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跟张庭家副团长南征(文/申明铎)

tazz 发表于2017-11-14 15:02:23

张庭家同志,1916出生于山东泰安县,1937年12月参加革命,1939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5月26日于江西省带领部队攻打余千县城途中渡信江时,因沉船不幸以身殉职。

七七事变爆发后,日寇的铁蹄践踏我中华大地,奸淫烧杀无恶不作,激起中华民族极大的愤恨。在中国共产党团结抗日旗帜指引下,全国各地掀起了抗日救国的高潮,泰西人民同全国一样,在山东省委的领导下纷纷起来抗日,先后于泰安夏张镇小学、肥城空杏寺、长清马山道士庙和汶上永安寺等地组织起抗日武装,参加者有工人、农民和青年学生。他们凭借着长矛大刀夜袭肥城,消灭了维持会20多人,处决了维持会长范维新。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这支刚刚组织起来的游击队,手持大刀在夜幕的掩护下偷袭了界首村和火车站,对熟睡的日本兵一阵猛砍!一鼓作气杀死杀伤20多名鬼子和20多匹军马,缴获了一部分枪支弹药。从此,鲁西人民抗日救国人心大振。山东西区人民抗敌自卫团威震泰鲁西,张庭家同志就是其中的一员。

随着形势的发展,山东西区人民抗敌自卫团先后整编为: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六支队、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三旅运河支队第四团、教三旅第九团、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七纵队二十旅五十九团和第二野战军五兵团十八军五十二师一五五团。张庭家同志始终战斗在这支英雄的部队里,十几年来呕心沥血为这支部队的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直到奉献出他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1947年初,解放战争开始战略大反攻,我由一个青年翻身农民参军来到部队补入五十九团,先后在团部侦察队、警卫排、通信排当过战士和通信员。5月底,安阳战斗后部队在豫北经过一段时间整训,6月30日夜渡黄河拉开了鲁西南战役的序幕。渡过黄河,昼夜急行军奔袭郓城,歼敌五十五师首战告捷。紧接着又参加六营集追歼七十师的战斗,生俘敌师长陈颐鼎和副师长罗哲东,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8月初,遵照党中央的战略部署,开始千里跃进大别山。炎暑季节连续急行军,后面有几十个旅的敌军在尾追,空中有敌人飞机轰炸扫射,时而烈日当头,时而倾盆大雨浇身。为抢渡淮河,进行了一场激烈的阻击战,攻克罗山和光山后,又进行莽张集和潘店阻击战。一路上不停地走,不停地打。到达大别山之后,我们团曾一度归独立旅指挥,连续攻克了经夫、黄陂、黄安、黄岗和苍子铺等城镇。10月底参加了高山战役,和兄弟部队一起歼灭了敌人5个团,取得了重大胜利,从此部队的士气更为大振,兵员和武器弹药也得到了补充。11月初的一个夜晚,全团集合,高举灯笼火把举行了祝捷大会,表彰了近百名立功受奖的英雄模范。阴法唐政委在大会上讲话时号召全团开展学习英雄张兆林的活动。

12月中旬,我们团归建二十旅之后,紧接着就担负起掩护刘伯承司令员和中原局机关回师中原的光荣任务。12月底,在纵队统一指挥下攻克汝南县城,歼敌一个保安旅和专员公署。三营副政教张波同志在战斗中英勇牺牲。1948年1月中旬,于河南省息县包信集与敌十一师遭遇,由于敌众我寡,一营在战斗中受挫,一营营长郅福田同志顽强指挥战斗,负重伤后被俘英勇牺牲。3月底,会同兄弟部队向阜阳守敌重建的七十四师发起攻击,待敌新五军由南面赶来增援时,我军已达到战略目的。由此牵着敌新五军的鼻子继续北上,以减轻坚持大别山区兄弟部队的压力。在这次激烈的战斗中,六连指导员薛震林和一连排长著名战斗英雄张兆林等同志光荣牺牲。6月中旬,为配合开封战役,我们团于上蔡县东洪桥地区为阻滞敌十一师北援开封展开激战。随后,又在颖河和周口至郾城公路连续阻击敌人第十一师。

1948年7月初,我们团随纵队西进越过平汉铁路,进驻豫西叶县开展新式整军运动。就在此时我被调去给张庭家副团长当警卫员。从此和张副团长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使我感受最深刻的,就是他教我学文化。他经常利用休息时教我认字写字,将他的笔记本送给我,要求我坚持每天写一篇日记,他还经常进行检查并且帮助我修改错别字。令人遗憾的是那时写的几本日记,50年进军西藏之前为轻装全部烧掉了。

10月中旬,我们团离开叶县南下,在张副团长直接指挥下,连续攻克西平、遂平。11月初进至汝南以东,计划利用洪河为天然屏障拖住敌黄维兵团,迟滞其东进徐州增援黄伯韬兵团的计划。随着战局变化,我们团在旅的统一指挥下,急行军进至豫皖边界重镇——界首,由界首乘船南下,终于15日先敌一步赶到阜阳渡口,沿颖河东岸构成防御阵地,对敌黄维兵团展开激烈的阻击战。连续两天的阻击战由三营和一营分别担任,由张副团长亲临前线指挥。15日上午开始打响,一直持续到天黑,战斗非常激烈,就连我这个警卫员也手持驳壳枪对着冲到面前的敌人开火。在这次战斗中,八连连长张金科同志亲自端着轻机枪向敌人射击,为掩护副团长他身负重伤。第二天天刚亮,穷凶极恶的敌人,凭借着优良装备,上有飞机轰炸扫射,下有坦克开道,在强烈的炮火掩护下,成四路纵队轮番向一营阵地进攻。在这天战斗中,一营教导员崔文林同志光荣牺牲。战斗持续到下午四、五点钟,华野三纵等大批兄弟部队投入战斗,开始对敌黄维兵团实施分割包围。至此,我们团圆满完成了阻击战的任务,有力地保障了歼灭黄伯韬兵团的胜利。尔后,我们五十九团展开对双堆集外围小马庄、独立家屋和平固堆一带的敌人实施围歼。守敌正是蒋介石的王牌部队——第十一师。该敌可算是我们团的冤家对头,自1946年9月在章凤集那场恶战中,该敌三十二团曾遭我们二十旅歼灭性打击后,在解放战争中又多次打交道,算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真可谓冤家路窄,这次可算是最后一次打交道了。在这次战役中,张副团长负责组织指挥全团的火力队。由于我军的进攻都是选择夜间进行,他除了夜间在前沿阵地实施组织指挥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前沿指挥所,以便随时观察敌人兵力部署和主要火力点。

一天,我和卫生员孙永和同志一起,跟随张副团长来到前沿阵地观察,吃过中午饭后他到掩蔽部里休息。这时一架运输机飞来向敌人空投补给品,由于风力影响,将一顶坠着大木箱的黄色降落伞丢在我们阵地前五、六十米处。面对那顶降落伞的诱惑,使我产生了抢回降落伞的念头。我转身对着小孙同志说:把你的剪刀给我用一下,这皮包和望远镜你替我保管一会儿,我去将那顶降落伞拖回来,等打完这一仗休整时我们就用它做衬衣,也可以做被里子用。说完我就朝降落伞爬过去了,刚剪断绳子拖着向回爬时,由于降落伞的飘动被敌人发现了,一瞬间敌人的轻、重机枪一齐朝我射击!我拖着降落伞连滚带爬地跌进战壕里,弄得满脸满身黄土,棉衣上还留下几个弹孔。激烈的枪声惊动了正在掩体内休息的张副团长,他出来一看,刚才那阵激烈的枪声原来是我拖降落伞引起的,顿时朝我大发雷霆,厉声厉色地冲着我大声吼道:“申明铎,你去找死呀!我非关你的禁闭不可!”站地旁边的小孙,急于想替我解围,插嘴说:“‘三号’,申明铎说准备用它给你做被里子呢。”那知道他这一说更起了火上加油的作用,使他更加火冒三丈,瞪着那双大眼,怒气冲冲地吼道:“把人都打死了还做什么被里嘛!我命令你马上把降落伞交到管理处去!”这时候,二营杨副营长来谈情况了,这才算替我解了围。当天下午,我就将那顶降落伞交到管理处指导员李俊堂同志那里去了。我跟张副团长当警卫员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向我发脾气,也是唯一的一次。尽管他如此严厉地训斥我,但我从内心非常感激他,明白他是在关心爱护我。他在我心目中不仅是首长,也像是个长辈。

淮海战役胜利结束之后,部队驻河南沈邱县整训时,梁团长、阴政委和李主任的警卫员先后都下到连队当排长去了。一天下午吃晚饭时,张副团长一边吃着饭一边对我说:“申明铎,你是否也在想下连去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我听从你的安排。”这时他语重心长地说:“咱们部队很快就要打过长江去了,我看你还是跟着我一块过江,等过了长江以后你再下连队去。”

过江之后,在翻越马金岭的那天下午,他微笑着对我说:“咱们已经打过长江来啦,革命眼看就要胜利了,你也该下到连队锻炼一下了。并且问我:“你想下连队干什么呢?”我回答说:“你看我能干啥就叫我干啥吧。”他说:“依我看你到连队当文化干事好了。”我赶紧接过来说:‘‘我小时候只上过半年小学,还是个大老粗呢,怎么能当文化干事呀!”他说:“你跟着我快一年了,不是天天在学习文化吗,我看你现在写的日记还可以嘛!只要坚持好好学习,我看一定能干好。”没过几天,部队行军到了浙江开化县城驻下来,新调来给张副团长当警卫员的李金成同志来接替了我的工作。第二天吃过早饭,我背起背包就到团政治处开办的文化干事训练班报到去了,准备学习完了就到五连去当文化干事。

部队离开开化,沿常山、玉山经上饶一带向江西腹地推进。5月下旬,我们团受命攻打余干县城。26日早饭后,团直属队坐在集合场等待出发,这时候只见张副团长同往常一样,着装整齐,腰间扎的那条日式皮带上挎着他那支左轮小手枪,脚上穿着还是我亲手给他做的那双五眼纲布鞋,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我身边经过时还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一直目送着他那高大的身影在前进的队伍中消失了,哪里知道这竟是最后的永别!

行军途中大休息,吃过中午饭继续前进,走了不久就停下来原地休息,大约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前进,开始大家还以为是进攻余干县城的先头部队打响了,但又听不到枪声。又过了一会儿,从前面传来的消息说:先头部队二营五连二排在渡河时船沉没了,有20多位同志都被大水冲走了,张副团长也在船上,现在还没有打捞上来。听说张副团长被大水冲走了,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好像炸了似的。我知道张庭家同志根本不会游泳。等到天快黑了,我们从渡口经过时还可以见到沉船的迹象。第二天驻在余干,听说张副团长等29位烈士的遗体全被打捞上来了。这时候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竟然神不自主地仰面嚎啕大哭起来!我一边哭着一边心里在想,他投身革命12年来身经百战,大江大河都过来了,为什么就在这全国即将胜利的前夕,被这小小的信江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6月4日,我们一五五团在余干城里一座学校的广场上召开了全团军人大会,为张庭家等29名烈士举行了悼念仪式。大会由政治处主任李传恩同志主持,团长兼政委阴法唐同志致悼词,详尽地评述了他的老战友——张庭家同志在八年抗日和三年多的解放战争中所走过的战斗里程。十八军军长张国华同志到会作了重要讲话,并对张庭家等29位遇难的烈士表示沉痛的哀悼。五十二师师长著名战斗英雄吴忠同志在讲话时,含着热泪无限悲痛地颂扬了他的老战友——张庭家同志12年走过的战斗里程。真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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