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地主的地下仓库
一天早饭后我到庄外后山去散步，到山上去俯瞰观望一番。这个山庄有家大地主，我想看看这地主的山庄和别的山村有什么不同。
我沿着山坡梯田的边沿爬到山半坡，举目四下一看，感觉这个山庄与其他村庄没有什么大不一样的奇特风光。村前村后的山坡，都是郁郁葱葱的大竹林，风吹过，竹林摇摇摆摆发出飒飒的林涛声。前后两山之间有一道弯曲绕过山庄的流水河，一个芦苇环绕的大鱼塘紧靠山庄，成群的鹅鸭在鱼塘中戏水游荡，大鲤鱼在水中翻腾跳跃，掀起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看起来真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观赏一会风景我要回驻地去，为了走得快些，我一层一层梯田往下跳着走。梯田是麦地，泥土松软也不难走。离山庄不远的地方有一层梯田，我跳下去时竟发出“咚”的一声响，我用右脚跺一跺，再试试这“咚咚”的响声，确实和别处不一样，别处是“啪啪”地响，这“咚咚”的声音显然是地下空洞才有这种的声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跑回机关，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行政管理员老李，老李叫我领他去现场实地勘察。老李来到此处用脚跺了跺，果然，这声音与别处不同，他就领我到梯田下面的石墙去找洞口。我们发现有一段墙的石头与别处不一样，别处的石头上有石花、有泥土和干枯的小草，而这里的石头比较干净，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揭开这些石头，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石头，把这层石头再拆出来一看，里面黑洞洞的不知有什么东西。管理员老李的一支火柴往里照了照，惊喜地叫道：“这是个大仓库啊，里面有稻谷、布匹、大缸等很多东西呢！”
我们回到机关又叫来了一些人，把洞门的石头都打开，拿着手电筒进去一看，这是个很大的地下仓库，长宽都有四十米，一人多高，仓库东一半，稻谷堆积如山，老李估计得有四十吨；各种布匹长长一垛，无法估计有多少。仓库的西一半是一片大瓷缸，每个瓷缸有一抱粗，一米五高。看一看，数一数：甘蔗造的红糖六大缸，咸干鱼三大缸，干腊肉四大缸，咸菜疙瘩两大缸，食盐六大缸。
看完这些东西，大家便议论开了。管理员老李说：“狠心的地主多会享福，藏多少好东西！食盐还有六大缸。大别山老百姓成年论辈子也捞不到一点食盐吃，他存这么多也不分点给老百姓！”小孙秘书说：“地主的享福是在佃户痛苦基础上的享福，他吃的是老百姓的肉，喝的是老百姓的血啊。”有的干部说：“这一回给他挖了存粮和存货，再叫他享福！”有的说：“这一下可给咱们解决了暂时困难，部队正好缺少粮食，冬天做棉衣没有布匹。”有的说：“气死地主，他自己储备享用的东西，是给咱们准备的。”有的说：“快把发现地主地下仓库的情况报告上级，让上级通报部队，都要注意寻找挖掘地主的地下仓库。”
果然，上级向所属部队下达了通知，要求部队都要注意，在有地主的村庄附近和地主的住宅内外，要详查细找地主的地下仓库。结果挖出了大量地主的存粮和布匹。部分地解决了部队缺粮的大困难，也解决了过冬做棉衣的布匹。
我军在坚持大别山的斗争中，所以能克服层层困难，把斗争进行到底，挖出地主这些存粮和布匹，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资助作用。
14.中秋节有感
行军冒雨度中秋，
异地佳节倍感忧。
不得偕亲观赏月，
高山只我望江流。
15.一首记载艰苦岁月的诗
1947年10月以后，特别在11、12月，大别山斗争的形势越来越紧张残酷，这是最难熬的一段艰苦岁月。
在这段艰苦岁月里我写了一首诗，以记载艰苦岁月，留念艰苦岁月。这首诗到现在60多年了，我还没有忘记。把它写出来：
行军打仗米粥稀，
守户看粮肚忍饥。
将军雪地穿草履，
战士寒天扮花衣。
我不会写诗，我写的诗自己懂人家看不懂。在这里，我结合当时艰苦斗争的情况对这首诗加以解释。
为什么这个时期是最难熬的日子呢？首先是因为我们从解放区带来的军费花完了。在外线作战，在蒋管区作战，没有了解放区的后方支援，我们又没有蒋管区的钱，而我们解放区的钱，在蒋管区又不能用，我们只有拿银元才能通用，所以大军南下时，从解放区带来很多银元，部队从排级干部到营级干部，每人约带百元左右。把钱缝在米袋里，一摞挨一摞，周围用针线固定住，便于携带。机关干部带得较少，我当时还分带三十多元。到花钱的时候，先花排级带的，最后再花营级带的。部队到大别山后，买粮、买猪肉，买一切军用物品，都用这些钱，指战员个人用钱，每人只发一银元，由自己掌握。
到这时，军费花完了，就没有钱再买粮食。我们在大别山建不起政权来，也没有政府的帮助。可是我们把敌人的政权打乱了，蒋介石原本计划在大别山区征兵十六万，我们来一打一搅，也泡汤了。
我们依靠人民群众，能得到援助吗？不能。大别山的人民太穷了，土地都集中在地主手里，人民群众基本上都是佃户，他们被地主压迫剥削得一贫如洗。辛辛苦苦劳动一年，除拿地租外，所得的粮食寥寥无几，男女老少都面黄肌瘦，破衣褴褛，不堪目睹。因为常年吃不上一点食盐和海货，患粗脖子病者举目可见。有的大粗脖子下垂直嘟噜到胸膛，像猪尿泡一样，真惊人可怜。再进农家看看，满草屋里除锅碗瓢勺外，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有的床上连床破被也没有，铺的是稻草，盖的是草帘子，不见粮食在哪里。掀开锅盖看看，锅里是野菜米汤。我们的战士有的看着哭了，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把他们都解放出来，让他们和解放区人民一样，过上好日子。”你说这样的穷人能支援我们吗？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没有粮食吃，还得自己想办法，我们部队有发现地主地下仓库存粮的，就号召在有地主的地方，寻找挖掘地主的地下仓库，结果找到不少粮食，有的地主一户存粮就上百吨，可救燃眉之急。但是从长远看还要节约用粮，于是我们由吃干饭，改为吃稠粥，从吃稠粥，又改为喝稀粥。
越是喝稀粥饿肚子，敌人的围剿越激烈，越残酷。小包围套大包围，你层层突围出来，他再把你层层包围起来。就这样，突围打开突破口，撤退转移掩护阻击，日日夜夜，不打仗就行军，不行军就打仗，敌人不给你一点喘息的机会，甚至连做饭喝稀粥的工夫都没有。天天饿肚子走呀，打呀！没有点空闲儿，这日子真是不好过。
所以我这首诗的第一句，就写“行军打仗米稀粥”，以记载这艰苦难熬的日子。
我们吃了地主的存粮，地主的武装（我们叫他“土顽”）就拼命地抢夺老百姓的口粮。大别山没有很大的村庄，大概是因为土地集中佃户给地主种地方便的原因，到处都是小自然村，三户五户，十户八户，最多也不过二三十户。“土顽”每到一村，很快就把各户群众的口粮洗劫一空。群众仅有的这点口粮是命根子，没有口粮他们还靠什么活下去！所以他们也拼命地保口粮、护口粮。狠心的“土顽”把群众打得叫苦连天，死去活来，十分可怜。这狠心的地主，硬是要把群众口粮抢走，要把群众饿死。我们的战士对抢粮的“土顽”恨极了，一听说“土顽”抢粮就两眼冒火，闻风而动，一个班或一个排，不管追三里五里十里八里，也要把抢去的粮食再夺回来，有时用冲锋枪把“土顽”扫得横尸遍地。把夺回的粮食带回村户，群众都逃难不在家，他们就把村守户，看着粮食，等群众回来，把粮食还给群众再走。
这些战士，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响，群众的粮食一粒不动。所以我第二句诗写上“守户看粮肚忍饥。”以称赞我们战士的爱民精神。
部队天天行军打仗，跋山涉水，费鞋特别厉害，一双鞋穿不了几天就完了。没有后勤供应，哪有那么多的鞋给你穿？还得自己想办法来解决。部队上下请老师学打草鞋，学穿草鞋，连队连长指导员带头干，大家很快就学会了。每人多打几双，脚上穿一双，背包再带两双备用。
草鞋这东西，穿上走路还真轻快舒服，不过到冬天可就麻烦了，光穿它冻脚。战士们用旧裹腿把脚缠起来，再套上自己的布袜子就暖和了。可是一到下雨天，鞋袜都湿透了，还是冻得脚猫咬狗啃似的。幸亏大别山冬天不太寒冷，要是冻成冰块，那就更糟糕了。
解放军官兵平等，同甘共苦，指挥员不管是营、团还是师级干部，都和战士一样，过冬穿草鞋。有一次天下大雪，我们正在高山上行军休息，意外遇见纵队几个首长带着一群警卫员经过，他们都穿着大草鞋从我面前雪地上吱咯吱咯地走过去。我看着他们和我们同甘共苦的首长的身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能不激动吗？这是几个将军啊！试问世界上有哪个国家的将军在雪地上里穿过草鞋。见过吗？罕见。只有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的军队才有这样的将军，也只有这样的将军才能赢得人民，赢得胜利，赢得天下。所以第三句，我要记上“将军雪地穿草履”，以表达我对他们的崇敬。
冬天来了，我们又要想办法自己动手做棉衣。在地主的地下仓库里，不但搞到大批的粮食，也搞到了大批的布匹。这些成堆成垛的布匹，纯一个颜色的很少，大多都是五颜六色的花布，这怎么做棉衣呢？有人出主意用土法染布：找老百姓的稻草灰、锅底灰在锅里煮这些布，煮一遍不成就煮两遍三遍。终于把花布都煮成黑灰色，看不出花色了。公家凑钱再买棉花，连布一起发给连队，要干部战士自己做棉衣。
到做棉衣的时候，可就热闹了。这些大手粗指头的指战员们哪会做针线活儿？拿根针就像使火柴，转过来拨弄过去，就是不听使唤，插进针去拔不出来，拔出来又把线拉掉了，拿线去引针，又把针弄掉了，急得满头大汗，还是缝不起一行来。说：“这是打鸭子上架，现学也来不及了。”
某团八连有个外号叫“娘们”的战士，心灵手巧，不论剪裁缝补样样是拿手活。平时连队不管谁的衣服破了或撕个口子，他都主动去帮忙，飞针走线，缝得又快又好。这次做棉衣他在连队大显身手。剪裁衣服他不用尺子量，也不用粉笔画，用手指在布上比量比量计算计算就裁，裁出的衣服总是八、九不离十，大家都佩服他。从早忙到晚，这个连队一百多人的棉衣还未裁完，其他连队都闻名而来，请他去当老师教徒弟。这个“娘们”里外忙，又成了大“忙人”。
尽管各连领导干部千方百计想把连的棉衣搞好，但总难如愿以偿，战士门缝的棉衣还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针线缝的七长八短不成样子，歪歪扭扭不成行。有的把领子上斜了；有的把袖子上歪了；有的两个衣襟一长一短；有的表里没缝在一起，棉花未固定住；有的穿起来后面翘翘着，前面扣不上扣儿，像抱窝的鸡；有的穿起来后背不贴身，鼓鼓的像罗锅……这些都需要“娘们”帮着再修修改改。
棉衣做好了，部队总算有棉衣穿了。但大别山雨水多，高山上下雪，山下则下雨。部队常在雨雪里行军打仗，不长时间，染布的稻草灰和锅底灰就被雨水冲洗干净了，鲜艳的红花绿叶又露出来了。花花娘子军，令人夺目，不管在哪里行军，老百姓都出来偷着看，大姑娘小媳妇看了捂嘴笑，小孩子见了跟着跑看热闹。
有时他们自己也学各种女人腔调，拉家常呱儿，或说笑打闹逗着玩。有一次在行军路上休息，他们就像演小品一样打闹起来，一个穿绿格子棉袄的战士，对一个穿大红花棉袄的青年说：“大妹子，俺听说你有喜了，高兴得心里不得了，盼你快生个胖小子，我好给你去道喜。”旁边一个穿紫棉衣的老兵说：“没过门的大闺女，有喜是从哪来的？我说给你找婆家，你偏要和那公狗配夫妻，未过门就怀了孕，想生个狗娃有名气。”“大妹子”起来就追打他，他在人群中躲来躲去躲不过，就推着穿黑格紫花棉衣的战士说：“大娘哎，快急救，你管管这个野闺女，我给他说媒他不愿意，硬和老狗配夫妻，没过门就有喜，想生个狗娃有名气！”“大娘”一听太荒唐，回头就是一巴掌：“你这个老妖刘媒婆，说媒不说正经事，净在这里胡啰啰！”笑得大家前仰后合：“这段戏演得好。”
我看了他们这种变苦为乐的革命乐观精神，倒觉得这花衣可爱了。战士们在艰苦斗争的考验中，突显出革命
心灵的美，穿上这花衣，就显得更美。所以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就写了“战士寒天扮花衣”，这是最好的艰苦岁月的记载和留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