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山区,大片大片的庄稼冒着抗战的激烈炮火硬硬的长起来了。放眼望去,到处涌动着绿色的波浪。
漫山遍野的高粱,秆壮叶茂,正在吐穗扬花,风吹叶子,沙沙作响,犹如千军万马在磨刀擦枪。
“风在吼,马在叫------青纱帐里,抗日健儿逞英豪------”的歌声不断从青纱帐里传来。我抗日军民团结一心,浴血奋战,正抓紧杀敌的大好时光,拔据点,断公路,炸桥梁,抗日的烽火越烧越旺。
日军如坐针毡,惊恐万状,挥舞着血淋淋的东洋刀,一次又一次的向我根据地军民扫荡过来,疯狂的进行分割、“蚕食”、“围剿”,妄图一点一点的将我根据地彻底搞掉。
对于我们边联支队,更是怕的要死,恨得要命,恨不得一口吃掉。
边联支队,是在一九四一年五月,由一一五师六八六团二营部分红军主力在峄县扩编而成的峄县支队,同地方抗日民主人士万春圃的临费峄滕边联支队合编而成的。合编后,沿用的还是临费峄滕边联支队番号,简称边联支队。八月,边联支队又同一一五师教导二旅五团合编,对内叫一一五师教导二旅五团,对外仍称边联支队。年底,进行精简整编,减少到千余人,下辖一、二、三、四大队和特务连,轮训队以及由部分编余干部组成的武工队。万春圃为支队长,曾明桃任支队政委,宋鲁泉、贾跃祥任副支队长,我任支队参谋长。我们这支部队长年活动在鲁南的临沂以西、滕县以东、费县以南和徐州东北广大地区,发动群众,共同抗日,组织和发展了一批批抗日武装力量,开辟和建立了一个个抗日根据地,打了不少胜仗。这个地区的老百姓遍了这样一段顺口溜,经常挂在嘴上:“北有老三团,南有老五团,杀敌显神威,鬼子心胆寒。”
当时,我们支队部带着特务连就住在鲁南边联县的李庄。轮训队驻唐家庄,在支队部的东面,相距五里。一大队和武工队驻石城崮一带,在支队部的南面,相距三十多里路。二大队驻王庄,也在支队部南面,距离较近,只有四五里。三大队驻保和庄,在支队部的东北面,距离较远,约有五十多里路。
我们驻地的四周,由东往南再往西,这三面的鬼子和伪军在临沂、卞庄、兰陵、峄县、枣庄等地修筑了一个个森严的炮楼,建立了一个个坚固的据点。北面,驻在九女山一带的国民党五十一军和驻在天井汪一带的国民党五十七军,虽然没有公开打出旗号投降敌人,却是袖手旁观,消极抗日,坐收渔人之利。
就是在这样一个险恶的环境里,我们不但没有被敌人吃掉,而且还搅得他们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尤其令他们不能容忍的是,竟在这前不久的七月里,我们还稳妥周详的接待和安置了前来视察工作的中央领导少奇同志,并且又安全顺利的将少奇同志护送到临城地区。
日军要再次对我们下毒手了!这自然是在预料之中的事。
八月十五日,上午九时。从临沂集结到卞庄的五百多日军和六百多伪军,果然出动了。敌人兵分两路,第一路六百多人从东面直接向我支队部驻地方向进攻;第二路五百多人则先绕到南边隐蔽,然后向西经向城、城前、城后、安庄,向我支队部驻地方西面的埠阳以北地区进攻。两路敌人从东、南两面向西压来,对我形成了一个较大范围的包围圈。
卞庄在我们支队部的东南方向,相距有六十里。
烈日当空。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路旁的庄稼卷曲了叶子。日军的太阳旗高高的挑着,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日军头目骑着大洋马,挎着东洋刀,耀武扬威的走在队伍中间。马匹驮着火炮,紧紧尾随其后。步行的日军,快速搜索着前进。
第一路日伪军,出卞庄后,取道贾庄、尚庄、段家庄,邢家村一线,从东面向我支队部驻地直插而来。
上午十时,四大队通信员到支队部送完信,往回返路过尚庄。这时,第一路日伪军已经路过贾庄,来到了尚庄。通信员趁敌不备,迅速溜进村头土地庙,钻到神像后边躲藏起来,直到日军过去后才得以脱身。
下午四点多,第一路日伪军进到邢家村。这里距离唐家庄、李村和王庄都已经不远了。
此刻,从卞庄出发的第二路日伪军已在南面隐蔽多时,准备经向城、城前、城后、安庄、葛庄,向埠阳以北进攻了。
这样看来,两路敌人进攻的目标,主要是我们支队部。日军和伪军合起来有一千多人,而我们支队部再加上特务连、轮训队总共也不超过三百人。寡不敌众,必须设法赶快转移出去。
我们支队的几个领导马上集合起来,研究如何转移的方案。起初,大家考虑,以前我们部队经常在西边的抱犊崮一带转移,对那里情况比较熟悉,想把部队转移到哪里去。可是,又通过分析认为,我们过去虽然长在那里转移,但现在那里的情况有何变化却没有任何报告,心里没有多少底数。如果把部队带到那里,一旦遇上敌情,就不好处理,要处于被动地位,再从敌人进攻的意图看,敌人兵分两路从东面和南面袭来,是想形成一条布袋似的包围圈,妄图把我们从驻地压倒西边,然后在那里实行合击,把我们装进布袋里一口吃掉。正确的部署应当是,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转移到敌我边沿地区去,采取敌进我进的翻遍战术,粉碎敌人的合击。
决心下定后,我立即同作战股长李中杰把机关和直属分队的党小组长、班长以上的骨干召集起来,详细介绍敌情,说明转移地点,分析有利和不利的条件,提出注意事项,并且特别强调了转移时如何隐蔽和如何应付突然发生的意外情况,要求他们当好骨干,带好头,保证这次转移的顺利进行。接着,我又集合了机关和直属分队进行了转移动员。
下午五时,进到邢家村的第一路日伪军,首先向我唐家庄轮训队发起了炮击。轮训队队长马少先、政委赵洪壁立即命令大家进入战斗,抗击敌人。
天已黄昏。敌人停止了炮击,开始向唐家庄运动。
夜幕渐渐降落下来,天空中出现了几颗稀疏的星星。
好!转移的时机到了!
支队部首先命令二大队杨大队长和司中峰政委带领全大队人马跳到南面石城崮附近活动,见机消灭敌人。支队部机关则带着特务连、轮训队三百余人,向东南方向经四后峪进到城前城后北面的山口隐蔽。
转移在悄悄的按计划进行。干部战士一个紧跟一个,快速前进。
“有坑,小心!”“拐弯,注意跟上!”偶尔传来几声极低的耳语。
夜,格外迷人。满天星斗,闪闪烁烁。四周的群山,影影绰绰。草丛里,夏虫唧唧鸣叫。坑洼处,蛙鼓声声悦耳。微风吹来,满山遍野的高粱叶子沙沙作响,从湿气中透出几丝凉意,几分馨香,沁人肺腑,令人陶醉。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美丽、幽深,旷远和神秘。美丽的夜景触动了干部战士年轻的心,大家联想着入夏以来在青纱帐里英勇杀敌的动人情景。会唱歌的,真想放声唱一唱;会作画的,真想泼墨画一画;会作诗的,真想挥笔写一写。可是,眼下不行,我们正被敌人包围合击,我们的任务是迅速转移。这一切,只好放到战争胜利以后去做了。
我们支队部带着特务连、轮训队,很快撤出驻地后,先经过四后峪,接着进到城前城后北面的山口。
大约夜里十一点左右,前面的侦查员报告,发现第二路日伪军正从城前城后的南面由东往西去。
我们立即吩咐侦查员继续监视敌人的行动,传令后面的支队部机关、特务连和轮训队,在山口里停止前进,做好战斗准备。假如敌人向北进入山口,我们就用小部队掩护,其他部队向东和向南转移。
但是,敌人并没有向北进入山口,而是顺路一直向西去了,继续经城前城后村南、安庄、葛村,向埠阳以北进发。这就进一步证明了两路敌人妄图把我们从驻地压倒西边共同加以合击的意图,也进一步证明了我们判断和转移的正确。
天明,我们把详细情况告诉了大家,并高兴地说:“同志们,敌人西去了,我们已经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走啊!咱们再返回四后峪做饭吃!”大家一听,都乐的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指挥得好!指挥得好!鬼子是合击不到我们的,让它们到西面扑空去吧!”
这天夜里,第一路日伪军趁着夜黑,偷袭到唐家庄,见轮训队已经撤出,村里到处空空如也,好不恼火。
接着,他们有追到西面的李村、大泉、下村等。没有料到,又扑了空。于是,兽性大发,对这些村子以及附近的一些村子进行了疯狂地“扫荡”,又抓人,又抢东西,所到之处,哭声四起,遍地狼烟。
十六日上午十时。支队部卫生员小宋到军区后方医院送伤员回来,要经下村回支队部。刚进下村村头,看见几个日军正在跑着抓鸡。他意识到往外跑是来不及了,趁敌人没有发现,就非常机警地爬到身边的一棵大树上,在一枝绿荫较厚的树杈上隐蔽起来。
上午十二时,两路敌人在下村一带回合。
“你的,巴格牙鲁!”------
“你的,巴格牙鲁!”------
两路敌人都因扑了空,互相埋怨着,叽哩哇啦,骂声不绝。
下午四时,他们都反回到王庄集结。
此时,我们支队部带领特务连、轮训队早已重返回了四后峪,正在那里一边隐蔽休息,一边搞饭吃。我们是天明以后从山口里往回转移的。天明前,支队部几个领导经研究认为,我们虽然溜出了敌人的布口袋,跳出了包围圈,进行了安全转移,但是,只有消灭敌人,才能更好的保存自己,决定再返回去,绕到敌人侧面,能打就打他一下,不能打也要骚扰他一下,反正不能让这两路敌人这么便宜着回去。天明以后,我们把这一想法告诉大家,同志们马上来了情绪,尽管一夜未睡好觉,身体非常疲劳,转移却进行的非常顺利,也很迅速。
四后峪就在王庄的东面,中间隔着阎王鼻子山。虽说有十余里山路,但是距离很近,实际上,我们就在敌人的鼻子底下。
我爬上阎王鼻子山顶,找了一个地方隐蔽起来。然后,举起望远镜朝王庄瞭望。发现这两路回合的一千多日伪军,已得知我们转移到了四后峪,又立即分成南、中、北三路,向我合击而来。南路、由王庄往南返,然后再掉头向东;中路,由王庄向东经四后峪,直插南北漫子一带;北路,又对我形成了一个较大范围的包围圈。
我马上下山回村,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大家。
同志们立时警觉起来,听候命令。
我们当即决定,首先迅速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转移到敌人的侧面。然后,再根据其概况,设法在天黑之前寻机打它一下。
下午五点,我们带部队火速离开四后峪,经过唐家庄,来到车辋以西的山岭上,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稍停片刻,再进到李村南面的牡丹池一带,从侧面尾随敌人前进。
太阳落下山去,西天一片彩霞,进入黄昏时分。
近了,近了,眼看就要追到北路敌人的后尾。然而,敌人全然没有发觉。
“打!”一声令下,我步枪、机枪、长枪、短枪,一起向敌人打去。
接着,便有队尾的十多个日军惨叫着倒下,有好几匹驮炮的洋马也嘶鸣着血卧路旁。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日军万万没有想到。枪炮一响,晕头转向,哇哇乱叫,一时慌了手脚。
“八路的有!”“八路的,有!”一个留着人丹胡子的日军军官挥起东洋刀,声嘶力竭地大声呵斥着。前面的日军方才渐渐镇静下来,呀呀地跑步占领了周围的山头,架起机枪,安上八八式手炮,毫无目标的反击起来。
此时,天已昏黑下来。我们早已转进那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里溜之乎也。只听见风吹高粱叶,一片沙沙沙------
夜幕,又笼罩下来。
三路敌人慌慌忙忙的赶到南北漫子龟缩起来。
我们则兴高采烈地来到离敌人二十里以外的许山套一带安然地宿营休息。
十七日一早,敌人垂头丧气地分做两路,一边“扫荡”,一边撤退,向东开去。来到迷龙汪时,又遭到我四大队一顿好打,只好狼狈地匆匆撤回了据点。
紧张的战斗结束了。我们支队部和特务连、轮训队,虽然只有三百来人,三天来经过巧妙周旋,不但粉碎了一千多日伪军合击的计划,有力地打击了敌人的锐气,而且没丢一枪一弹,更无一人伤亡。
大家满怀胜利的喜悦,重新回到老地方。
“风在吼,马在叫------青纱帐里,抗日健儿逞英豪”的歌声,又不断在青纱帐里嘹亮地回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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