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争虽然残酷,但我们紧紧依靠群众,在很意外的情况下,都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一九四三年古历腊月二十九那天,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了一天,直冻得人浑身打颤。我们武工队的十几个同志,冒着严寒,在深夜里翻山越岭,绕过敌人的炮楼、据点,悄悄地来到了莲花山区的中心地带一一笔架山前。
这里是我的家乡,曾是抗日力量的中心根据地。如今,却成了教人的占领中心,到处是据点、炮楼。到哪里去呢?一时摸不清情况,看看同志们,又累又冻得慌,我便领大家钻进山上一个石屋子里休息。在那艰苦斗争的日日夜夜里,能找这么个藏身之地休息一下,是多么难得呀!同志们互相依偎着,一坐下都很快睡着了。
我是公安局长,怎么能平安无事的睡觉呢?为了能使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抗日战士们安全地睡上一觉,我便找到另一个石堰屋子给大家站岗。
我一面望着洞外,听着动静,一面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父母。我出生在一个穷苦人家,从记事起,父亲就给地主家扛活。一家人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我恨透了地主与旧官府。后来,鬼子来了,到处烧杀抢掠,母亲死在敌人的刺刀下,更激起了我报仇雪恨的决心。我暗暗发誓:不打败鬼子,不解放人民,我死不甘心!
第二天,昏暗的太阳刚从东边山头上冒出来,我忽然从洞口发现了东边山坡上来了十几个鬼子,正直地朝我们走过来。
“坏啦!我们被鬼子发现了? ”为了引开敌人,我一面想着,一面把匣枪插进怀里,爬出洞去,顺手扛起一个高梁秸,急急地朝西走去。
鬼子发现了我,大声叫喊: “苦力!一一苦力!——”、“站住!——站住!”
我装作没听见,不管他们的大喊大叫,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鬼子一看我不听他们的话,就朝我一边打枪,一边追赶过来。我干脆把高梁秸一丢,飞也似地跑了起来,一连跳了数道地堰。很快就钻进山林里藏了起来。鬼子追来搜查了一阵,也没多久留,就走了。
我看鬼子走了,想起来,但这时觉得脚疼得要命。原来在我跳堰时,把脚脖于给折断,不能走路了。好歹,我爬着折了一根小树枝当拄棍,一拐一瘸地来到凤凰山下的一个山洞里藏了起来。这天是年三十,要在事变前,再穷,我们一家也团聚一起吃顿团圆饭,可这天,我一个人在山洞里没吃没喝的苦熬了一天。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落山了,我又拄着棍子一步挨一步地来到亓家林看莹林的张五子家里。张五子家是我们的一个联络点,他的儿子当八路军,是我们的军属。他一见我到他家来了,又惊又喜,忙把我扶到屋里问怎么来的。我一五一十的把遭遇情况向他说了一遍。老张听了,忙叫他女儿苗子去笔架山前地堰屋里。把侯队长他们领到家来。
同志们一见面,高兴得不得了,互相说了些彼此耽心和焦急的话。房东老张忙把他准备过年的东西拿出来,热情地招待了我们。
这时,警卫员张传财同志对我说:“这里离我家不远,今夜我先回家一趟,与家里商量好,来接你们去。”
我们同意了他的意见,饭后,张传财同志就回家去了。约摸当夜十点多钟,张传财同志和他三哥张传富同志一齐来到我们住处,把我们接到他家去了。
一到张传财家,他家大爷可高兴啦!一面布置岗哨,一面叫家里人又包饺子又炒菜,热热乎乎地叫我们过了个好年。当夜,张大爷还请来了个大夫,为我看脚,那个热情劲真使我们每个同志感动。至今,我对他们还感激不尽。
张大爷一边让着我们吃喝.一边说:“你们吃饱喝好,到金洞去睡觉,明天我给你们送饭送情报,好好地过个平安年吧。”
金洞很深,里边干燥,离公路又不远,敌人认为我们不敢藏到这里。我们一商量都同意张大爷的意见,于是在吃饱喝足之后,趁着夜深人静,我们就藏到洞里去了。侯队长负责站岗,监视敌人,其他同志就安然入睡了。
躺下不久,天就亮了。约摸八九点钟的时候,在洞口放哨的侯队长爬进洞来,向我报告发现了敌情。我立即叫醒大家,开会商议对策。我们没想到过年了,大白天又在公路边上,会被敌人发觉。出又出不去,跑又跑不了,但是,这里洞深、复杂,有机动余地,鬼子轻易不敢下洞。根据这突然发生的情况,我们决定:就地坚持,应付突变,沉着,机智,听从指挥,不准随便开枪。万一被敌人发现,我们就在洞里拚一死战。我们正在商议的时候,从洞口爬进一个人来,侯队长以为是鬼子,慌忙打了一检。幸亏洞深,枪声传不出去。对方急忙轻声地喊:“我是戴学斋!不要开枪!”
我一听,是庞家庄的抗日村长戴学斋,忙命令说:“快进来!”
戴学斋进来,慌慌张张地说:“局长!你们被鬼子包围啦!”他也说不清我们是怎么被坏人发觉的,说:“鬼子先包围了张传财同志的家,扑了空,把他一家人都抓起来了。这不又把我抓来,说洞里有八路军,他们不敢进洞,硬逼着我进来叫你们投降。”
我听了,严肃地对戴学斋说;“戴学斋!你是共产党员,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我们这队人的生命,现在全在你手里!”
“对!对!对!”戴学斋忙说。
我又对他说:“老戴同志,你是个明白人,我们共产党、八路军能向鬼子投降,做卖国贼当哈叭狗吗?我们宁愿与鬼子拚死,也绝不投降敌人!”
戴学斋很为难的样子,求我说:“局长,我也不回去了,与你们一起和鬼子拚了吧!”
我忙解释说:“不!现在还不到拚的时候,鬼子叫你下来,是试探性的,并不真知道我们在这里。你现在回去,欺骗鬼子,就说洞里没有八路,但一定得咬住牙根说。当然,你也明白,如果照实说了,我们虽死,但共产党、八路军绝不会饶你的!你可仔细想想看!”
经过一番教育,戴学斋同志决心下了,他同意回去欺骗鬼子。
临走时,我又对他说“万一敌人亲自下来,你要沉着,不要怕,我们不会轻易开枪的。如果敌人点着灯进来,你想法弄灭它,尽量与鬼子纠缠,拖延时间,磨到太阳落山就好了…”
戴学斋照我的嘱咐爬出了洞,欺骗鬼子说:“皇军,洞里没有八路!”
鬼子队长不相信,又挥着东洋刀威吓戴学斋,领伪警长再下洞去。伪警长只得硬着头皮下洞来了。
形势越来越危险了。从洞石缝里,我们望着老戴一手端着盏小油灯,一手扶着地向里爬。伪警长紧跟在他后头问,“哎!你说真的没有八路军?”
老戴看着前边,借着伪警长的问话,故意弄灭了油灯,说:“没有!”
伪警长更怕死,他见灭了灯,洞里一片漆黑,更加怕了起来。骂着说:“妈的!怎么把灯弄灭了?没有八路就快回去!”
老戴巴不得他这么说,一听忙转身随伪警长出了洞,伪着长又向鬼子报告说:“真的,八路的投有。”
鬼子仍然有疑,又不敢亲自下洞,就向洞里藏毒气,又堆上柴禾燃烧,企图毒死、熏死我们。幸好,这是一个死洞,烟气不好进。我们向里躲了又躲,呛得直流眼泪,老想咳嗽,谁也不敢大口喘气,不敢说一句话,但谁心里也明白,这是敌人最后一招了。坚持!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就这样,鬼子折腾了二个小时,看看洞里没有一点动静,然后才滚开了。
过了很长时间,我们听听洞外没一点动静了,我和侯队长才慢慢朝洞口爬击。洞口被柴禾灰全堵塞了,我俩甩手一点一点地扒开,夕阳的光辉一下照进了洞内。我们从洞口向外望望,寂静无人,但四周到底有没有埋伏,谁也难说定,为了安全,我们没有立即出去,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我们才转移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次鬼子的突然袭击,虽然没动着我们一根毫毛,却将庞家庄的中心村长张明文,还有戴学斋,亓安然、张传富等人抓到据点里去了。这些同志虽然受尽了酷刑,但没有暴露出丝毫情况。正是这些同志用生命保护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