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少将王建青是1955年中央军委授予少将军衔的。他是我三姨的三子,故我称其为三表哥。三表哥是一名孝子,但是为了革命,1931年入党前后他就经常不回家,自参加徂徕山起义,一直到了1950年才第一次回家。他在部队的功绩,职务,我是一知半解,而他对我的关怀,我是铭记在心,使我感受最深的有以下三次。
救了俺俩的“命”
“七七事变”后,抗日烽火然遍全国,同时也烧到了新泰的羊流。在我的记忆里,1938年羊流这一片,共出了三伙抗日队伍,其中两伙是冒牌的抗日游击队,一个是赵家庄的和进步,号称“和团”,这一伙姓蒋,在天井峪被我们的八路军打垮了。他很顽固又跑到济南,最后去了台湾还当了大官。另一伙是贾庒的刘文贞,人称“刘团”。这一伙开始姓蒋后来姓汪。他大约是1943年间被日本人骗到羊流的赵家楼上用大洋刀砍死的。其部下在垮台的过程中,有的回家为民,有的是走上了正道,投了八路军。可地下党员王建青与单兆策组织的一伙,人虽不多,但意志坚定,都很积极的跟随两个三表哥。参加了真正为民除害的抗日队伍,加入了黎玉、洪涛领导的四支队。
我大哥郭玉普早年在沈阳工作,因与刘文贞是同学,1940年刘处处招兵买马也想起了他这个同学,就连续去信引诱,结果我大哥上钩了,在刘部干了不长时间就当上了三营营长,这时刘部又由姓蒋改姓汪,看来大哥还是不想当汉奸,所以他就称病脱开,去了泰安,时间不长,又干了蒋军的事。泰安解放后把他押回新泰公安局。这时我三表哥在莱芜驻防,我母亲就让我玉瑁哥(三表哥的内弟)去找他,让他救救这个不争气的大表哥。说也巧,也该着他免受牢狱之苦,给他改邪归正的机会,也是救他活命的机会。几天前表哥三八年的老战友亓象岑(时任中共泰山区委秘书长),让他物色几个能打入济南的人,表哥一想,表兄玉普不正是这块料吗?所以大笔一挥写了一封给新泰张种玉县长的信,玉瑁哥回来把信呈上,张县长一看即命公安局以“越狱”为名放人。按要求穿上大褂,打扮成一个买卖人的样子去了济南。大哥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敌工干部。此事当时羊流区里就只有田区长一人知道,但不敢让公开享受军人待遇。大哥到了济南不好开展工作,因为国民党也知道共产党的监狱能跑出几个犯人,所以让他回新泰后只让他当了个县大队的排长,他这个小范围更不好开展地下工作。但我民兵党员干部被还乡团抓去就要活埋时,他只要有机会,就想法营救。如今还健在的羊流梁家庄的和尚谋就是其中一个,还乡团垮台后他回到村里又接上了党的关系当了村支书。
当组织决定我为发展对象时,我很兴奋。组织上和我谈了话,又让我写了家庭和主要社会关系情况,我如实填写了。当组织上派人去原籍了解材料时,村里有的人不知什么原因,把我大哥被捕说成是判的“死缓”。这样一来,党组织要取消对我的发展。这时我听说后慌了手脚,我对党委提出了建议,请向南京的王建青发函调查了解事实真相,结果一星期后表哥的证明信来到了,信的大概内容是我军派郭玉普打入济南搞地下工作的经过。证明人王建青。另附说明王建青系军区政治部顾问,大印是南京军区政治部。有了这个证明,党委就把原来那个失真的材料作废了。以此为准。党委又和我谈了话,就这样按照程序我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这不正是表哥在政治上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吗?
我当了半分钟的“部长”
1953年8月,我完小毕业,决定去泰安考初中,其实我心里有两个小算盘:一是听说三表哥已回到官桥,去泰安必经官桥,我正好去探望一下没见过面的表哥;二是上泰山看看五岳独尊的真面貌。至于考学的事,其实也知道没有多大希望。因为那年升初中的比例不到百分之一,是建国后最难的一年。我到了三姨家,三姨指着我对三表哥说:“这是你四姨家的四表弟。”建青表哥非常热情,问了我父母的身体情况,又鼓励我说:“临阵磨枪很管用,这是考前的关键时刻。”他送出大门外,又嘱咐我:“考上考不上一定给我去信”。
我知道升初中连门也没有,就在刨花生的时候,我越干越不想干,脑子里又经常浮现起三表哥嘱咐我“考上考不上一定给我去信”的话。经再三思考和父母同意,不写信了,直接去南京,大约国庆节后,夜里12点到达南京,再坐三轮车到表哥的住处时,两个站岗的军人问明情况后将我介绍到警卫室。值班室里有个南方人,他讲话我不好懂,我的新泰方言他也不好懂。他反复说了两遍,登记我的名字又问三表哥的名字,他即向里边打电话,他放下电话说你找的人这里没有,我一听懵了,半夜里我怎么办?我又想他是不是搞错了,我说你找的这个部长什么名字?他说郭玉峰。我说同志你听错了,我找的是王建青部长。结果他又要了电话,放下电话后,他忙说:“你等一会儿,马上来接你。”此刻,我这个值班室里被任命的“部长”只当了半分钟就撤职了。这个院子很大,据说是国民党的政务院,从大门口到宿舍足有两公里,表哥接我回去吃饭,折腾到两点多。我住了十天,他要了专车,陪我游览了中山陵,又到了最繁华的新街口百货大楼,买了水果和茶叶。茶叶让我带回来给父母,水果给我吃。我要回来的时候,他给我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新泰一中郭百原的,让我做旁听生。一封是给青岛市劳动局亓局长的,让我去青岛纺织厂工作。我回来时,羊流供销社招人,我已近二十岁,老师推荐,就就去了供销社。
警卫员要开枪
1955年秋,听说建青表哥回来了,我向领导请了假,前往官桥看望他,这次他和一个警卫员回来的。见面之后,他问了我父母和我大叔的健康情况,我随后到了堂屋里拜见了我三姨。吃了午饭,也没午休,他给我讲起了参加徂徕山起义前的一些情况,他讲起话来,嗓门洪亮,声如铜钟。我要走时,他对我讲:“我回南京前到你那里住一夜,但这事对任何人不能讲,以免给区里添麻烦。”我走到路上就想,有些人有个一官半职的就把自己吹上天去,而表哥从不谈论自己的赫赫战功,接待乡里亲朋都是问长问短,拉家常,对我这个无名小辈也是亲切相见。
我盼到第二天他没来,第三天他有意在傍晚时来到我的住处。我去饭店订菜,表哥把我按住了,随即让警卫员到饭店买了饭菜。饭后他又约我到沟西看望了我父母和他的岳父。
我住的院子据说是清代郭拔贡的房子,在大东门里东西街的西首路南。我当时任棉布保管员,这个院子就我一个人。东西屋是仓库,前房子是办公睡觉的地方。我们从沟西回来在屋里聊天,警卫员就坐在朝院子的门里边,突然间他轻快地两步跨到了大门里边的左侧,右手掏出了手枪,我估计是对门的老杨在外面,开门一看果真是他。当时这一幕是老杨轻手轻脚的在门口听我们说话造成的。这时已经十点多了,表哥语重心长的告诫说:“我干什么也一样,行行出状元,干经济工作一定要积极工作,认真负责。和钱物打交道要做到两袖清风……”
从此,我一直把表哥的嘱咐当做座右铭,所以没犯过错误,顺利的干到退休。1957年我还在羊流供销社,四个人干保管工作,其中两个斗人的,一个挨斗的,就只有我自己干正常业务。几个月每天得干到夜里12点,反右高潮时我一夜写了121张大字报,接着不合眼干白天的收发货工作。1960年我在新汶市副食品公司做对单位供应的业务员,那时各种票证不下二十种。这年中秋,国庆节只隔三天,物资又奇缺,当时刘维华副市长亲自坐镇指挥搞节日供应,他指示,“为体现党对工人的关怀,把节日物资要在离节三天内开始供应,以免不到节日就吃光了”这样可急坏了我,高峰的一天,天明开始到晚上十点对外营业,我自己开票收款,饿了随吃随干,结果卖了三万多元,一整袋子钱和三万多的支票。夜里结完帐一明天又开始第二天的战斗。 “文革”期间,今天你斗我明天我斗你,每天“斗”字当头,可我对此不感兴趣,更不会打人骂人,还是没忘了表哥对我关心的话——要认真干好工作。
回顾我干商业工作四十多年里,从营业员到经理书记,在工作认真负责上和钱物两袖清风上,对得起表哥的希望。
我与表哥最后一次见面是1987年他来新泰参加党史会,各地来的老领导都住在招待所,特殊照顾他住到条件较好的电缆厂招待所。一天下午下班后我去看望他,他说:“我到你家去吃弟妹包的豆腐白菜水饺,别的什么也别搞。”当天晚上,他由长子和儿媳陪着来的。(军区是让其子以秘书身份,儿媳是以医护身份来的)。吃了家乡的水饺后,司机在大门外等着,其儿媳在外屋等着。我们三人在里屋里谈话,大都听他讲。他越讲越动感情,主要讲他其夫人病故的前前后后,一直攀谈到12点多,怕影响他的身体,两个孩子也催他,这才回到了住处。
王建青的长子王洪武根据其母生前遗愿,将其母郭立前的骨灰带回官桥。市委为了对表哥的慰问和对二姐的敬意,安排在官桥召开郭立前悼念会。我们兄弟三人是娘家人,理所当然的带着花圈参加了悼念会。
1990年,三表哥因写回忆录,回到沟西一次,在我二哥郭玉贞的卫生室里座谈了半天。他对我母亲很崇敬,所以在卫生室里当场作诗一首,因字多写了两个条幅,内容就是称颂我母亲的。我还没来得及装裱,一天夜里发大水把卫生室泡塌了,这两个条幅也随水而去了,这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伤痛。
山东省开国少将共有22位,泰山周围只有王建青一人。在中央军委授予其少将军衔时,同时授予二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一级解放勋章,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更是珍贵。他是正兵团职,还是全国第四届人大代表,真可谓辉煌一生。
建青表哥为人正直大公无私,可谓智勇双全,忠孝皆备。在他的影响及教育下,他的子女也很争气,一家人中有两个县级干部,两个大校,一个中将,将门出虎子,给新泰也增了光。
每当我想念建青表哥时,就看看他1955年给我的照片,读一遍他给写我的这首诗,再就是到青云山烈士陵园瞻仰他与二姐的墓碑。为表达对二位的敬意,每次去时我总是三鞠躬,再默默地,默默地肃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