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战士创造“土轮船”
1949年4月，在渡江作战准备期间，我师九九团三营战士樊瑞来研究创造出一种新式“土轮船”，人能在船舱内隐身用木制推进器划船前进，速度快又省力，被部队推广采用，为渡江作战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我听到这个消息，便在部队休整期间访问了该团三营营长毛效义同志。他告诉我——他以前听说过第三野战军发明一种人在船舱内拨船的事，但只是个“传说”，这次开展军事民主发动大家动脑筋想办法，完成渡江作战任务时，我就讲了这个传说，号召大家也创造一种新式船，争取渡江立头功！
七连一排三班战士樊瑞来是铁路工人出身，有点文化，脑瓜也很聪明。他听了三野战军这个传说很受启发，当天晚上他睡不着觉，就像出了一个办法：用四块长约五尺，宽约三尺八寸的木板做水轮叶子，把两个水叶子各套成一个十字架，成为两个划水轮，再将两侧船舷上各设一个卡子，将水轮轴钳入轴卡内，轴端设摇把儿，即可在船内隐身摇动。
当天夜里，樊瑞来就找我汇报他的这个想法，我们领导上当然大力支持。第二天便找来三个木匠帮他制作这只“土轮船”，两天之内就按他的想法制造完成了。经过试验，发觉木制推进器安装的中点与支点的距离远了点，木匠又把它拉近了一些，便成功了。这种木制推进器划起船来不但比普通船速度快，而且很省力气。当时测试了一下，每一小时可行十五里，横渡长江不用二十分钟即可登岸。
我了解了这种“土轮船”之后，我觉得它不仅是速度快又省力，它还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改变了帆船靠风向、小木船靠划桨的老办法，这样水上行船即便风向不对头、不顺风也不会使船的前进速度受到多大影响，这在水上作战来说，是个特别重要的优点。
一个老船工见了这种船说：“解放军就是有能人，几天的工夫就创造出‘土轮船’，打破了我们船工祖祖辈辈的老传统,我们一辈一辈地开船，就是靠帆船、靠划桨、靠拉纤，就是没有想出这个办法来。”这种“土轮船”因为船小载人少，而制造的数量又不多，在当时只适用于下层连营做指挥船或小型突击队用。用它水上作战确实是灵便快捷，在渡江战役的突破敌人江防工事和占领滩头的阵地战中，樊瑞来他们研制的这种“土轮船”确实起了重要作用。
4大炮破敌 大军渡江
1949年4月21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下江南，打响渡江战役的日子。
这天上午，我到师司令部找高治国政委请示两件事：一，我们三人渡江报导小组能不能根据新华社十一支社的意见，随渡江突击营一起走作跟踪报导；二，在战前我们报导小组能不能去看看炮兵阵地。
关于第一个问题，高政委说：“你们不能听新华社十一支社的。突击营是打先锋的尖兵，他们要冲锋陷阵与敌人拼搏决斗，你们去干什么？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你们还是跟司令部的指挥船走。”当我们提出第二个问题时，高政委皱了皱眉头说：“有这个必要吗？”我说：“为了战后报导能把炮兵强大的阵容和威力充分表现出来，看看炮兵的阵势，心中有数好一些。当然要注意保密。”“光你们几个人去看看连偎边也偎不上，到处是哨兵，能让你们去看？”他考虑一下说：“这样吧，我打个电话给作战参谋，让他带你们在外面转一转，做个介绍就行了。”
我和我的战友冯宝钰、胡金斗组成了临时战地报道小组。我们三个人在司令部门外等着，作战参谋刘强来了。刘参谋是我的熟人和好友，过去在战场上采访时经常和他打交道。有一次我到司令部找高政委审阅文件稿，正碰上他给司令员和政委汇报工作，高政委要我们互相认识一下，以便在工作中互相配合。这次渡江作战要先用强大的炮兵给敌人致命打击后，步兵再渡江追击的信息就是他透给我的。政委要刘强参谋陪我们看看炮兵阵地。
刘参谋带着司令员的红袖章，我问：“为什么要带红袖章？”他说：“带上它免得麻烦，不带它到哪里都寸步难行。”
他领我们从江岸向北走，就见到处是岗哨在注视着我们。船要穿过一片高粱地到杨树林，高粱地里，一排一排的大炮，炮筒昂首挺胸都端坐在炮盘上，虎视眈眈地朝向南岸。向北看，树林里更大更多的大炮呈东西南北成行排列着，炮体都用绿树枝伪装或用绿油布蒙盖，一眼看不到边，不知道有多少。
刘强参谋介绍说：“这些大炮是按射程的远近而排列的。前面高粱地里是迫击跑，射程最近，只能打八华里，重迫击跑也不过十几里。有的炮弹打不过这十几华里的江面，只能落在水中。”我们问：“那不是浪费炮弹吗，为什么还要用它？”“不，我们还要预防江边水浅处敌人会有埋伏，有暗堡和暗设施，用它就会摧毁敌人水中的防御工事。这种曲射炮最擅长打死角，别的炮打不到的地方它能打到，因为炮弹是弧形射出从上往下降落的。”
刘参谋又领我们来到山炮和野炮阵地。他指着排列的大炮说：“这些大炮是打直射的，善于攻坚，威力很大，打碉堡、打城墙很快就能掏个大洞撕开口子，或直接给以彻底摧垮。”再往前走，后面都是榴弹炮了，车架上的大炮又高又大，阵势雄伟壮观。刘强说：“这些高大的跑就是美国制造的榴弹炮，它破坏力强，杀伤力大，有效射程能打二十到三十华里。我们从蒋军手里缴获的这种大炮很多，你们看，东西排列的这种大炮有多少？”我们从西边往东看去，一眼看不到边！他说：“这整个炮阵地，南北有一华里宽，东西将近三华里长，你们看这有多少大炮？我估计有两三千门，炮弹还不得准备上千万发！所以说我们先炮击破敌是有把握的。”
在我们归队途中，还看到朝天架着一排一排的高射机枪和高射炮，这是准备防空用的。
当天下午5点钟，渡江战役的炮击开始了。几千门大炮向江南蒋军江防阵地一齐倾泻着冰雹似的炮弹。由于众多炮弹的交织爆炸，不断溜的声响和震动也特别大，你听吧，好像接连不断的霹雳惊天动地，威力无穷，把蒋介石一心想消灭共产党，吞没解放区，实行独裁的梦想彻底粉碎了；你听，这轰炸声又像暴风骤雨，秋风扫落叶，要把蒋军席卷东海，赶出大陆。再看阵地上，一片火海烽火连天，照得满天通红，江水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象征着蒋家王朝就要在这熊熊烈火中毁灭。
炮火从下午5点一直轰击到6点，敌人没有还击一枪一弹，敌机也没有前来骚扰，看来严守江防的蒋军已经破灭了。到天黑时，大炮还在继续轰击中，我们的大军才向江边集结，纷纷上船，待命出发。
江岸上，某团三营的指战员在列队等待举行渡江授旗仪式。不一会儿，司令部的首长们来了。作战参谋刘强扛着一面大红旗走在前面。大红旗迎风飞舞，上面闪耀着“渡江突击营”五个金黄大字，特别引人注目。
三营长李文多向部队大喊一声：“立正！”然后跑向童国贵司令员敬礼说：“报告首长，突击营渡江作战，一切准备停当，请首长指示！”
司令员还礼说：“司令部决定，把渡江突击营的任务交给你们三营，请你接旗！”
李营长接过大旗庄严地站在队首。
司令员向三营讲话：“三营指战员们，你们是淮海战役的英雄营，这次渡江作战，上级又把突击营的任务交给你们，这是上级对你们营的信任和重托。我希望你们高举红旗，奋勇杀敌，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营长李文多说：“我代表全营向首长保证，我们三营决不辜负首长对我们的希望和重托，渡江作战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也不管敌人多么猖獗抵抗，我们都要杀出一条路血来，为后进部队开道！”
“好！我命令你们立即上船，出发！”
司令员一声号令，划破了大江北岸的寂静，突然，四周金鼓齐鸣，长长的军乐队奏起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文工队打着锣鼓载歌载舞，欢送突击营上船。
李营长扛着大红旗，呼呼啦啦，雄赳赳，气昂昂地登上了营指挥船，战士们都蹦着高地喊口号：“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打过长江去，活捉蒋介石！”都分别跑上船去。
军乐队停了，文工队员们撤了，口号声息了，大军按规定时间步入各自的船只，蓄势待发。四周悄无声息，整个江面处在极静的状态中……
我们三人随军报导小组便上了司令员的指挥船。我们坐在船的一边，静静地观察着首长们的一举一动。只见司令员和政委站在船台中间，副司令员、政治部主任和参谋们都站在周围，严肃地注视着江面……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高政委看着表，对司令员说：“部队出发的时间到了。”
童司令员看看手表，抬头对作战参谋说：“命令部队全面出击！”
作战参谋立即向天空发出进军的信号弹，江岸上、船上的号兵一齐吹起了进军号，眨眼之间，所有岸边兵船好似万箭齐发，向大江南岸射去。这浩浩荡荡的大军船群，在大江上摆开了长龙阵势，好似大海上汹涌澎湃的波涛，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这时，大炮还一个劲地向敌人江防阵地轰击，炮弹从我们头顶上空嗖嗖穿过，一群群流星似的炮弹飞落在蒋军阵地爆炸，也不知蒋军阵地被炸翻了多少遍，怪不得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还一枪一弹。
我的战友冯宝钰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们的炮兵真厉害，太棒了！我要好好写一篇‘渡江的英雄炮兵’。我也看了炮兵阵地，大开眼界，对我写这篇稿子太有帮助了。”
童司令员用望远镜看着上下的船群说：“看，部队的行动真不慢，都赶上突击营了。你们看，突击营在前，大部队紧跟其后，就像众星托月，雄鹰展翅。”孟副司令员说：“不管像什么，今夜敌人一枪不发，咱英雄无用武之地呀！”高政委说：“他不打更好，今晚咱就来一次愉快的水上旅游！”大家都笑了。
童司令员说：“往常打仗，国民党军被消灭后总要来几架飞机嗡嗡地转几圈再走，战士们说那是来吊孝的。怎么这次他江防部队完蛋没来得及吊孝呢！”
作战参谋刘强说：”怎么没来，你没见在傍晚的时候，来了两架侦察机，投了四五个照明弹，像挂在天上的明灯，很长时间才灭了。”
童司令员说：“对了，那就是来吊孝，天上不能点蜡烛，只能挂小灯！”
说得大家又都笑了。
大家正在说笑间，突然江下游传来奇声怪叫的汽笛声。童司令员用望远镜一看，说：“它到底来了！以前听说不知是英国还是美国的两艘军舰来给蒋军助阵，这会儿还真来了。”
我举目望时，只见军舰一边向上游跑着，一边还“咚咚”地放机关炮，一串一串的红火球从舰上飞向前方，前方的火球熄灭了，后面接连再飞出新的红火球。
我听童司令员对作战参谋说：“命令山炮打军舰！”
随着命令，炮兵的信号弹上了天。转眼间，流星般的炮弹集中射向军舰。有人说军舰上冒了烟，我没有看清楚，只听汽笛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就不响了。
又听童司令员端着望远镜说：“军舰掉头去逃跑了。”
这时，大江船上的指战员们又惊转喜，一片欢呼声。有的喊：“打得好，打得好！”有的高唱：“帝国主义纸老虎，夹着尾巴逃跑了！”
童司令员说：“真是纸老虎，一点也不假，你看他来时奇声怪叫张牙舞爪，打了几炮还没叫它吃够炮弹，它夹着尾巴就逃！”
孟副司令员说：“不是两艘军舰嘛，怎么那一艘没来？”
高政委说：“这一艘就差一点没回去，那一艘再来，不是兔子叫门送死啊！”大家又笑起来。
胡金斗战友说：“大炮打军舰，军舰狼狈逃窜，真是大快人心。我很有兴趣写一篇大炮打军舰的报导。”我说你们俩的选择都很好，一个写大炮轰蒋军，一个要写大炮打军舰，我预祝你们写作成功。
童司令员在望远镜里观察着前方部队的进军情况。在这暂时寂静的时刻，政治部张主任说：“过去打仗，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多大炮，也没用过这么多炮弹。看来这完全是从战略和战术上考虑准备的。”
童司令员说：“那是当然，上级考虑到渡江水上作战，我们没有经验，敌人比我们条件好，有重兵把守，咱们不改变战略战术那不要吃大亏！所以我们就给他带来个‘大炮先破敌，大军后渡江。’这样，既能有把握打胜仗，又能减少伤亡。”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们的炮兵从打罢淮海战役之后，就开始了渡江战役的准备，把敌人江防的三道防线都侦查观测好了。三道防线都有什么工事、都在什么位置、指挥所在哪、炮阵地在哪、观察哨所在哪都在地图上清清楚楚标出来，把距离角度和打法也都测量好，计划好，到时候按分工、按图纸计划打就是了，既省事又打得准。我们打击的重点是头道防线的重点工事和主力部队，当然，二、三道防线的各种工事和部署的各种武器、兵力也丝毫不能放过。我估计第一道防线我们炸了它个地翻一米到一米五深；二、三道防线，也要炸得它稀巴烂。整个阵地叫他人马没有立足之地，不逃跑就等死。”
这时，童司令员在望远镜里看着说：“突击营快上岸了，看，这三营不愧是英雄营，大概江边水浅，船走得慢了，战士们都跳水泅渡了，这速度也不慢，前头的战士就要上岸！”
他紧接下令：“作战参谋，立即命令炮兵停止射击！”
几颗命令炮兵停止炮击的信号飞上天去，从下午5点就开始的大炮声停下来了。
江南岸上空又升起了三颗红色星球，作战参谋叫道：“突击营登岸的信号升起来了！”
童司令员说：“好！我们渡江胜利，成功了！”
大家都欢欣鼓舞，热血沸腾。
我看着所有船上的部队都争先恐后地靠岸登陆，向山谷路口飞奔，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眼看司令部指挥船也要很快靠近南岸，我在船上暗暗地想：船到江边登岸，我一定要先仔细地观察一下，这被大炮轰了两个多小时的蒋军江防阵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热切地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