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茂玉回忆录二十一、想念姐姐

阳谷阿城w 发表于2017-10-29 20:39:52

姐姐魏凤英(1921-2003)

一转眼来奉天三个年头了,我很想念姐姐,晚上做梦也常哭醒,可是一醒就看不见姐姐了。这时母亲已经不大给人洗衣服或者缝袜筒了。她常随后院刘婶跑盘石、盖平和天津等地做小买卖。比如,到吉林的明城买点烟叶、蘑菇、高丽参、皮贷到奉天卖;到盖平买些海货、布匹到奉天卖;到天津买些红枣、棉布、新棉花到奉天卖。当时,奉天花满州票,天津花中央票,两地都看重银元。在兑换时,公家很难兑换,私下交换都有差价,从中可以取利。母亲为赚点钱已经去天津两次了。我多次要求跟她去天津看姐姐,她都不答应。为这事我对母亲很不满意。心想,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能去。写信、读信我都记住地址了,不就是:天津北站东何兴庄二合顺转刘忠祥吗?只要有钱买火车票,下火车后鼻子下边有嘴,不会问呀。我来奉天时还记得:从何兴庄向西走,没多远就是天津北站。对,我自己去看姐姐。盘缠钱我自己攒的还不够呀,怎么办?等母亲上天津头脚走,我就到铁西区找李叔叔去借。对,买票上火车追母亲去。主意已定,单等时机。

1943年冬天过“腊八节”了,母亲一早上火车去天津了。我告诉广庆、玉珍他们:“您向崔老师给我请个假,就说我上天津看姐姐去了,五天内准回来!”说完,带着我攒的零钱下了铁西区。见了李叔叔说了假话:“我奶奶病了,我娘叫我给您借二十块钱。”李叔叔一惯办事干脆、利索,忙拿出二十元,说:“快回去吧,给你娘说,不够再来拿。”我很高兴,很顺利,这回去天津,看姐姐没问题啦。

    我出门不久,李叔一想不对,“家里三个大人,路这么远,怎么叫一个十二岁孩子来借钱呢?路上也不保险呀?”他忙骑自行车就追,一直追到家,没见我的影。一问,我奶奶没病,父亲哥哥出车了,我母亲去天津了。李叔拿了姐姐的地址,他说:“麻烦您组织人先堵火车站,然后再派人四处找,丢钱是小事,只要孩子平安就行。”他自己立即飞快先去了南满站。因为去天津主要从南满站上车。这一下,全院都乱营了,只要有一个回来的男人就动员起来出去找我。南满站、北站、皇姑屯站,大街、小巷。

当我走到南满站,李叔已经早到了。我作贼心虚,老远就看见了李叔。心想:“坏了,李叔守着检票口,我没法上车,咋办?”赶快再上北站吧。南站到北站很远,没办法,雇辆三轮车吧。等我走到北站,王登哥和孙昆哥都在检票口站着哩。因为他俩今天上夜班。我又转身雇车去了皇姑屯站。心想:皇姑屯小站,说不定没人堵我。咳!这里离家近,范大娘、王大娘和唐大娘都在车站把关哩!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是又累又饿,又冷,还有些后怕。钱丢了怎么办?回家一定要挨打啦。天渐渐黑了,天更冷了。这时,又觉得满街都有找我的人,到处都有人看着我。我成了一只过街的老鼠!还怕有人把我的钱抢走,要是遇见图财害命的咋办?看来我偷去看姐姐错了,后悔也晚了……不行,得先把钱放好。对了,大戏院南边旧房子山墙有个洞,把钱先藏在那里。晚上10点,戏院散戏了,街上人越来越少,天也越来越冷了,我今晚说不定会冻死。这时忽然想起来,我们每天一早上学不是看见垃圾堆常冻死人吗?垃圾木箱是能挡风,可太脏呀。有了,卖烤地瓜的炉子是热的,晚上光闷火不熄火,偎在烤地瓜炉子上晚上冻不死。对,戏院门旁边有烤地瓜的,藏到那里去。

晚上,范大爷、唐大爷下班了,替回了王大娘和范大娘。培仁哥回来了,到北站替回了孙昆哥和王登哥。父亲回来后立即去了南满站。我哥回来的晚,十点多了,出去找人的还都没回信。小朋友除了王小福年龄小,实在熬不住,睡觉了。广庆、玉珍、小曲子和三菊都没睡,还就是小曲子心眼活,她说:“茂玉哥说过,有些叫花子憨,跑到垃圾箱里过夜,冻死了,跑到烤地瓜炉子这里就没冻死,这里暖和。茂玉哥是不是怕冷藏到地瓜炉子间了。”我哥立即拉着广庆和小曲子到大戏院去找,果然在大戏院烤地瓜炉背后找着了我。这时我已冻僵了。

 大人一个个都回来了,我可能连累加冻,再加害怕,浑身发烧,病倒了。全院人都说:“孩子回来就是万福,可别再吵孩子打孩子了。孩子也是为了去看姐姐呀!”

母亲第二天就返回了奉天(现在的沈阳)。她接到李叔发去的加急电报:“茂玉借钱出走,可能去天津,速到北站寻找,以免走失!”母亲接到电报安排姐夫、姐姐在北站等我,自己立即返回奉天。她不能刚找回大儿,再把二儿丢了呀。

这次我自认犯了大错,虽然父母都没打我,可给全院大爷、叔叔添了麻烦。所以,我和母亲向家家户户都进行道谢。我还特别向小曲子妹妹道了谢!

这次事件,有惊无失,把藏的钱也取回来了。对我来说,还有惊有得,母亲终于带我去天津看望了姐姐,实现了我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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