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停止南下追击 丽水访问童司令
渡江南下，一路扫清沿途残敌奋勇追击。我三十三师前锋打到温州，师部到达丽水城时接到中央军委命令：三野、四野继续南下追击，二野停止追击，撤回永康、丽水一带休整待命，准备进军大西南。
5月9日，丽水城宣告解放，师政治部委员高治国，政治部主任张恒业即与当地党组织协商，筹建了丽水城军事管制委员会，委员会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开展政治宣传工作，维护社会治安，使全城迅速恢复社会秩序。
5月12日，我趁部队休整期间采访了我们师长童国贵司令员，当我在司令部找到他时，他刚刚开完会在休息。
我说：“童司令，我知道你很忙，但我希望你能在百忙中接受我的采访。”
他笑着说：“你是咱们师的人，还采访什么？你也是押着大汽车向前运送咱们部队的人，还不了解情况？”
“金丽公路上的追击我比较了解，可是沿途解放城市的战斗，我就不知道详情了，现在我想全面报导宣传咱们的战斗胜利和缴获的战果。”
“那好，我就重点谈谈其他解放城市中的战斗和缴获战果的情况吧。”
渡江后，我们三十三师在兄弟部队的密切配合下，进军浙江追击国民党李延年残部，并配合当地游击队解放浙江西南各县。我们进入浙江后，即兵分数路，追歼逃敌。我们十一军三十三师和十二军三十四师重点进军屯溪、遂安直捣金华；三十二师解放宣平、遂昌、松阳等县；三十三师与三十四师并肩作战，解放金华，沿金丽公路追歼逃敌。几次追击战打得敌人丢盔弃甲，缴获了大量辎重和武器弹药。我们三十三师和三十四师解放永康县时，歼敌两个营，解放缙云县时活捉敌人三百余人。
由于我军攻势迅猛，势如破竹，国民党的残兵败将狼狈如丧家之犬，纷纷向浙南溃退奔逃。5月9日下午，敌邱清泉残部溃退丽水，喘息未定，我三十三师于10日夜晚，兵分两路，一路由丽缙公路正面追击，一路由山地小路迂回包围，夜晚八时左右与敌人接火，火力交织成一片火海。激战一小时后敌人败逃，由通惠门突围，大部由大水门、小水门抢渡溃散。因为人多船少，残敌争先恐后拥挤而上，很多逃敌都葬身于瓯江之中。
我师另一路沿丽缙公路正面攻击，九十七团在团长张庆和同志率领下，首先占领了丽水城郊两座山头，九十八团在团长尹书信率领下（他说，这两个团长你都熟悉，都是智勇双全的团长），英勇冲入丽水城内，一阵激战，一举围歼企图顽抗的敌人，俘虏顽敌800余人。
另有敌八十八军两个营600余人投降，缴获吉普车多辆，战果辉煌。其中有敌兵团司令李延年自用的小吉普、小卧车各一辆，武器弹药不计其数。残敌溃逃时，自行烧毁大型卡车100多辆。
丽水解放后，九七团马不停蹄，连续苦战，机智勇敢的张庆和团长一马当先，继续追歼逃敌，又先后解放了运和、青田两座县城，使我们三十三师圆满完成了渡江以来的战斗任务。
最后，童司令拿出渡江以来的俘虏数字统计表念给我听：俘虏总数是4313人。其中，释放军官970名，游勇323名，老弱115名，留校级军官21名，尉级军官87名，能补充部队者1901名。
12.丽水丢枪的教训
我军奉命停止南下追击，就在永康、丽水一带驻军扎营，暂时休整待命。
我们三十三师师直属队就驻扎在丽水县城区。在驻军宿营那天晚上，分配给我的宿舍是城内靠街的一所民房，我进屋一看，挺干净敞亮，就把挎包和腰间手枪的枪带都解下来，放在了床上，我想出去松快松快，到大街去走走，看看这江南的城市容貌和民俗是个什么风味。
下部队工作的机关干部都回来了，通讯班的通讯员又回到各科室，为干部工作服务。我在大街上走，东瞧瞧西望望站了不多会儿，通讯员牛黑子就来叫我回屋里喝水。我回屋一看，床上的手枪不见了！
我问牛黑子：“你看见我的手枪了没有？”
他说：“没有。我送水来时就没见这床上有手枪。”
这时我的头轰然大了起来，才感到我太麻痹了！明明把枪放在床上，就这么一会儿不见了，真后悔莫及。
我要牛黑子快帮我找，我们俩在左邻右舍都问了个遍，都说不知道，没看见。我害怕了，这新区特务多，要是被坏人拿去，可就糟糕了，罪责更大了。
在部队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丢了枪，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怎么向上级交待呢？我在屋里坐立不安，翻翻这里，寻寻那里，越找越恐惧慌乱，越想越心焦如焚，就是没有枪的影子。牛黑子见我心慌意乱的样子，也吓哭了。
我说：“你哭什么？这与你无关！”
他说：“没有看好领导的手枪，就是我的责任。”
“这是谁的规定？这怎么能怪你呢，我没把枪交给你，我把枪扔在床上出去，也没有告诉你，你有什么责任？”
“班长不管这些，只要领导丢了东西，他就追究我的责任。”
“不要害怕，班长如果不相信，你就叫他到我这里来，我给他讲清楚。”
找了一晚上枪，也没有一点线索，人家都吃过晚饭睡觉了，还到哪儿去找？看来枪是丢了，找不到了，我心焦得没吃晚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也没有睡觉。我想：丢了枪不向上级报告，是错上加错，这要是去报告吧，也许明天能找到枪，就多此一举。所以最后决定先不报告，后事怎样就听天由命吧！
这一夜间我想了很多，直想到这支手枪的来历：它是日本造“九四”式手枪，是我亲自从敌人手中缴获的心爱武器。
那是1947年6月间。在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攻打六安城时，我随战斗部队冲进城去，包围了国民党县党部。先头部队打进大院后，我刚跑到院墙外，有三个家伙从院内爬墙跳出来，正跳在我跟前，我抡着二把匣子枪一指，大喊一声：“缴枪不杀！”吓得三个家伙双手举枪，手腿直哆嗦，连声喊道：“别开枪，别开枪，我投降！”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窜上去，一把先把当官的这支手枪夺过来，再去拿另两个随从的卡宾枪和手提箱时，却被跑来的战士抢走了。那时候，部队都在争抢战利品。我怕这三个便衣冒充老百姓逃跑了，就把他们押送到六安中学大院去，这里是临时战俘看守所。
部队在六安宿营了。当晚我回政治部机关，所有连队工作回来的干部都在上交战利品，有枪支弹药，毛毯军被，有手提箱文件包，还有毛巾鞋袜等，林林总总堆了一垛。我也交上这支手枪。张主任一旁看着我说：“好！你还缴获一支手枪，还真行哩！”
一会儿要分战利品了，以往分战利品时优待知识分子，张主任都是叫我先挑一份，然后大家再分。他越这样做，我越不好意思挑好的拿，随便拿一份就算了。这一次他改变了主意，不要我先挑了，他以命令的口气把我叫过去，指着我肩背的二把匣子说：“把它换下来！”
我推辞说：“报告首长，一切缴获要归公。”
“我知道，你这不已经交公了吗？现在，我再把它发给你！”他说着就把那支手枪交给了我。
我没有理由再推辞，只好交出二把匣子，把这支手枪佩戴在腰带左方。我低头左右看了看这支枪，感到威武好看，美得我禁不住笑了，大家见我笑了都高兴得鼓起掌来，张主任也喜得合不拢嘴。
从此，这支手枪就成了我心爱的武器，战斗的伙伴，在坚持大别山斗争、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的南北征战中，它始终伴随着我，为我壮胆打气，为我排险解难，甚至保卫了我的生命和安全。特别在淮海战役中我去火线完成战地绘图的任务时，要不是它保护了我，我可能就被疯狗吃掉了。
我想了一夜的手枪，也没指望这手枪还能找回来。第二天早饭后，小通讯员牛黑子急急地跑来报告说：“今早晨我打扫大街时，看见司令部一个参谋带的手枪很像你的，未看准不敢说，吃过早饭他又在街上转悠，我跑过去仔细看看，就是你的手枪！”
得到这个信息，我撒腿就往大街上跑。找到这人一看，他带的果然是我的手枪。他是司令部的一个行政参谋，我不认识他，不过我知道这人说话挺冲，不好缠。他在大街上边走边嗑着瓜子。我上前抓住他说：“你怎么拿我的手枪？”
他一拨愣身子，说：“谁拿你手枪了！”
“这不是我的手枪吗？”
“你的手枪怎么会跑在我身上？”
“我放在床上你拿走的。”
“我拿走，你就叫我拿，为什么不制止？”
“我不在家，怎么制止？”
“这就怪了，枪是军人第二生命，人不离枪，枪不离人，你不在家怎么把枪扔在床上？”
“对不起，我一时马虎，把枪扔在床上就上街了，这是我的错，我向你认错、道歉。你把枪还给我吧！”
“还你？就那么容易？”
“那你还要怎么样？我承认错误，检讨错误还不行，给你写检查行不行？”
我们正在争论时，作战参谋刘强拿着瓶牙膏，夹着一条香烟过来了。我问他干什么去？他说：“闲逛逛。这不，买了一瓶牙膏，给首长捎买一条香烟。你干什么？”
“我丢了枪，被这位参谋拿去了，我承认错误，检讨错误，还不给我。”
“怎么回事，老王？”
王参谋说：“昨晚宿营时，我检查驻地安全纪律，他的枪扔在床上无人管，我拿来了。在新区能这样麻痹大意吗？”
“咳，一时马虎大意犯错误他认错改错就行了，把枪给他吧！”
“给他？便宜了他！”
“自己人，偶尔犯错就该原谅他，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人呢？毛主席说人不怕犯错，就怕不改，改了就是好同志。把枪给他吧！”
“不行，就得好好教训他！”
“不给他，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把枪交行政科，叫上级给他个处分。”
“这样吧，老王，我求你看我的面子，把枪还给他好不好？”
“咳，这样的人你别可怜他！”
刘参谋对我挺好，渡江前高政委就是叫他领我们报道小组去参观炮兵阵地的。现在听王参谋说这话，他气火了，把脸一沉说：“你想干什么，是想逼人给你磕头，还是想勒索几个钱花花？好，你把枪送行政科吧！孙干事，你回去吧，他送行政科，我替你要回来！”一转身气呼呼地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说：“送行政科，你送首长那儿我也能要回来！我告诉你姓王的，他是政治部孙干事，他在首长面前可比你吃香十倍。我要告诉首长，你抓住带把儿的烧锅刁难孙干事，勒索孙干事。”
这个王参谋一看他惹不起作战参谋，就找台阶下说：“你别走啊，咱们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你快把枪给人家，别自找不利索，你还啰嗦什么！”转身走了。
这王参谋一看不对劲，恐遭不测，就把枪赶紧还给我，说：“对不起！”转身去追刘参谋去了。
枪又回到我手中来了。丢枪的严重问题，就算这样解决了，但是，在我思想上此事并未了解，我还得好好认识一下丢枪的过失，从中吸取教训，改正错误。
行政参谋王某检查驻军的安全和纪律是对的，这是他的责任，要不是它的检查，也暴露不出我思想麻痹和部队安全的隐患，所以，我对他并不记恨。
不过，他帮人的态度和方法不对。他应该帮我怎样认识丢枪的错误，怎样来改正错误才好，不应该抓住错误不放，出言伤人，采取一棍子打死的办法，非叫上级给处分，狠狠教训教训不可，这不是治病救人的办法。他和作战参谋刘强的分歧和矛盾就在这里。他不能对人以善为本，对同志以友爱团结为贵。
今后，我应牢记“枪不离人，人不离枪”的经验教训，也希望行政参谋王某能和作战参谋刘强好好交换意见，认识自己的缺点，改正自己的缺点，让我们在丢枪事件中，都能提高一步。这是我当时所想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