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对崮山上,依然炮声隆隆,火光闪闪,硝烟迷漫。突然,一阵密集的枪声,伴随着震天的冲杀声,英雄的八路军将士从山上杀出一条血路,中共山东分局、山东军区领导机关突破日伪军的重围,安全转移。在突围战中,年仅29岁的一团政委王锐,洒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王锐,原名王有才,字秀挺,1913年出生在博山县郭庄乡洪山口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他自幼聪明好学,1926年春就读于博山县南博山镇县立第四高等小学。是年夏,只有13岁的王锐,带领全班同学将一个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的“洋秀才”轰下讲台,一时传为佳话。
王锐在校学习一向专心致志,加以他天资聪明,每逢期考,总是名列前茅。学校有个依仗权势混进去的音乐教员,平平庸庸却自命不凡,经常欺压师生,连校长也怕他几分。但是,王锐和他的几位同学却不向这个“先生”折腰。为此,这个“先生”耿耿于怀,一心想借机煞煞王锐的锐气。一天,兼国文教师的校长赴城办事,这个“先生”便毛遂自荐,去王锐班级教国文。上课铃响了,这个先生,,趾高气扬地闯进教室,把教鞭往讲台上一放,一双恶狠狠的三角眼先盯住了王锐。王锐心想:“你对国文一窍不通,混沌不分,怎能教国文?定是想寻衅滋事,来找我的麻烦,必须提防着点”。这个“先生”先是满嘴语无伦次地自吹了一通,接着便讲起《战国策》中的“齐宣王见颜阀”一节。因他自己就不懂齐宣王见颜晒是怎么回事,便驴唇不对马嘴地讲起来,许多学生忍不住笑出声来。王锐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没有理睬他。但这个“先生”却用教鞭指着王锐问:“你笑什么?”王锐立即站起来回答:“我没笑。但是你讲错了……”没等王锐说完,那“先生”便大声呵斥:“错了?!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说着举起教鞭恶狠狠地向王锐头上打去。王锐一闪,教鞭“拍”的一下打在王锐课桌上。他不肯罢休,又气急败坏地举起教鞭,歇斯底里的大叫:“王……有才,你是害群之马,我就是要打你。”王锐忍无可忍,高呼:“同学们:他教错了,还无理打人,我们把他‘请’出去。”话音未落,六七位同学一拥而上,连拉带推把他从教室里架了出去。虽然他不堪为人师表,但有地方旧势力的支持。这一事件传出后,地方旧势力反诬学生:“反了!反了!学生架先生,圣人之道垂危矣!”王锐等8位同学无法在第四高等小学读书,便一块转入南崮山村博山县立第六小学就读。到第六小学校,王锐告诫其他7位同学:“我们一定要发愤读书,努力上进,争取早日考上中学。”功夫不负有心人,这8位同学后来不仅大都考上了中学,而且抗日战争爆发后,多数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担任了党和军队的一定领导职务,如李东鲁、陈湘州等。
1928年春,王锐自背行李,风尘仆仆地跨进了山东省立青州 (益都)第十中学。青州十中是山东省青年学生早期开展革命活动的发祥地之一。大革命失败前,党的活动十分活跃。中共一大代表王尽美、邓恩铭都曾去该校开展工作。1923年共产党员王翔千从济南到青州十中任国文教员,他向学生灌输社会主义思想,引导学生关心国家的命运和前途,指导学生阅读进步书刊,使许多青年走上革命的道路。大革命失败后,在白色恐怖下,青州十中的党团活动被迫转入地下,但仍然顽强地坚持斗争。王锐入校后,在地下党团组织的指引下,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了曙光。为了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王锐不顾被学校当局记过、开除的危险,千方百计寻找、阅读进步书刊。有一次,他正在宿舍里聚精会神地阅读《共产党宣言》,“学监”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王锐把书本合上,大大方方往桌上一放,坦然自若地对“学监”说:“来了?请坐!”“学监”斜着一对贼眼往桌上一扫,看到的是国文课本,便搭舢着走了。原来王锐早有准备,他把《共产党宣言》“化整为零”小心翼翼地拆开,一页页地夹在课本里,孜孜不倦地攻读,读完一页收藏起一页,不知底细的人,以为他是用心阅读课本呢。为了加深理解,王锐常常反复阅读进步书刊的要点,直至背诵。青州省立十中校院内有一片青翠的松林,星期天同学们有的回家,有的逛大街,王锐却常常带着进步书刊到松林中阅读,有时竟忘了吃午饭,一直读到天黑。就这样,王锐在青州十中读了《共产党宣言》、《唯物史观》、《社会主义讨论集》等革命书籍和《中国青年》、《雨丝》、《创造》等许多进步刊物,受到了教育和鼓舞。
1929年12月的一个晚上,刚落了一场大雪,西北风又怒吼起来,天特别冷,王锐的宿舍里却热气腾腾,同学们正热烈讨论着当晚将要进行的反帝爱国行动。王锐竖起那双浓眉激动地说:“那些恶贯满盈的牧师,是披着宗教外衣的豺狼,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我们惩治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一定和他们斗到底。”另一位同学说:“今晚将要进行的是一次反帝爱国举动,我们一定要狠狠打击一下帝国主义者及其走狗……”正说着,他们接到集合的通知。不一会儿,青州十中的同学就在刺骨的寒风中集合起来,直奔青州大教堂。这时,省立青州四师和甲种农校的同学也集合起来开往青州大教堂。教堂所设的守善中学的学生作内应,首先把牧师们监视超来。3个学校的学生团团包围了基督教会,捣毁了教堂的门窗玻璃,将7个为非作歹的牧师抓了起来。王锐冲到最前面和7个歹徒作面对面的说理斗争。这时,国民党益都县党部急忙来人,装模作样地向学生作了爱国演说,要学生把7个牧师交县党部惩办。学生把7个牧师送到县党部刚一回校,国民党县党部竟对7个牧师赔情道歉,当晚放走。同学们听到这消息,个个义愤慎膺。第二天,3个学校学生又集合起来举行全城大游行。在游行队伍中,王锐领头高呼“反对文化侵略”、“打倒帝国主义”等口号,并和同学们一起张贴标语,表现非常勇敢。这次反帝爱国活动打击了反动教会的嚣张气焰,振奋了民族精神。王锐也得到了实际锻炼。
1931年秋,王锐初中毕业回到家乡。亲友们有的劝他考高中继续深造,有的劝他进城找点事干,将来谋个一官半职。不久,传来了“九·一八”事变的消息。王锐心急如焚,夜不能寝。他躺在床上,仿佛听到了日本侵略军踏入我神圣国土的铁蹄声,沦陷区同胞的呼喊求救声,中华优秀儿女反抗日本侵略军的冲杀声。他情不自禁地紧握双拳,自言自语:“要反抗,要把日本侵略军赶出中国去!”他继而又想:日本侵略军的铁蹄为什么能踏进中国的神圣领土?是因为国民党政府不抗日,恭手让出半边河山;是因为我四万万五千万同胞还没有完全觉醒,还没有形成强大的抗日力量。他几次和同学好友讨论,要抗日,就要唤起千千万万的民众,就要揭露国民党丧权辱国的罪行。于是,王锐决心献身教育事业,利用学校这块阵地教育学生。他怀着“教育救国”的强烈愿望,先后在博山县后峪和西河等村任教。在学校,他认真向学生传授文化知识,灌输爱国主义思想。同时,积极开办工农夜校,教工人、农民识字,进行抗日救亡的宣传教育。1935年,在“一二·九”学生爱国运动的影响下,王锐更积极地学习进步书刊,向学生和工农群众宣传革命道理。并于翌年参加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1937年7月,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7年“七·七”事变的隆隆炮声,震撼了沉睡的文明古国。中共中央的“七·八”通电,唤醒了千千万万的民众。王锐感到兴学校、办教育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赶走日本侵略军,必须武装起来,杀向疆场。不久,中共中央华北局号召每个优秀共产党员“脱下长衫,到游击队去。”张敬焘等响应党的号召,于1938年2月,成立了博山县地方武装力量——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六军总部。王锐闻讯,当即“脱下长衫,放下笔杆,拿起枪杆”,参加了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六军。他在第一大队任中队长。临行前,乡亲们嘱咐他要英勇杀敌,为人民立功。他向乡亲说:“父老乡亲请放心,‘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武装保卫国土是我的心愿。今天,我投笔从戎,报效祖国,马革裹尸,在所不辞,不赶走日本侵略者绝不罢休。”4月,第六军升编,王锐被编入山东抗日游击队第四支队,被任命为连指导员。
王锐担任部队政治工作不久,就显示了他在政治工作上的领导艺术和军事上的组织指挥才能。1938年秋一天傍晚,部队领导找他和连长赵胜谈话,布置战斗任务。王锐欣喜若狂,以为杀敌立功的机会到了。但是,没料到领导叫他和连长赵胜带连队到国民党博山县政府驻地上瓦村作警卫工作。开始,他有点想不通。向领导说:“国民党政府不抗日,才使中国的半边河山陷入敌手,现在他们跑到山沟里,还要我们去警卫,真丢中国人的脸。”领导向他阐明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和国共两党联合抗日的重大意义,他愉快地接受了任务。王锐率部队到达上瓦村后,积极宣传我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和全面抗战的路线,教育、争取国民党博山县保安队的官兵同仇敌忾,共同抗日,不要同室操戈,做亲痛仇快的蠢事。同时,积极向驻地群众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组织群众上冬学学文化,教唱抗日歌曲,使国民党县政府驻地的抗日活动迅速开展起来。后来,国民党顽固派不断制造分裂,挑起摩擦,1939年初,王锐奉命带领部队撤回四支队。
王锐回到四支队后,调任一团一营教导员。不久,又调任四旅十一团政治处主任。王锐非常注意十一团的自身建设,他制订了一套比较完善的政治工作制度,严格部队组织纪律。部队换防经常夜宿街头,从不打扰群众。每次战斗前,他都满腔热忱地为部队作战前动员。他那发自肺腑、激昂慷慨的报国之言,为每个战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他那通俗易懂的抗日救国道理,为每个战士指明了奋斗方向;他那身先士卒的模范行动,为每个战士树立了学习的榜样。
每逢战斗结束,他立即组织干部战士总结战斗经验教训,开庆功会,慰问伤病员,安抚死难烈士家属,从而逐步提高了部队政治素质。同时,部队每到一地他都积极组织做群众工作,教群众唱抗日歌曲,成立识字班教群众读报认字,帮助群众挑柴、打水,扫院子,得到群众的普遍拥护和大力支持。部队政治素质的提高和群众的大力支持,使十一团成了鲁中山区敢打敢拼威望很高的主力部队。
1941年春,日本侵略军对鲁中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大“扫荡”,并乘机深入抗日根据地安设据点。莱芜司马河据点驻有伪军200多人,经常窜出对我抗日军民进行骚扰。十一团决定,由王锐和二营营长岳俊率领二营以长途奇袭的战术拔掉它。一天晚上,王锐和岳俊率领二营指战员,在崎岖的山路上飞奔,象一支利箭射向敌据点。拂晓前,部队准时到达司马河附近,各连排立即按照王锐的战前动员和部署,迅速在山间、草地、石洞中隐蔽潜伏起来。夕阳西下,司马河村上空升起了缕缕炊烟。王锐率领部队悄悄摸到了村边,占据了有利地形。伪军正忙着吃晚饭,有的争鸡,有的抢蛋,一片混乱。岳营长一声令下:“打”二营指战员一跃而上,象秋风扫落叶一样,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扫向敌群。200多伪军还没摸到挂在墙上的大枪,便一个个做了俘虏。仅一刻钟,战斗全部结束。
1941年秋,日本侵略军出动万余兵力对鲁中抗日根据地发动大“扫荡”,妄图围歼活动在鲁中山区的四旅主力。敌人为了控制我军的活动,加强了博山城南樵岭前村据点的力量,对我地下交通人员进出博山城造成很大威胁。我军决定给日伪军以沉重打击,由王锐和岳俊率领二营围歼驻樵岭前村之敌。一天夜里,王锐和岳俊率二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樵岭前村,一举歼灭伪军一个营,挫败了敌人妄图截断我地下交通线的罪恶阴谋。
樵岭前战斗结束后,王锐率二营刚到新泰与蒙阴交界处的自草坪,突然遭到了日伪军4个团的合围。王锐指挥若定,鼓励战士:“两军相对勇者胜。只要我们敢于和敌人拼刺刀,就一定能够打退敌人的进攻,寻机突出包围圈。”而对数倍于我的敌人,战士们个个情绪高涨,斗志昂扬。王锐和岳俊指挥二营,从太阳刚刚升起,一直打到日落西山,连续打退敌人七八次进攻。在战斗中,王锐冒着弹雨,一会在这个阵地上鼓动,一会又隐蔽在那个阵地上指挥。战士们机枪打哑了,就换步枪;步枪打坏了,就用手榴弹;手榴弹扔光了,就掀起石头向敌人砸去。夜幕刚刚降临,在一片急促的冲杀声中,王锐率二营指战员突出重围,取得了以少胜多的胜利,粉碎了敌人围歼我四旅主力的阴谋。
1942年初,王锐调任鲁中区第二军分区一团政治委员。王锐职务变了,但他那平易近人,关心他人胜于关心自己的高贵品质没有变。每逢行军打仗,他常常把自己的马让给伤病员骑,自己和战士一样,用两条腿爬山越岭。一次,打日伪西高渡据点时,连指导员张福堂受了伤,王锐立即叫通讯员把自己的马牵来。张福堂恐怕影响首长行军指挥战斗,坚决不骑,王锐和通讯员硬是把他扶上马,并嘱咐他安心去养伤,争取早日回队参加战斗。张福堂感动不已,牢记王政委的话,很快养好了伤,重返前线。1942年春夏之交,鲁中山区由于连年灾荒和日伪的残酷压榨,人民生活苦不堪言,部队供应也发生了严重困难。王锐便发动政工干部带头挖野菜充饥。他教育干部、战士挖野菜要多翻山,多跑路,把村子附近的野菜留给群众挖。他常挤时间和干部战士一道上山挖野菜,每次挖的野菜都比干部战士多。干部战士在王锐的率领下,不仅学会了顽强杀敌的本领,也学会了克服困难、战胜灾荒的办法。
1942年10月26日,日伪军15000余人,配以飞机7架,大炮数10门及大量的骑兵,分12路向沂蒙山区中共山东分局、山东军区、鲁中二地委领导机关驻地南墙峪一带扑来。在敌人即将形成包、围时,我领导机关迅速跳出包围圈。但是狡猾的敌人重新组织兵力,又在北沂水对我“拉网合围”。我领导机关和山东军区特务营、鲁中区第二军分区一团战斗部队,来不及转移,便迅速抡占了对崮山有利地形。11月2日拂晓,敌8000余人在飞机、大炮的配合下,突然向对崮山“合围”。特务营和一团指战员加紧在对崮山各个制高点上抢修工事,按照分局和山东军区首长“坚守阵地,争取时间,打击敌人,以求天黑机动转移”的指示,严阵以待,准备反击敌人的进攻。
约10点30分,四面之敌以宽大纵深的散兵群,鱼网式从四面八方向对崮山压缩前进。面对10倍于我、蜂拥而上的日伪军,情况万分紧急。但是,在首长们的亲自指挥下,我军阵地上却静得出奇,每个指战员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声。
对崮山面积不大,东西长约一华里,南北宽不足一里,而且山顶秃平,树木很少,仅有一些残缺不全的石垒。特务营和一团的指战员就是凭借着它和简易工事作掩护,同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战斗。
敌人的飞机频繁向山上轰炸,大炮不断向山上轰击,日伪军嗷嗷地嚎叫着向山上冲来。中午12点半,敌人的第一次集团进攻被英雄的八路军将士打退了,山坡上留下一片片黄色尸体。之后,敌人采取集中火力进攻一点的方法,轮番向对崮山的不同方位发起进攻,妄图攻破一点冲上山来。王锐和政治处主任张圣符坚守在对崮山的东南角指挥战斗,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敌人恼羞成怒,便集中火力向东南角阵地进攻。王锐不断让通讯员在阵地上传送各连队的战斗情况,激励战士英勇杀敌,坚守阵地,坚持到天黑就是胜利。敌人强大的炮火摧毁了山上的岩石,却难以摧毁坚守在阵地上的八、路军战士的钢铁意志。
下午3点,敌人又集中炮火向我坚守的东北角和东南角两阵地猛烈轰击。在东南角,敌人用重炮轮番向我阵地轰击。突然一颗炮弹落在王锐身边,弹片射进了他的胸膛光荣牺牲。
太阳落山了,反击时间已到。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声和冲杀声,八路军战士一跃而下,杀出一条血路,尽管敌人妄图用密集的交叉火力阻击我军突围,但终被这支铁的洪流所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