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烽火中的《大众日报》印刷厂(文/邢西彬)

星光 发表于2017-10-02 18:43:20

一、从参加徂徕山起义,到创办印刷厂

1937年12月27日,日本侵略军占领我山东省济南城,并轰炸泰安县城,形势十分紧张。中共泰安县委通知全县共产党员和抗日积极分子,立即到徂徕山集合。12月31日晚上,泰安县城便陷入敌手。

1938年1月1日清晨,到徂徕山的共产党员和积极分子160余人在光华寺举行誓师大会,中共山东省委书记黎玉代表省委正式宣布起义。起义部队命名为“八路军山东抗日游击第四支队”,于一川同志(离休前任浙江省委组织部长)和我被编在一中队。那时,我年仅14岁。

我的家乡是泰山脚下的泰安县。于一川同志当时在泰安城南篦子店社会教育实验区任主任,以此为掩护进行党的工作,离我家只有半华里。还有孙镜秋、唐寒涛两位党员是我村小学教员。我父亲邢光楣是中共党员,担任党的地下交通员。他们经常在家里开会,研究发动群众组织抗日游击队的问题。耳濡目染,我受到了启蒙教育,认识到:要想不当亡国奴,就要组织起来同日本侵略者斗。在于、孙、唐三位老师的带领下,我和我的大哥邢铁民及村内十几个青年参加了抗日游击队。

部队不断扩大,不久,于一川同志担任了二团三营教导员,我给他当通讯员。八路军山东抗日游击第四支队因刚刚组建,力量较弱,没有较稳定的活动地区,经常转移,是名副其实的游击队。部队转移大都在夜间,于一川同志高度近视,我就走在他的前面,我的背包上挂一条白毛巾,他便跟随白毛巾,高一脚、低一脚地行军。

随着抗日战争形势发展,山东省委决定创办《大众日报》,任命于一川同志负责筹建印刷厂。他接受任务后,运用曾在泰安县做地下工作的关系,从县城私人印刷局买到一台脚踏圆盘印刷机和一批很不完整的铅字,还从县城请来几位排字、印刷工人。1938年6、7月间,印刷所便在蒙阴县的蒙山天马场一个庙里诞生了。当时,排字和印刷的设备极其简陋,技术人员缺乏,从所长到工人才十多人,我仍是于一川同志的通讯员。

印刷所在蒙山顶破庙里的生活十分艰苦。山上没有农户,粮食全靠从山下往山上背。白天和夜晚常有饥饿的野狼在庙的周围游动。为了安全,我们喂养了两条狗,野狼来时,两条狗就狂叫不已,庙里的道士便拿起铁叉,将野狼赶跑。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印刷所的同志们没有被困难所吓倒,个个斗志昂扬,朝气蓬勃,团结、紧张地工作和生活着。

印刷所虽然规模不大,设备简陋,人员很少,但对《大众日报》的创刊打下了极其可贵的基础,在山东革命书报印刷史上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页!

1938年7月,中共山东省委(此时已扩大成为苏鲁豫皖边区省委)迁至沂水县九区岸堤村。印刷所于是奉命于8月份从蒙山天马场破庙里迁到了岸堤村北边几华里的小峪庄,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印刷所在这里印刷了毛泽东著作《论持久战》一书。我虽是通讯员,勤务之外也积极主动地参与《论诗久战》一书的校对。通过校对《论持久战》,使我对抗日战争为什么要分为三个阶段有了一定的认识;同时,从中获益,我的文化水平从原来的小学文化程度得到了很大提高。

为迎接《大众日报》创刊,印刷所要进一步增加设备。1938年9月,通过关系,印刷所又从济南市买来一台四开印刷机,一套五号宋体铅字以及二号、四号标题铅字,同时,从济南和泰安县请来了一批熟练的技术工作,还从其他方面调来一批骨干人员。

1938年11月,印刷所从小峪庄迁到沂水县四区王庄附近的云头峪。迁来云头峪后,设备又有了新的补充,人员也有所增加,此时已有30余人。印刷所从而改名为印刷厂,由于一川同志任厂长,郭克刚同志为政治指导员。厂内设三个股:工务股、校对股、总务股。

为了保证《大众日报》于1939年元旦创刊,印刷厂全体人员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当时铅字不全,有的常用铅字存量太少,又没有铸字机,所需补充的铅字,只有用翻字盒手工翻字。翻一个铅字,先要用小铁勺在火炉上化铅,把融化的铅水慢慢倒入装好字模的翻字盒内,待冷却后,把翻的铅字取出来,将铅字周身磨平正才能使用。手工翻字的效率很低,一个小时只能翻出几十个铅字。翻字技术是张钊师傅亲自教我的,由他带领着我这个15岁的练习生,通宵达旦地翻字。有时铅水烫破了手,钢锉把手磨出了血,为了出版报纸,我从未叫过苦。

经过积极筹备,印刷厂基本具备了印刷《大众日报》的条件。1938年12月28日,中共山东分局宣传部部长孙陶林、《大众日报》社第一任社长刘导生、第一任总编辑匡亚明等来到印刷厂进行检查和动员。

1939年1月1日,中共山东分局的机关报《大众日报》在沂水县云头峪正式创刊印刷发行了。《大众日报》的诞生,轰动了沂蒙山区,轰动了齐鲁大地。

《大众日报》胜利创刊了,但要做到按时出刊,则是摆在大家面前的艰苦任务。从4月份起,学习苏联劳动竞赛的经验,印刷厂在全厂开展“斯达汉诺夫运动”,号召大家争当先进模范。当时,印刷机的运转没有机械动力,全靠人力手摇运转,非常耗费体力。年仅十六七岁的郭文忠同志,不怕苦、不怕累,常常是一鼓作气连续一二小时手摇印刷机,才让人换他下来,同志们赞赏他的劳动热情,称他是“年轻的大力士”。由于全厂政治热情高、吃苦耐劳的毅力强,《大众日报》得以按时出刊。

二、坚持奋战,坚持出报

1940年冬,中共山东分局在费县北部开展工作,《大众日报》编辑部驻在费北的羊栏村附近的裤腿村。这时,敌后山东的形势异常艰苦。费县北部山大人稀,经济贫困,给养(即口粮)不能正常供应。一般情况下,供给的口粮是高梁和红薯等杂粮,而费县连这样的杂粮也没有,只有黄豆一种。以黄豆为主食,每天每月连续吃黄豆是一个大问题。开始是煮熟了吃,时间一长,只要看到大盆煮熟的黄豆,闻到黄豆的味儿,就条件反射,感到头痛。如果不吃,就只好饿肚子。大家动脑筋、想办法,在黄豆身上做文章。把黄豆改为炒熟吃,炒熟后磨成粉子用开水冲拌吃,做豆腐吃,做豆浆喝,把黄豆磨成粉子烙饼吃,各种办法交替使用,就这样连续吃了三个月,过了三个月的“黄豆生活”。1940年冬到1941年初的三个月,是非常艰苦的三个月,工作劳累生活艰难,但大家仍然情绪饱满,日夜坚持着《大众日报》的排印工作。

1940年冬到1941年初,气候酷寒,室内气温降到零度以下,没有起码的取暖设备。为了按时出版报纸,就必须想方设法去战胜严寒的困扰。我们上山砍柴,烧火取暖。木柴太湿,又没有抽风设备,烧得满屋都是浓烟。当时夜晚排字是用吃饭的大碗盛油,用棉花搓成芯子点燃照明。木柴的浓烟和照明的油烟在室内弥漫,眼睛熏得实在睁不开时,只好冒着严寒跑到室外去清凉一下。在这样的条件下拣字,效率很低,每日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当夜间派人去叫下一班的同志接班时,因为太疲倦了,去叫班的同志竟倒在宿舍睡着了。

庄重的时刻是1939年5月,我由吉伟青同志介绍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年仅15岁的年轻共产党员。在战争时期,党的政治、组织生活是严格的,经常听党课,每周都要开党的小组会,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以提高每个党员的党性观念、组织观念。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考虑的就是如何时时事事起模范带头作用,真正做到吃苦在前。在那种艰苦环境中工作、战斗、生活,依靠的就是党的战斗堡垒作用和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这也是《大众日报》坚持按时出刊的重要保障。

三、在莒南县创建新的印刷厂

日本侵略军的魔爪伸向我国内地,处在敌占区的我人民武装力量也在一天天发展壮大,时时给敌人以回击。这样一来,日本侵略者受到钳制,不得不改变部署,从前线抽调大批兵力转入占领区,自然加大了对我们的压力。1939年6月,日军调集5万大军,向我沂蒙山区抗日根据地进行第一次大“扫荡”,之后,日本侵略军每年要几次对我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扫荡”战。为了坚持不间断地出版《大众日报》,我们必须有两手准备,即如果敌人“扫荡”我鲁中抗日根据地,我们就在滨海抗日根据地坚持出报。报社领导决定在滨海地区的莒南县境创办报社的印刷四厂。

1941年春季,《大众日报》社管委会仲星帆同志找我谈话,要抽调我去滨海地区参加筹建印刷四厂的工作,我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印刷四厂筹建由于光同志负责。我们从鲁中地区到滨海地区莒南县,新的印刷厂就在十字路镇西北16华里处的王家怪草村组建。当时从鲁中带来的印刷设备有脚踏圆盘印刷机一台,二号和五号铅字各一套。于光同志任厂长,我任排字股长,全厂不满30人,其中党员7人。

王家怪草村群众基础比较好,村干部和群众从各个方面支持我们,印刷厂设在村里,十分隐蔽,周围其他村庄并不知道这里驻有印刷厂。印刷四厂筹建起来后,因《大众日报》还在鲁中地区印刷,我们厂就排印书籍,供各团体和部队学习之用。当时,印刷四厂的铅字不全,排版所需各种材料不配套,还需要鲁中地区印刷厂补充。而从滨海地区的莒南县到鲁中地区的沂南县,相距120多华里,我常常早上步行出发,下午可达沂南县,然后又用一天时间返回原地。途中要经过重重高山、大河。为补充铅字,就常常这样不知劳累地往返奔走。

1941年三季度,我们这个厂改为《大众日报》社滨海地区二厂,其任务为印刷书刊。厂长兼党支部书记是于光同志。此时印刷二厂驻在临沭县前、后两个古城庄。1942年,山东抗日根据地形势日趋严峻,日本侵略军一年几次对根据地进行“扫荡”,日军采取了“铁壁合围”、“梳篦式清剿”和烧光、抢光、杀光的“三光”政策。残酷的战争形势迫使我们采取更加分散、更加隐蔽的活动方式,一个印刷厂要分驻几个村庄,排字组在前古城庄,铅印组在后古城庄。每当书版排好后,要在夜晚从前古城庄运送到后古城庄印刷。日寇“扫荡”时,只要还距工厂驻地三四十华里之外,我们就不拆卸掩埋排字、印刷、装订设备,照常坚持工作。为了更加隐蔽,就把圆盘印刷机装在农民家中深挖的地窖内,如果敌人逼近,我们只需把地窖口伪装掩蔽好。在地窖内印刷,全靠油灯照明。由于地窖狭窄,光线暗淡,空气稀少,不流通,每天在地窖工作十几小时,对身体危害较大,也顾不得了。其他排字装订设备,我们平时按各种字盘、用具大小做好木箱,如果敌人来“扫荡”,就迅速装箱运到事先准备的地方埋藏,有的是在野外隐蔽的山坡,有的是在河边沙滩上。掩埋好设备,全厂人员转移,化装成当地农民,与群众一起隐蔽。等到我们部队反击、日本鬼子撤走后,我们才回来挖出掩埋的器材设备,重新安装,继续排印工作。就是这样,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我们保存了自己,坚持印刷书刊,用无声的武器,团结教育了人民群众,鼓舞了部队,打击日本侵略军。

1942年3月25日,这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我年满18岁,有了转为中共正式党员的资格,党支部召开大会,大家一致通过我转为中共正式党员。这一天是个神圣的日子。

60多个春秋匆匆过去,现在回忆起来真是感慨万端。在当前改革开放、深刻变革、走向民族复兴的伟大时代里,我始终坚信紧跟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奋勇前进,就会取得胜利!

(原载《大众日报回忆录1939-1999》第一辑、《湖北文化》2004年第1期)

本文作者曾任湖北省文化厅副厅长,现已离休。这篇革命回忆录,平实地记述了60多年前,作者为党的新闻出版事业艰苦奋斗的经历,读来心生敬佩,具有认知和激励的意义。

——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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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回复
  • 王建興

    2017-10-03 18:15:05 王建興

    看来邢叔和俺父亲差不多年龄,父亲在1942年入党,年龄是勉强够18岁。

  • 王建興

    2017-10-03 18:13:31 王建興

    从参加徂徕山起义,到创办印刷厂)这都是天大的事件,俺父亲说:徂徕山抗日起义是山东共产党人抗日第一把火,也是点燃山东人民跟着共产党抗日的烽火。父亲说黎玉时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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