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书祭奠华野10纵先烈们金戈铁马的青春岁月
——长 篇 纪 实 文 学(未删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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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第一章
父亲不曾想到，这次对寻找李满囤下落作出的承诺，耗尽了他余生精力。同时，在查寻失踪战友的漫长过程中，也揭开了一段今天人们难以置信的艰苦岁月，使我从中看到了渤海铁军那可歌可泣的辉煌过去，以及英雄群体耀眼光环下鲜为人知、令人震惊的阴影和屈辱。
第二章
早在华野10纵成立之前，渤海军区7师、11师就曾经初露锋芒，小试牛耳，先后在德州、禹城等地打了许多漂亮战，但这些战斗与同期发生的鲁南战役、七战七捷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直到莱芜战役爆发，10纵才算是正式登上解放战争这个历史大舞台，开始尽情施展自己的英姿和风采。
第三章
多少年后，父亲仍然清楚记得，他是在一个树林茂密的山坳里俘虏的李满囤。此前李满囤曾经数次从国军伪军八路军里开过小差，混杂的兵役经历已经把他从一个淳朴憨厚的农民熏染成老奸巨猾的兵痞。谁也没想到，这次被俘，梦幻般地使他后半生的命运彻底发生了改变。
第四章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映照着泰安城四处流淌的血海。抬头望去，那天早晨的太阳格外大、格外红，就象天河决口喷泻而出的血浆，红得鲜艳、冷酷、眩目和骇人。父亲说，从那刻起，几十年来，一看到通红通红的大圆球，脑海里马上就会浮现出一座座尸横遍地的血城、血镇和血村。
第五章
从山地防御作战的整体态势来看，进攻者是主动的，防御者是被动的，两翼如果被突破，正面阵地就会面临三面夹击的危险；但防御过于注重两翼，正面阵地又会面临数倍于己的巨大压力。孟良崮战役期间，父亲就守备在山地防御战中危险最大的正面阻击阵地上。
第六章
李满囤卧姿极为讲究，从山下向上仰视，无论哪个角度，都是死角，非常安全。他射击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很有节奏，单发射击，几乎枪枪命中敌人眉心。这种打法既能避免连发射击时暴露枪口的火焰，达到隐蔽自己的目的，又能大大节约弹药的消耗，一看就是受过精度射击训练的行家。
第七章
父亲清楚，即将发生的肯定是一场惊天动地、血肉横飞的恶战。这不单单是因为梁山的沼泽地质极不利于构筑防御工事；也不仅仅是因为部队远离后方，连续作战，减员和弹药消耗都未得到及时补充。更主要的是，他们这次面临的主要对手是蒋介石“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第5师。
第八章
父亲回头望了一眼滔滔黄河，但见水天极目之处，天穹顿觉低垂，便问：“满囤，会水不？”李满囤大黄牙一呲，说：“排长，你忘了，俺当过水手。”父亲又问：“满囤，怕死不？”李满囤豪情万丈地大笑：“排长，你不怕俺也不怕！”父亲说：“好样的，咱俩留下，掩护部队撤退。”
第九章
队休整时期，抓住逃兵通常要关三天禁闭，然后班里再开个“斗争会”，认字的写份检查，不识字的向毛主席像表个决心；军情紧张时候，那就一切从简，班长批评几句，挎上枪就出发打仗去了。奇怪的是，这些被揪回来的逃兵，刚才还蔫头耷脑，一听见枪声立刻就精神抖擞，象变了个人似的。
第十章
邓县打了七天七夜，一到天黑机枪大炮就响个不停。半夜时天空会猛地炸开几十个雪亮的照明弹，把个邓县城外开阔地的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距县城很远都能看见火光冲天，听见炮声隆隆。解放军伤亡很大，整条护城河里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第十一章
麦子黄的时候，部队接到紧急命令，到上蔡去打阻击，经过一天一夜急行军，刚到上蔡还没来得及构筑工事，整11师就从南边冲了过来，队伍一下子被冲垮了。战士们一边趴在田埂上阻击，一边北撤。杨团长一定要看看2营3营是否撤了下来，结果正巧遇上敌人，两边一开火，团长牺牲了。
第十二章
当敌人坦克横冲直闯突入阵地的时候，战士们顶着绵密的弹雨，匍匐着一步步接近，简陋的反坦克爆炸装置和对坦克性能的无知使他们付出了太多无谓的牺牲，有时干掉一辆坦克竟要牺牲十几个甚至更多战士的生命。
第十三章
这位守寡一辈子的军属老大娘满脸皱纹，牙齿全无，两腮深陷，两眼无神，稀疏的头发已经花白，父亲叙述中那个“大手大脚、浓眉大眼、梳着油黑大辫子在腚后甩来甩去”的俊俏形象早已荡然无存。我的心里顿时涌出一种年华似水、人生如梦的淡淡悲哀。
第十四章
作为一名亲历者，父亲后来多次感慨地说，为了拿下这座不起眼的小楼，敌我双方竟然激战近10个小时，华野为此付出伤亡4位师团指挥员的代价。我军攻坚之艰难、守敌抵抗之顽强、战斗进行之激烈、双方伤亡之惨重在整个解放战争史上也属罕见。
第十五章
刘挺柱肩挎一支汤姆逊冲锋枪，腰间插满手榴弹和子弹夹，亲自带队出击。他对大伙说，全团都知道你们号称夜猫5连，今天晚上我要看看到底是一只凶猛的狸猫还是光吃不干的懒猫，都给我把白毛巾扎在左胳膊上，瞪大了眼睛瞅着，见了不扎白毛巾的就开枪，绝不要手软，夺不回村子谁也不能撤！
第十六章
父亲胆气陡生，抓起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大吼一声，蹭地跳出壕沟，浑身烟尘，血流满面，竟一个人恶狠狠地扑向敌群。战士们见指导员杀将上去，个个血脉喷涨，接二连三吼叫着跳出战壕，犹如山洪一般泻下。顷刻间，身穿黄色军装的人群和身穿灰色军装的人群混做一团，开始了最残酷的肉搏战。
第十七章
那个排长一枪就击中了李满囤刺刀尖上串着的馒头，李满囤直夸好枪法，果真不食言，扔过去两个白面馒头。第二天，李满囤连发三枪把对方伸出壕沟的枪刺打成了三截，那家伙真的扛着一挺轻机枪过来投诚了，还心悦诚服地说李满囤的枪法比他强。
第十八章
父亲的连队迎着凛冽的寒风冲在船队方阵最前面，李满囤架着维克斯重机枪趴在船头，父亲亲自担任弹药手。那晚，船行江心，父亲回首望去，但见千里江面，炮吼枪鸣，火光烛天，万船竞发，百舸争流，场面之壮观，声势之浩大，令人胆气顿生。
第十九章
三个爆破手抱着炸药包成品字形从侧翼摸向这个巨大的地堡。一个爆破手顺着土坎滚进水沟，穿过铁丝网，刚冲到地堡前，被子弹击中倒了下去，第二个爆破手随后也倒在铁丝网上，第三个爆破手终于跃过交通沟，“轰”一声巨响，地堡化成碎块烂泥，夹着残肢断躯飞上了天。
第二十章
南下途中，天天行军。有些人水土不服，闹痢疾、疟疾、疥疮，还得对付蚊叮虫咬。女同志最惨，身体顶不住，也得咬牙跟部队走，因为那里土匪太多，平常你看象一个担柴的老百姓，可他会随时抽出扁担袭击掉队的战士。
第二十一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9000多名官兵全军覆没，无一生还！而国民党守军为此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战后蒋经国亲临金门“慰劳将士”。如此记述：“俯瞰全岛，触目凄凉，车至汤总部途中，尸横遍野，血肉模糊。”
第二十二章
父亲住院期间，是我人生最煎熬的日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守候病床前，凝视着父亲愈加虚弱的身躯，脑海里就会一遍遍过电影般地翻腾着他极不寻常的一生。从我记事的那一刻起，父亲就是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化身，从没想过还有父子离别的一天。
第二十三章
一天晚上，父亲和战友们正在开会，一股土匪悄悄摸上来，突然踢开屋门，几支冲锋枪同时向屋内扫射。在这生死关头，父亲迎着雨点般的子弹猛扑上去，用身体将屋门紧紧顶住，战友们抢占有利地形反击敌人争取了宝贵时间。鲜血染红了父亲的胸膛，他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塑像。
第二十四章
父亲刚刚走出坑道要去团部开会，突然一阵尖锐的怪啸声传来，接着是几声巨响，一股冲击波夹带着呛人的硝烟和锋利的弹片穿过圆形的观察窗，在坑道中爆炸，硝烟散去，父亲发现，跟在身后的小通讯员浑身是血，横躺在地，已经被炸成了蜂窝。
第二十五章
半夜时分，已经昏睡多日的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抬脸望着天花板，脸色变得容光焕发，像是对我们讲述又像是自言自语，那声音是从已经被肿瘤堵塞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根本听不清楚。冥冥之中，父亲的思绪又飘回到战火纷飞硝烟弥漫年代，梦呓着那段令他无怨无悔刻骨铭心的青春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