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哥哥的归来，忠义叔特别高兴。他几次来我家探望，并操心给我哥买了一辆新三轮车。这车很漂亮，亮圈、亮条、亮把，新布蓬，铃铛一按，脆生生的很好听。他说：“凤来，你先学会蹬三轮，然后拉着你爹在奉天市里转三天，让你爹告诉你大街小巷怎么走，怎么揽坐，怎么要价等等。至于车钱，你分月还我，一年还清就行。”我哥蹬的新三轮，走的快，人又长得高大，也帅气，揽坐机灵，所以他一天能赶上我爹两天挣钱。
我家日子好过多了，三个大人都能挣钱啦。母亲和哥哥商量一定让我上学。他们认为“睁眼瞎”混不出什么名堂，今后指望我挡门立户，决心供我上学。娘说，我高祖魏学礼，曾祖魏登榜，祖父魏占起，一直到我爹，都不识字，你哥也不能上学啦。她说：“不读圣贤书，难当人上人！茂玉要长志气，将来识文断字，求个一官半职，也给咱魏家壮壮脸！”日本办的洋学堂上不起，学日文、满文、汉语，还要穿统一校服。便让我读了“私塾”。我启蒙的老师姓崔，叫崔子新，学校就叫“子新塾”。地址在昆山路，我们都叫北大道，有学生十五人。课程：《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杂字》、和《五经》《四书》。教学方法是“因才施教”，随到随教，一个人一个进度，男女兼收。
我们院子里有六个应该读书的孩子：房东王大爷的女儿玉珍和唐大爷的广庆比我小一岁，范大爷、唐大爷家的女儿三菊和小曲子比我小三岁，王大爷的儿子小福比我小四岁。我十岁，我是全院子第一个上学的学生。母亲还规定：哥哥每天给我二分钱，爹每天给我一分钱，三分钱做为零花，节约归己。
开始先读《三字经》，要求：会读、会写，一天学会两句。我记性好，学得快，不几天就把《三字经》学完了。老师对我很满意。每天早饭后，先背书，就是把书放在老师桌上，背过脸去，高声读你念过的书。这天背书，正好把我排在了贾忠贤同学之后。贾忠贤记忆力差，读三年书了，都读到《论语》了。可他读后边的，忘记前边的。他在讲台上背，我在台下拿着《三字经》等老师叫号。老师本来对贾忠贤不喜欢，这天也可能家中有不顺心的事，老师从《论语》提到《千字文》，从《百家姓》提到《三字经》。老师提上句，学生就得接着背下句。贾忠贤都没背出来。老师气得脸通红，大声训斥：“把手伸过来！”老师狠狠地把贾忠贤打了六板子，还说：“拿着书，到门后边跪着念去！”我刚上学，没见过这场面，已经吓得浑身打哆嗦，手中书也几乎掉在地上。我战战兢兢走上台，老师把《三字经》翻到第二面，我问：“老师，怎么背？”老师气冲冲地把手在书上横着一扫。我这时吓糊涂了，心想：这横着一扫怎么背？叫我横着背？我没这样背过，只能现想现背啦。《三字经》第二面是这样八句：
人 玉 幼 子 教 养 教 窦
不 不 不 不 不 不 五 燕
学 琢 学 学 严 教 子 山
不 不 老 非 师 父 名 有
知 成 何 所 之 之 俱 义
义 器 为 宜 惰 过 扬 方
于是我就慢慢地想着横着背：“窦教养教子幼玉人.....。”“什么窦教养教！”啪！啪！老师打了我两个耳光。“伸出手来！”我忙伸出左手，啪、啪、啪、啪，又狠狠地打了我四板子。顿时我的脸肿了，手心也肿了！老师气得仰着脸、闭着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的手和脸火辣辣的疼。中午放学了，老师没让我走，单独问我：“茂玉，你怎么背的书？”我说：“俺娘说，俺庄上姓张的，记性很好，《三字经》、《百家姓》都能正着背，也能倒过来背。我看你把手横着一扫，我认为你叫我横着背，所以我就横着背出来第二页的那八行的头一个字：“窦教养教子幼玉人。”老师的气消了，他说：“孩子，别生老师的气，我错打你啦。以后要好好念书，老师一定好好教你！”二年后，我读完了《四书》，还背读了《千家诗》。我写的大仿、小仿很好，所以得叉少，得的圈也最多。而且还会写信，写对联了。我成了崔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全院的大人也都夸我学习进步快，家长也都把孩子交给我，让我带他们五个去上学啦。我成了全院的“小文人！”
春节前，母亲回老家，把奶奶接到了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