宣布就此解散,各自好自为之吧!”说着流出眼泪来,全连官兵几乎都哭了,不少人齐声说:“张连长!我们还跟着你,我们永远忘不了你的恩情!”我叔父说:“部队没有了,你们怎么跟我?赶快各走各的,逃命吧!”

多数人恋恋不舍地走开了,但还有几个人与我们在一起,说是要跟我们一起走。叔父也不再说要他们离开。但专对我说:“小三,你知道吗?你大哥就要来接我们了,我们要赶快去见你大哥!”后来听我大哥说,他当时真的在包围我们的解放军里,只是没能在当场见面。

杜聿明的“徐州剿总”司令部与邱清泉的第二兵团司令部就设在陈官庄一个有四合院的陈老汉家里。还有李弥、孙元良也经常在那里,我常见到他们。总攻开始后他们各自指挥部队去了(其实也是在准备逃跑了)。但杜聿明与邱清泉却一直在一起。到了元月九日陈官庄被解放军攻占了,杜聿明和邱清泉就跑到了陈庄。我们也跟着跑了过去。但到了那里就又被解放军包围了。到了元月十日陈庄也被解放军攻下,就见杜和邱逃跑了,我们也就当了解放军的俘虏。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一点也不假。无论是在陈官庄还是在陈庄,当解放军打过来后,喊着:“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时,国民党军队很少有还枪的,绝大多数都停止抵抗,把枪扔到地上投降了。在天刚刚黎明的时候,我看见解放军穿着黄棉粗布军装(国民党军队是穿的草绿色军装),手端着上着刺刀的枪,戴的铁帽子上有一层白霜,嘴里不停地喊着:“快快把枪放下!从这儿往后走!”国民党军队都把枪放下,按照解放军指的方向走去。叔父我们没有枪,也没有举手,成千上万的俘虏,哪还有谁管举手不举手。叔父拉着我的手说:“快走吧,快找你大哥去吧!”就一起跟着俘虏群向东北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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