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淮海战役是徐州会战的发展与扩大
我是淮海战役的参加者,但淮海战役在究竟具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开始,又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结束的,我都不确切地知道。不过,对徐州会战发展扩大为淮海战役这一点我很清楚。
那是1948年的8月—9月间,我们刘邓大军转战在中原平原铁路以东以西,主要配合华东野战军解放济南打援,扯住蒋匪张轸兵团和孙元良兵团东援济南的后腿,同时阻挡胡宗南从西安东援山东。
9月下旬,济南解放之后,华北和华东两大解放区完全连成一片,徐州之敌就更陷入孤立无援,我们部队在运动战中逐步东移,悄悄靠近徐州。
为了提高部队的阶级觉悟和战斗力,部队要在战前开展诉苦运动,进行新式整军。当时,我在师政编辑机关《立功》报,配合诉苦运动这一中心任务。有一天,我刚把配合运动的《立功》报编排出来,要送交领导审查付印的时候,中心任务又变了。部队突然召开了徐州会战的动员大会,指导员们都热火朝天地讨论动员报告,纷纷表态、写决心书挑战应战,战斗士气十分高涨。机关报要紧密配合新的军事行动,我赶紧组织突击了两篇有代表性的战斗动员、表态挑战稿件,撤换两篇诉苦典型的稿件:撤下“地主老财害人精,霸占房产送壮丁”,换上“谁英雄,谁好汉,徐州会战比比看”;撤下另一篇“珠泪滚滚心头仇恨大,张孝先坚决革命到底”,换上“报仇雪恨时又到,徐州会战立大功”。这期战报当晚就突击赶印出来,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徐州地处京沪和陇海两大铁路交会点,是南北东西的交通要冲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为著名的军事要镇,历史上的“淝水之战”、抗日战争的“台儿庄会战”都发生在这一地区。当时,蒋介石为控制中原地区,固守江北防线,维护江南的统治,在这里安了个“徐州剿总”,驻守的三个兵团十七万军队由心腹名将刘峙、杜聿明亲自指挥。
我军解放济南时,这个“剿总”的敌人蠢蠢欲动,蒋介石也三令五申督促他从速北援济南,但因我军打援部队兵力强大,华东野战军攻济打援战略是以打援为主,当时是七个纵队攻城,八个纵队打援,中原刘邓大军还在磨拳擦掌、严阵以待专有打援之势,所以这个“剿总”未敢北援一步,就眼睁睁地看着济南的王耀武被打垮消灭。
济南解放后,解放军举兵南下,重兵压境直逼孤立无援的徐州,这个所谓的“剿总”不但不敢出兵剿共军,反而龟缩在徐州城内,变成了自身难保的过江泥菩萨。刘峙向蒋介石告急,声言徐州不保,江南休矣!蒋介石一见徐州岌岌可危,江南统治亦危在旦夕,便匆忙调兵遣将,解救徐州,并以徐州为中心的广大地区集结的和以后增援来的部队共八十万人马,誓死与我军决一死战,企图通过会战决斗把我军主力和有生力量消灭在大江以北,阻止我军渡江,以保江南。
徐州外围战打了两天,战局又起了大的变化,我军根据局势的发展,又改变战略,改为围城打援为主。人民解放军的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和华东军区、中原军区以及华北军区的地方武装共结集六十余万人,也决心要把国民党的这些主力部队消灭在大江以北,为渡江作战、解放全中国创造条件。
于是在淮海铁路以南,淮河以北及连云港(海州)以西地区,包括苏、皖、豫、鲁四省的各一部分,凡是有蒋军军队集结的地方,到处都是战场,到处都在打仗,徐州会战便发展扩大为淮海战役。
淮海战役于1948年11月初即发起了,分三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是华东野战军歼敌第七兵团,迫使敌三个半师在台儿庄和枣庄地区起义;第二阶段是中原野战军在宿县西南双堆集地区歼敌十二兵团(黄维兵团);第三阶段,华东野战军将由徐州西逃敌人的三个兵团包围在永城东北青龙集、陈官庄地区,与被包围之敌人战斗到1949年1月中旬始结束。历时两个多月,歼敌六十万,解放了长江以北的华东和中原地区,使国民党的统治中心南京处于人民解放军的直接威胁之下。
这么广大地区的战场,这么大规模的歼敌战役,又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怎么能在当时就全面知道这场战役始末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呢?实际上,在我编辑、撤换《立功》报稿子的时候,淮海大战就早已开始。我们部队在消灭黄维兵团时,就快到年底了,但早就开始的整个淮海战役,远没有结束。
2.带钩的肉包子
在淮海战役中,我的战士朋友周天亮告诉了我一个“带钩的肉包子”的故事,使我很感兴趣。
周天亮过去经常给我提供报导前线战斗胜利的故事,我也常把他提供发表的报导挂上他的名字,甚至稿费也分一半给他。所以他积极性很高,对我特别友好。
一天,我到某团一营二连去找他,他见到我就高兴地说:“今天我给告诉你一个‘带钩的肉包子’的故事。”
我问:“肉包子怎么还带钩呢?”
“鱼钩能钓鱼,我这带钩的肉包子能钓人,钓一个敌人不算,能钓一串一串的敌人,甚至钓一群一群的敌人!”
“哦!我到要听听你怎么个钓法。”
他告诉我——淮海战役越打,我们的包围圈就越缩小,越缩小,敌人的困难就越大。敌机投送救援物资的降落伞落到包围圈内的很少,大多数降落伞都飘落在我们的阵地上。敌人饿极了,为了抢夺少数投下的大米或锅饼,不顾生命,互相残杀,你去抢夺降落伞,我用机枪扫你;我去抢夺降落伞,他用机枪扫我,恨极了就双方对着打,都伤亡不少。后来降落伞落到他们那里的就更少了,他们饿极了,就用头戴的钢盔煮麦苗吃。你想,他能不饿吗?
们解放军就不同了,打仗都是吃大肉包子。肉包子好处多:一是改善生活;二是吃饭简便,不用碗筷;三是便于保暖。冬天蒸出来的大包子放在簸箩里用棉被盖上,到了前方掀开棉被包子还是热气腾腾的,你说多方便多好吃!
在前沿阵地,我的战壕紧对着敌人的前沿阵地,每次吃饭的时候就看到对面战壕里有一个敌兵在偷看我,一会儿伸出头来瞧瞧我又赶紧缩回去不见了,一会儿又伸出头来抿拉抿拉嘴唇咽唾沫。这一天吃晚饭,我们又吃大肉包子,他又不断伸出头来偷看,我拿着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吭哧”一口咬了一半,呜哇呜哇吃起来,馋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抿嘴干咽。我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在手里摇晃着,朝他伸出另一只手往我胸前摆一摆,意思是说,你过来就给你肉包子吃。他看了看缩回头去了,老大一会再没伸出来。我想他可能捞不到包子吃垂头丧气失望了。
我一边吃着大肉包子一边观察对方的动静,不大一会他又伸出头来,这会有点笑容了,还向我招了招手,然后空着两手向我匍匐着爬了过来。我拿了一个大肉包子等着他,当他爬到我面前时,我把大肉包子递在他嘴边,他“扑哧”一口就把包子咬掉了一大半,差点咬了我的手,我见他等不及嚼一嚼就往下吞,脖子一伸一伸地咽不下去,就说:“你慢点,别急!”他吃完一个我又给他一个,我对他说:“你回去给弟兄们说,愿意来的都来,肉包子不够吃就给你们煮大米饭吃。”他说:“刚才我和班长商量,他同意我过来还叫我问问你们,我们把武器都带过来,不要杀我们行不行?”“只要你们带武器过来不但不杀还要优待,有立功表现的还要奖励!”他转过身,又爬着回去了。
我问周天亮:“你为什么不叫他吃饱?”他说:“不能让他吃饱,吃饱了再不回来怎么办?”
这个敌兵爬回去呆了有半小时才伸出头来,他招招手爬出来,紧跟在他后面的敌兵一个接一个,都拖着枪匍匐前来,像一串一串的鱼贯形,敌排长带着一个排的兵全部过来了。我预先把这个情况报告了排长和连长、指导员,已经准备好迎接工作。
过来的这个排长问:“我过来的时候我们连长叫我们问一下,说有两个营的部队都想过来,不知你们对连级军官、营级军官是不是也宽恕优待?”连长、指导员回答说:“只要带部队过来缴枪,不论团长、军长甚至更大的长官,除战犯外,一律既往不咎,宽恕优待,有立功表现者还要按功授奖。”
这个连长吃饱饭后立即回去传达。连里领导把这个情况及时向营团领导作了汇报,等这个排长回来后,有什么情况再向上级请示报告。
一小时后,这个排长回来了,说:“今晚9点钟,有两个营的部队要拉过来缴枪,请贵军帮助掩护。”团首长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命令营长组织部队接应,掩护他们撤出归来,并命令邻近的部队注意配合他们的行动。
晚上9点,他们撤离阵地开始行动了,头一个营过来时另一个营能掩护他们,他们平安无事地过来了;到另一个营撤离时被敌人发现了,机枪小炮开了火并从后面追上来。解放军上去轻重机枪迫击炮一齐打,并从左右包围来敌,敌人一看不妙,连机枪小炮都扔了,狼狈逃窜。这个营便安全撤离阵地归顺了我们。
这个带钩的大肉包子先钩过一个敌兵来,再钩过一串一串的敌兵,最后又钩过来一群一群的敌兵,共钩过敌兵1200余人。这也是周天亮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