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牟宜之传》7、欲从草莽起刀兵

日照牟家 发表于2017-11-03 20:11:57

城投变换大王旗之际,年轻的牟宜之悲愤莫名,甚至不惜孤注一掷。山东地方,那时有中外几股势力交错,尚有空隙,恰好为急于复仇的牟宜之提供了一个空间。

1927年下半年至1928年上半年的一年间,牟宜之究竟有何活动,在他的两份自传中,都讲得不甚清晰,对少年时的鲁莽似有悔意。

经钩沉辑佚,牟宜之这时期大致的情况是,从武汉返回后,济南也难以立足。与组织仍有联系的事,又被家人探知,老父立即派人将牟宜之追回家中。为拴住少年不羁之心,断绝了他的经济来源,匆忙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娶了本县芦家村一个18岁农家女子为妻,即原配夫人安茂青。

安茂青家境不错,其父曾是北洋时期山东地方法院一个普通法官,家中有田产。其父在安茂青6岁时去世,遗嘱写明有30亩地留给安茂青。田地可租给佃户,每年种一茬麦子、一茬黄豆,刨除佃户所得之外,该地块每年产生的麦子收入与榨油、豆粕的赢利,都归安茂青,钱就存于当地一家油坊的账房,以供按时支用。

这时的牟宜之尚在学龄,牟氏的几位本家长辈,就联合聘请了一位塾师,教子弟们读私塾,将牟宜之牢牢拴住。父亲想,这样双管齐下,这个不守本分的孩子,该老老实实蛰伏了吧?但长辈们这些守旧的作法,怎能让见过世面的少年人心服?一次,牟宜之随长辈坐汽车去济南,找了个空隙,便跑掉了。

牟宜之在济南滞留时,又恰逢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发生,这再次给他以强烈刺激。

这个事件,有一个大背景。汪精卫“分共”之后,宁汉合流,南京政府成为国民党的唯一中心。后蒋介石因党内争斗失利,有过一个短时期的“下野”。1928年1月,他重返国民党中枢,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将党政军权集于一身。4月,又与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联手,开始“二次北伐”,击败奉系张作霖,结束了北洋军阀的政治命运。

二次北伐时,日本不欲中国统一,竭力加以阻挠,见北伐军逼近济南,便以保护侨民为名,派兵进驻济南、青岛及胶济铁路沿线。1928年5月1日,蒋介石率军克复济南,日军遂于5月3日以中国军人抢劫日本侨民为由挑起事端,闯入中方所设的交涉署,将交涉员蔡公时野蛮枪杀。交涉署的其余职员,也同时遇害。此后,日军气焰甚嚣张,又扣押南京政府外交部长黄郛,将国民革命军7000余人缴械。蒋介石考虑再三,只得屈辱忍让,率军退出了济南,日军遂入城肆意焚掠、屠杀。期间死难中国军民人数,迄今说法不一,从6000余人到1.7万人不等。

济南惨案发生时,牟家人大惊,再次将牟宜之从济南追回,管制更严。眼见内外境况都毫无亮色,牟宜之也只好“就范”了一个时期。此期间,次子牟敦康出生。

蛰居约有年余,牟宜之的反叛,便以另外的形式表露出来了,他背着家人,出去偷偷赌博。那结果,自然是赢少输多,负了一些债。然在这期间,有机会结识了一些颇为豪爽的农民“赌友”。

1929年,他在乡间的青纱帐里销磨岁月,转眼就是20岁了。收入《牟宜之诗》的第一首诗,就是于此年所作,诗曰:

《七律·少年行》

少年颇负倜傥名,略触谈锋举座惊。

足涉八荒志在远,胸填五岳意难平。

王侯将相了无意,农工学商各有情。

踏平坎坷成坦途,大道如天任我行。[1]

从诗意推测,少年牟宜之在人群之中,当是很有领袖风范的。他的才气与胸襟,令人刮目,在草莽江湖上亦如是。

这年,山东也变得不安宁起来,蒋、冯、阎“中原大战”已在酝酿中,山东必将首当其冲。一时间,城乡间都人心惶惶。

牟宜之趁此机会,干脆不回家了,与农民朋友们泡在一起。这时候,中共山东省委的负责人是任国桢。两年来,山东省委虽两遭破坏,但恢复亦很快,工运、兵运各方面都有条不紊进行。牟宜之常与组织有联系,打算将来收编这群农民赌徒,“插旗造反”[2]。老父得知后,又惊又怒,遂将牟宜之痛打了一顿。

牟宜之的活动,国民党县党部也有所察觉,牟宜之在《履略》中回忆:

党部虽想抓我们,因为我家庭当时尚是封建势力,并因我与国民党中央常委丁惟汾有亲戚关系,并未敢动手捕我。

牟家万此时看自己的儿子,经过1927年事变,竟渐渐往“顽劣”的路上走了,想必很沮丧,要慨叹世道为何江河日下。其实,牟宜之心心念念于暴动,也绝非无源之水。1930年6月,李立三在上海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了《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或几省的首先胜利》之决议,将城乡暴动作为工作要旨。当时中共领导层是太心急了一些,曾数次写信给山东省委,批评他们“右倾”。牟宜之那时未脱离组织,“插旗造反”成为他头脑中的热词,不是偶然。

鲁迅是亲历当年事变的人,内心震动也相当不小,他后来说:

在行进时,也时时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颓唐,有人叛变,然而只要无碍于进行,则越到后来,这队伍也就越成为纯粹、精锐的队伍了。[3]

此语出于《二心集》,该书收入1930-1931年间所写杂文,当是指1927年后共产党队伍及同情者的情形。

牟宜之没有颓唐,他的革命启蒙人丁君羊,此时亦相当坚定。“四·一二”之后,丁君羊担任中共山东省委委员,并一直负责省委组织工作。1928年6月率山东代表团赴莫斯科,出席中共“六大”。1929年6月受中共中央派遣到东北,化名“李易山”在中共满洲省委负责宣传、组织工作。1930年4月被捕入狱,与饶漱石、赵尚志、杨靖宇等人一起,已被张学良定为枪决。后丁惟汾亲赴南京,面见张学良,予以营救。“九·一八”事变之后,丁君羊等30余名同案难友,方同时获释。

丁君羊大难不死,固然可庆幸,但他后来的经历,却颇令人感叹,这里提前交代一下。他获释后,未再与组织联系,接受了丁惟汾的资助,赴德国留学,主修土木工程,从此脱党。丁惟汾虽爱惜侄儿,但对丁君羊此举颇为不屑,后曾对牟宜之提起,说:“要干就干到底!”丁学成后,于1938年回国,先后任国民政府方面的昆明市工务局局长、山东省建设厅厅长。

1945年,中共代表团应邀赴重庆谈判,毛泽东曾在周恩来、吴玉章等人陪同下,专赴“林园”与丁惟汾叙旧。谈话之间,毛泽东曾问:“君羊同志好吧?”他对这位以往的战友,仍有挂念。[4]

1948年,解放军攻克济南,丁君羊没有逃走,而是欣然“归队”。时任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的陈毅,嘱丁君羊马上给丁惟汾写信,劝其勿去台湾。丁君羊受命,连写了两封信,由组织通过秘密渠道转交,但因故均未送到。1949年之后,丁君羊作为“统战人士”,任上海市政府参事室参事。1955年由于胡风事件,在全国引发第二轮“肃反运动”,丁君羊在劫难逃,其历史问题受到当局严厉审查,被定为“叛徒”。

从50年代至70年代,他两次被捕,文革中被所谓“刘少奇专案组”带到北京,威逼其对“刘少奇叛变”问题作伪证,之后便杳无音讯。直至1973年,家人才得知他在江西一个厂矿劳改,得了大病,几乎丧命。至1978年尘埃落定,组织方才查清事实,给他落实了政策。其间屈辱,一言难尽。1988年2月,丁君羊在上海病逝,享年87岁。

丁君羊,这个人不应被历史遗忘。他原名丁履俱,参加革命后改名丁君羊、丁群,脱党后改名丁基实,用此名直到晚年。

世事沧桑,个人之力无法左右。相比之下,牟宜之是幸运的。因年纪尚轻,未经大的磨难。牟家万见他不习诗书,不务稼穑,一心只想造反,打也无效,只得托付牟宜之的一位表兄(郑诺之父),将其带往上海。彼时丁惟汾与蒋介石有隙,倦于问政,正在上海闲居。孩子交到这位姻亲手中,老爷子才算放心了。

[1] 原载于《牟宜之诗》第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1月出版。

[2] 见牟宜之《自传》未刊稿。

[3] 见鲁迅《非革命的急进革命论者》,载于《二心集》。

[4] 见丁基实《我所知道的丁惟汾》。

浏览:1920次

评论回复
最新来访
  • 柳影
    柳影
  • 今夜无眠
    今夜无眠
同乡纪念文章
同城纪念文章
人物名单
首页
检索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