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南下入杭
1948年10月的一天,我正在地里劳动,同村同学张万有、张万发到地里找我,说华东新华书店在招人,叫我同他俩一起去报考,马上就走。我们是从小在一起的好朋友,他俩去我自然也去。我把农具放回家,拿了破棉袄,带上两个窝窝头,没同父母打招呼,就跟他俩走了。我们到了潍县城(即现在的潍坊市),找到华东新华书店,经理宋玉麟问了我们每个人的情况,就让我们留下。我们就这样入伍了。
华东新华书店的前身是山东新华书店。山东新华书店是于1943年7月由山东大众日报社创立的。开始是报社的出版科,对外称山东新华书店,并以山东新华书店的名义出版发行图书。1944年7月,报社正式成立山东新华书店,政治上由中共山东分局宣传部领导,业务上由报社领导。解放战争开始后,中共中央决定华中局北移山东,与山东分局合并组成中共中央华东局。1946年4月,山东新华书店原店直接由华东局宣传部领导。19姑年7月,华东局决定将山东新华书店总店改为华东新华书店总店,政治思想方面由华东局宣传部领导,行政工作和组织生活由华东财政经济办事处(简称华东财办)领导。
在潍县住了一夜,就有人带我们一伙人去临朐县刘家圈。那是华东新华书店总店的驻地,正要在那里办讲习班,训练新参加工作的同志。我们到后不久,讲习班就开学了。全班有116个学员,班主任是汤季宏,分两个队。我被分在一队一班。队长是李杏源,政治指导员是董七子。学习内容除政治和军事训练外,主要是学业务知识。其中以会计业务为主,从打算盘、点钞票、记账到编制和分析会计报表,也有出版和印刷方面内容,主要是校对工作的一些常识。
讲习班的生活让我感到特别新鲜。我是穷山沟里长大的,没有见过世面。在这里,来自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睡地铺,吃大锅饭,同出操,共学习,同志相称,兄弟相待,特感亲切。我穿着一身破旧衣服,又土气,却没有人冷待我,领导还特别关心我,深感温暖。我很快就融入了这支革命队伍。
当时还是战争时期,物质条件很差,但精神生活很丰富。讲习班的文体活动很多。篮球赛、排球赛几乎每周都举行,扭秧歌、踩高跷更是每天早晚都能在操场上见到的。元旦节日还举行文艺演出,学员们演出的《打渔杀家》,连总店的领导都夸“有水平”。平时,大家也想方设法搞些有趣的活动。有一次竟举办吃馒头比赛,看谁吃得多、饭量大。一百多人比赛,我得了第二名,二两多重的大馒头,我吃了九个,比第一名少半个。
我饭量大,力气也大,又会推车、挑担,所以就被司务长张道和盯上了。我经常被他拉差事,点名叫队里派我跟他到纸坊、五井、冶源等镇上采购菜肉和用品。他买,我挑担或推车。往返二、三十里,我也不嫌累。他是老同志,我听他指挥,他也喜欢我这个能吃苦又听话的新兵。讲习班将结业,我也将南下时,他还送我一本当时很珍贵的笔记本,并写上了赠言和通讯处。我用这本子记下了我南下路上的许多事情,至今还保存着。
讲习班办了3个月,到1949年I月,淮海战役结束时,讲习班也进入了结业期,学员要分配工作了。中共中央华东局宣传部决定华东新华书店总店抽调工作人员随军南下,准备在渡江后开展新解放区的出版发行工作。当华东局宣传部通知新华书店抽调人员随军南下的消息传开后,都说我们讲习班学员尚未分配工作,更可以抽人南下了。这时各种议论就多了。特别是对江南更传得有点恐怖:什么天太热了,从南屋提一壶凉水走过院子,到了北屋时水就成热开水了。又说臭虫又多又大,夜里本睡东墙边,醒来却到了西墙边,原来是臭虫把你睡的门板顶起由东爬到西的。在动员南下时,领导批驳了这些传言,但也讲明南下的困难,讲明南下主要是靠两条腿走,天热、雨水多,是很艰苦的。而且要准备打仗,遭敌袭击,有生命危险等,去与不去,由自己决定。不去的就分配工作,决心南下的自愿报名,再由组织决定。
我当时思想很单纯,只知道在家吃苦受穷挨父亲打,到队伍里吃米饭,有书看,同志亲热,领导关心。只要让我在队伍里,到哪里都行。既然领导动员南下,我就报名南下,有的同学报了名又要求取消,我没有丝毫动摇。只是想在南下前能回家一趟,心想,离家时没同父母打招呼,不辞而别。这次是随军南下,路上也有可能牺牲;活着到了南方,也不知远到什么地方,能不能再回家也很难肯定。越想这些“未知数”就越想爹娘,这就有了想回家看看的念头。
就因为我有这种念头,我没能编入第一批南下队伍,没能在二月初就离开临朐经济南随军南下。当时,华东新华书店总店正从临朐迁往济南,共抽调了三分之一(包括印刷厂)的人员共362人组成了南下队伍。南下队伍编为华东财办南进总队(番号是青州总队)直属第一中队。
已确定南下尚未走的学员就做搬运物资装车外运的“临时工”。在物资运完、大队人马离开后,指导员还留下我帮她守侯,并利用这空闲时间给了我两天假,让我回家向父母告别。2月24日是总店全部迁到济南的日子。我们也在这天到了济南。讲习班巳分配工作的同志都已走上工作岗位,只有我们确定南下的空着等出发令。闲来无事思想多,领导就带我们游风景名胜、逛大观园、看黄河大桥、参观造纸厂。我们眼界是开了,心则更急了。终于在3月5日下午2时出发,乘火车离开了济南。
火车到徐州已是3月6日傍晚,我们在徐州住了一夜。7日,还到徐州报社印刷厂(当时也属新华书店管理)参观。7日I卯寸乘军列南进。我们是坐在敞开的平板列车上,已装满了炮车和拉炮车的马匹,我们找空隙坐下。夜里,寒风凛冽,大家都冻得发抖,冷极了就钻到马肚子下,借马的体温取暖。从徐州向西南正是淮海战役决战的大战场。我们由此经过时,战事虽巳结束近两个月,但战争残痕仍满目皆是。铁路尚未畅通,车行很慢;有的大桥还没修复,火车不通。8日,火车到了固镇,到新马桥站就停止不前了。我们沿着铁路,步行了30多里,至曹老集站住下。9日,由曹老集出发,下了铁路,向安徽省怀远县进发。这一路是歼灭黄维兵团的战场一角,沿途仍见有不少尚未收容的敌重伤伤兵,田野里也还有尚未掩埋的尸体堆。我们冒雨到达了宿营地〖不远县于家仁子,同第一批南下的同志汇合,汇成了一支300多人的队伍。队伍重新编班,我还是当班长,有一位老干部杨白彤(编辑部的科长)也编在我们班里当指导,班内另八位同志同我一样来自讲习班。他们是:刘怀谨、葛孚怀、史延华、刘树栋、戴树杰、李洪全、李德荣、刘茂华。
我们驻扎的地方在淮河与涡河交汇处。渡过涡河就到怀远县城,渡过淮河就可去蚌埠。采购物资比较方便,后勤比较有保障,是个休整的好地方。在这里,老友相会,新友结识,学习认真,队伍活跃。由于多日行军,特别是第一批先到的战友,不少同志生了疥疮,领导就安排大家分批到怀远县城的浴室洗澡,抹药治疗。为了让吸烟的同志过癮,每队还指定一个人背香烟,谁想吸烟就向他“买”。其实,那时是供给制,哪个人有钱买香烟,这“买”也只是个形式,不过量超标准就“卖”。这背香烟的“光荣任务”落在了我身上。大概是领导见我力气大,加几条香烟的份量不在话下;我又不吸烟,不会干“近水楼台”、“先吸为快”的事。为这任务,我几次跟司务长到蚌埠采购“飞马牌”香烟,也结识了不少“瘾君子”,都是老同志,但也被他们培养成了烟鬼。有些老同志向我“买”烟时,总是抽出一支点上火插到我嘴上说:“抽上一支,行军不累,学习有精神!”我也由试到上瘾,直到五十多岁才把烟戒掉了。
我们在怀远县农村集中休整了近一个月,4月初接到南移江苏宝应县城的命令。这时巳春暖化冻,我们发了新军装,戴上“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番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青州总队直属一中队,完全是一支解放军队伍了。总队分配给我们几条大船,装载从山东带来的图书。船要有人押运,中队决定全部女同志和体弱病号随船直达宝应,其他同志一律徒步行军。我身强力壮,当然是步行者,而且还把我列在轮流打前站的人员中。我们先把书装上大船,看着随船的同志们顺淮河而下,就于4月6日上午8时由怀远县山河街列队出发。
渡过淮河,到蚌埠吃过中饭后,先沿津浦铁路边的大路东南行。经临淮关,过明光,至太平集。又沿大路转向东北。经涧西、龙泉寺、高桥,十二日中午到达洪泽湖边的周家集码头。大队伍从这里乘船东去进宝应湖直达宝应。我被指定跟马车走,从三河渡河北上到洪泽湖畔的蒋坝,再沿湖岸东北行至江阴(靖江),后又沿运河大堤南行,经淮安,于14日到达宝应,比大队伍多走了两天路程。
在宝应,我们作了行军总结后就开始学习。当时,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代总统,国共正在北京和谈。大家对此展开了讨论,认清了反动派假和谈、真备战的阴谋,更坚定了“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决心和信心。接着,就学习进入新解放区和城市的政策,如《约法八章》、《入城守则》、《入城纪律》等,并随时准备南进。
九天的行军,是我南下途中一次真正的长途步行经历。对我们新参加工作的青年人来说,比坐车、乘船得到了更多锻炼。我们走的这一带离长江不远,又是靠南京一段,所以时常有敌机飞过,有时也低空扫射一阵,我们不得不随时防空袭,队伍按区队隔开距离,缩小目标。我们经过的地方也有新四军的老根据地。过了太平集进人山区就是老根据地。到那里真有到老家的感觉,老百姓像接待亲人一样接待我们,“军民鱼水情”的场面再现。我们也更加自觉遵守纪律,更加尊重老百姓。
我是从山沟出来的,在家乡见不到大的水面。这次却是“常在水边行”。我见水就感新鲜,沿洪泽湖岸走,湖面一望无边、天水相连、波浪滔滔,更有惊险感。一路上常见有人赤身在水塘、河港中捕鱼。四月天,水还冰凉,捕鱼人冻得发抖,却捕不到鱼。这使我想起在家挖苦菜根吃的日子,对捕鱼人的苦特别同情。过“两淮”(淮阴、淮安),见到水多地“肥”,老百姓却没吃没穿,其根源就是日本鬼子摧残、国民党苛捐杂税、地主老财剥削。这一路所见,更激起了我的革命斗志,阶级觉悟有了新的提高。
4月21日,毛主席、朱总司令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渡江胜利的消息接连转来,我们也整装待发。
4月23日,南京解放,宣告蒋家王朝垮台。24日,书店去南京的队伍率先出发。紧接着我们也接到了命令:组成浙江小分队,离开宝应,到杭州去。杭州是什么样子,我们这些山东小青年都没到过,但“上有
天堂,下有苏杭”的赞语都早已知道。好地方、好风光,谁都喜欢,人人向往。第二天,小分队就赶到界首,编入浙江干部总队直属大队新闻出版中队。27日,七兵团政委谭启龙给已集中的浙江干部作报告,在讲前方战况时说:至25日,人民解放军百万雄狮巳渡过长江,占领了南京、镇江、无锡等地。先头部队已接近上海、杭州。他要求我们三天内到达镇江。我们中队如期渡江,到了草长莺飞的南方。在镇江过了一夜,5月1日就驻到丹阳乡下待命。
5月3日晚上,我们正准备睡觉,突然叫去开紧急会议。领导传达了大家时刻盼望的消息:杭州已于当天下午解放!上级命令我们立即出发,两天赶到杭州。大家听了欣喜若狂,跑回住处打背包、理铺草、扫庭院。半小时后,告别了房东,整装集合,列队出发。那天是农历四月初六,又是阴天,既没月光,又无星光,为了安全,不显目标,不准打开手电。摸黑在田间小路上行军,谁也不敢违令说话,更不会东张西望,只盯着前面人的背包和步伐向前跨。闷声走路本是累人的,但大家只想着早点到杭州,心里“唱”着矫健、雄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人民的希望……”在胜利的喜悦中,不觉间就巳走出二十多里。到了公路上,一辆辆大卡车早已等候在那里,我们乘上了大汽车,说说笑笑,开心极了。
从地图上看,丹阳到京(宁)杭公路上的宜兴并不远。但那时有些地段没有公路,有些地段还有流窜的反动武装活动,不能安全通过,只好绕道走比较安静的大公路。路况极差,卡车摇摇晃晃,车上的人东倒西歪,睡着了也会被摇晃醒。有些水道上的桥梁被毁,只搭着便桥。为了安全,我们只好下车步行一段:这样空车过桥,上车下车,走走停停,弯来转去,走丹阳,经武进(常州),又转去金坛、天王寺,再折回东南方向,到宜兴巳是5日清晨。天下着大雨。卡车又没有雨篷,车上的人都成了“落汤鸡”。为了赶路,在山花浪漫的途中没有停留;到浙江长兴时雨止了,下车吃饭后继续赶路。我们的大卡车超过了炮兵部队的炮车长龙,加速行驶。雨后入目的是浙江大地的青山碧水,万物明媚,生机勃勃。我们于5曰晚上11时到达了向往已久的杭州。卡车停在西大街(现武林路)和湖滨路连接处的陆军监狱(现望湖宾馆)大门口。
当夜,队伍按单位分散住宿。新华书店有二十多人,就近住入现省群众艺术馆附近的居民院中,睡在走廊下和楼道上。房东姓王,非常热情,一再要让房间给我们住,我们也一再谢绝,从中可以看出:军民鱼水情,解放军受欢迎。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杭州居民群众,我们带来了光明,他们给我们爱护、温暖,永远值得纪念。
我们在王家住了两天,又奉命集中到梅花碑旧省政府,住进省府大操场上的库房里。那时上海尚未解放,敌机还经常飞到杭州寻找目标轰炸或低空扫射。火车站是敌机扰乱的重点,我们的住处靠近城站火车站,又都是穿解放军服装的人,随时都会遭到空袭。第二天,大家正分组蹲在操场上吃早饭,突遭敌机扫射,离我不远的一位同志中弹牺牲。
杭州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于5月7日成立后,新华书店奉命接管了正中书局和民报、大同报、东南文化公司等官僚办的印刷厂。同时用主要力量做建店工作,经过大家日夜奋战,5月16日,浙江新华书店在湖滨86号成立。第一个门市部也于同日在马路对面的六公园开业。
六公园是杭州当时最大最美的公园,位于西湖和城市接壤地,桃李缤纷,不但可以一览三面云山一面城,更是可以鉴赏阴晴雨雾,眺望保俶山上的城标——保俶塔,是个好地方。公园西北角临湖处有几间空关着的平房(现茶室旧址),新华书店门市部就在这里开张。
消息一传开,各界人士纷至沓来;求知若渴的青年人、文质彬彬的老先生、寻求答案的“逃难者”都赶来抢购图书;生意人则是“聆聆行情”,想来看看共产党是怎样开店的;也有不少人是来凑热闹、看新奇的。一百多平方的店面挤不下一拥而入的人群。许多人只好在店外引颈等候。有的人看到熟人买到几本书从店里走出,就跑上去强要一本,分享先睹之快;有的人只买到一本书,也被熟人拉到湖边坐下共读。公园里到处是边看书边散步的人。读者爱书求知的热情,令我们这些“卖书兵”更加感觉到书店向经历过苦难的人们传播马列主义,占领思想文化阵地的责任重大。
买书的人越来越多,书架却要空了。我们进杭州时只带来六十麻袋书,有些书第一天就供不应求。解决书源成了最急迫的事。当时上海还没解放,没法依靠;向山东总店求援,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有抓紧在当地翻印出版。新华书店那时还是出版、印刷、发行三位一体的,浙江新华书店也有出版权,出版科和印刷厂的同志在接管了几家印刷厂后,5月中旬就开始出版翻印带来的样书。如:《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毛泽东思想与作风》、《大众哲学》、《李家庄的变迁》等。书籍品种虽少,但印量不小,能让门市部天天有书卖。上海于5月27日解放后,各种图书源源运来,门市部供应的品种多起来,到六公园买书的人更有增无减。
人们常见的现象是小贩随着人群转,六公园因开设书店引来了购书的人群,卖杂货的小贩也随后跟来。从湖滨路六公园大门口到新华书店门市部,路两旁摆满了小摊,吃的、穿的、用的、玩的、看的,样样都有。这真是应了“一家兴带百家旺”的行话,六公园成了杭州的一个闹猛的市场。这样,我们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背湖面城,快乐地忙碌了半年多后,新华书店门市部搬到了庆春街,六公园又恢复了清静。
五月的杭州虽说是桃红柳绿,“风景这边独好”,但当时在空中时有敌机轰炸、扫射,地上、湖中(尤其是夜间)常有残匪、潜特明抢骚扰、破坏,我们这些置身于明处的“文化兵”,随时也有牺牲的可能。因此,进人杭州的最初那段时间里,我们并没有多少闲情欣赏湖光山色。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60年间,我工作的单位和住宅,总是在西湖边转悠。市区旧貌换新颜,尤其是改革开放30年间,一幢幢高楼矗立。因为住得离西湖近,常常是一抬腿就到西湖边。白天看的是“松排山面千重翠”,夜晚见的是“月点波心一颗珠”,远眺的是“黑云翻墨未遮山”,登高又是“望湖楼下水如天”,真乃是“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啊!
二、入杭日记摘抄
4月25日昨接命令:我们25人到浙江省杭州工作③。今天早饭后,我们开始行军,离开了宝应县城,同对日相处的好友们分别了。我们顺运河堤南行,经刘家堡、汜水镇至界首。这里是要到浙江去的干部集中并编队的地方。我们编人浙江干部总队直属大队新闻出版中队。我们要在这里住下等候命令。
4月26日仍在界首等候命令。天下细雨,黄慕先同志奉命冒雨去宝应。
4月27日仍下雨,我们也仍在界首不动。见到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汽车直往南开,我们心里急呀!
今天开大会,在一个大堂里集中,听七兵团政委谭启龙(进杭州后任中共浙江省委副书记,杭州市军管会副主任)作报告(报告很长,我只记了3页,这里摘的是开头讲的话)。他在讲前方战况时说:自21曰开始渡江到25日五天功夫,我百万大军渡过长江,占领了南京、镇江、无锡等地。先头部队已接近上海、杭州。上级命令我们明天就出发、三天内到达江南镇江。
为了行军方便,上级又要求轻装,我们班的同志都轻装得过头了。行军没有问题,但也有偏差,装太轻了,挨冻了,生了病就不好了。
4月28日天晴了。早上天还没亮,三点多就起床,搬书装船。五点半装好后就开船了,顺运河南进。我们坐在船上比走路轻快,但船行太慢,只好下船用绳子拉着船走(拉纤)。下午三点到高邮。这是有名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过夜。张振鲁留在船上看守,吃过晚饭,我去替他,让他回队吃饭。夜里,张振鲁睡船舱守船。
4月29日半夜便起床,一点半集合上船。领导先讲了乘船注意事项。上午八时许,我们就在船上学文件。中午到扬州,船停北关,我们就在北关码头上住下。扬州可是个好地方,很早就有名,隋炀帝在这里建行宫,清朝乾隆皇帝也来过3次。夜里,我和戴树杰睡在船上看守。
4月30日早饭后接上级通知:上午10时就要南进。我们就整理背包,打扫屋地,等候出发。中饭(10点多)后大队集合于运河码头上。领导告知大家,今晚就渡江,江北上船之地是六圩,距扬州30里(又讲了行军、上船过江、到镇江后应注意事项和要求)。下午3点多到六讦。初见长江,非常激动。在江北岸等着乘船过江的有几千人,还有很多汽车也等候过江。直到下午5点多才轮到我们上船。我们坐的船是“顺享”号。船面上满载着汽车。我们坐水底的一层,天又黑,外边的东西看不见。晚上7点多开船,
9点下船后在镇江一条小巷住下。黑夜里没看见镇江是什么样子。
5月I日早上5点多就出发,离开镇江。因镇江刚解放,是严格的军管时期,一切过路的部队都不许住城里。昨晚是因我们下船晚,又没有夜行军的经验,特许我们住一宿,所以今天一早就离开。上午10时许,我们到镇江东南方的下方村,吃过中饭继续行军。走了4、5里路到薛家庄,这是我们的驻地。晚饭后到不远的新丰镇(宁沪铁路的一个小站)去卸书。因在江北装书的船有漏水,湿了一些书。回住处时天已很晚,这里是新区,有流窜的反动武装活动,所以我们带的枪都子弹上镗,安全回队。
5月2日看样子,在薛家庄要住几天了。今天没有动身的样子。一早开行军检讨会,并强调要做好群众工作。早饭后我就到房东家去访问,话不全懂,同他们谈了多时,对他们不明白的事作了解释。
中午远见镇江浓烟高起,但不多时就息了。又是敌人飞机轰炸。
5月3日还是住在薛家庄。今天开始学习(介绍杭州的一些情况),下午讨论接收办法。
晚上正在灯下玩,忽然叫去开会。领导告知:杭州在今天下午解放了,上级要我们立即出发,两天赶到杭州。我们马上回到住处,打背包、理铺草,晚九点集合,向新丰镇进发。
5月4日整天乘车行军。昨晚经新丰镇行至东壁,乘上汽车,连夜经丹阳东南行,至武进(常州)天巳亮。汽车又转西去,11点许到金坛,停下吃饭,休息后又西行至天王庙(寺),已天黑。汽车又折向东南,连夜赶路。(今天走的都是大公路,但路况也很差。有的临时便桥只过空车,我们就得下车走一段,所以不远的距离走了一天,而且越走越远了,晚上才上了到杭州的大公路。)
5月5日昨晚由天王庙折向东南,连夜赶路,到宜兴天已亮,下大雨。为行军任务,没停住,继续前进绕过太湖边,到长兴才停下烧饭吃。长兴县城的居民因躲战火早跑了,为找烧饭的房子用了不少时间。饭后小休,继续开车,经吴兴(湖州),晚上11点到达杭州。卡车停在西大街(现为武林路)路口陆军监狱(现望湖宾馆旧址)大门口。各单位分散找住处。我们就近在西大街一居民院内住下,睡在走廊下和楼道上。房东姓王,很客气。
①本文系山东南下干部徐成功的回忆文章。由杭州市委党史研究室毛雷在2012年征集得到。
②徐成功,山东费县人,南下后先后任职浙江新华书店、杭州《当代曰报》社、《杭州日报》社。
③到浙江的25人分为3个班。一个班是队部,包括队长钟虹和几位科级领导:顾墨卿、徐德和、卢俊以及黄慕先、尹节全等。印刷厂的同志是一个班,他们有崔梅亭、洪杰三、杜青山、沈明伦、王阿龙等。我们新参加书店工作的是一个班,叫我当班长。幽建坤和王士富是老同志,也编在我们班当指导。另外六位是汝又立、张振鲁、苏同俊、戴树杰、王萝开、王善明。我们都是小青年,身强力壮。随队带来的书,就由我们负责搬运、装船、卸船、看船守卫等。我那时没有手表,文内钟点是看天估计的,不准确。加括号的除系说明外是现在回忆增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