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尹玮(文/陇海2010.1.22)

dpli 发表于2017-12-02 17:56:30

1910年辛亥革命前夕,母亲出生于山东省肥城县石横镇一个地主家庭,姥爷是中医,家里开有药铺。母亲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却起名叫“八”,意寓女孩太多了。母亲五岁时被迫逼着缠了脚,从此趾骨断裂,后来母亲放了脚,小脚姆指再也未能伸展。姥爷送舅舅们上中学,上大学,而仅让母亲读了一年书,常常骂母亲是“赔钱货”。为了攀龙附凤,在母亲十几岁时将母亲许配给一个年纪很大的地主老头当续弦,母亲还未过门,这个老头就死了,母亲成了“望门寡”。姥姥很善良,疼爱母亲,但与母亲一样在家里没有地位,因为姥爷又娶了别的女人。母亲在这种被压抑的屈辱环境早长大。

当母亲再一次将被指配给有钱的老头时,母亲选择了林姓的年轻读书人,姥姥挺身而出,支持女儿,终于成就了与父亲的姻缘。林家当时是东平县城里一个大户人家。有几百亩地,爷爷是清朝的贡生1906年清廷废除了科举,爷爷未能考取功名,平时奶奶管家。父亲有兄妹六人,加上嫂子,侄儿侄女,一大家子十多口人。母亲婚后伺奉祖父祖母,学习持家做家务,在父亲的影响下,读了不少进步书刊,思想渐有开放。

当卢沟桥的炮火声响起时,父亲投身到抗日战争的洪流中,母亲也经历了战乱,颠沛、丧女之痛。日本鬼子占领了东平县城,在逃难避乱中,母亲的第二个孩子未满周岁因病夭折了,给母亲留下了深深有创伤和对日本军国主义的仇恨。1938年秋,聊城战役后,范筑先等壮烈殉国,母亲长时间没有得到在鲁西北战场上的父亲的消息,有人传说父亲已经牺牲,母亲不相信,在痛苦的煎熬和长期的等待中,每天爬上石横的小山岗,向聊城的方向眺望。痛苦磨炼了母亲的意志,催生了母亲参加抗战的渴望。1939年秋,母亲冲破家庭的束缚,在二伯父的陪同下,去东平县梁村参加了八路军,承担了五区妇女工作。母亲长期被压抑的革命热情迸发了出来,由于工作积极,一个月后母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0年初母亲调至东平湖西,后来当了东平县妇女生活部部长。1941年秋,母亲先调到聊城新民主出版社,后又调专署作妇女工作,1943年秋冬之际,母亲调至南华县永华区工作,直至1948年秋南下。在抗日战争艰苦的年代中,母亲不畏枪林弹雨,不畏风雪饥寒,跋山涉水,始终跟着党,战斗在敌后,在敌人碉堡林立,“铁壁合围”。“三光政策”、饥饿灾荒面前,母亲历经千难万苦,但她始终保持着高昂的革命激情,始终紧密地和人民群众联系在一起,与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斗争。

八年抗战,无数先烈流血牺牲,终于取得胜利。但蒋介石发动了内战,突袭我中原野战军,为了配合中原大军突围,刘邓大军主动发起了陇海战役。父亲与母亲参加到支援前线的斗争中。在我出生的前两天,母亲还在组织妇女摊煎饼,做军鞋,生我的前一天,母亲休息了下来,为父亲赶做了一双鞋。当我迎着陇海战役隆隆的炮声呱呱坠地时,母亲用哥哥的衣衫和小被将我包裹起来。在随后四年的解放战争中,我在母亲瘦弱的脊背上,随母亲辗转。母亲一边工作,一边带着我,这时大哥则由他的干娘左大娘照顾。1947年夏,刘邓大军南下挺进大别山后,冀鲁豫根据地的土改和整党出现了“左”的偏差,父亲被撤销了县委书记等职务,母亲在整党中也受到了批判,母亲被整得几乎跳井。党内斗争的复杂和严酷,没能消蚀母亲对革命的追求、对党的忠贞,母亲在政治上更加成就,更加坚强。在此后的各种政治风浪中,在文化革命的浩劫中,母亲始终操持保持着坚定的革命信念,与父亲甘苦同当患难与共,在解放战争进入全面反攻时,父亲奉调南下,赴鄂豫陕开辟新区。母亲积极地支持父亲的调动,独自承担起对孩子的养育。1948年秋,母亲奉命随军南下,千里行军,路途遥遥,居无定所,三个孩子怎么办?将小女儿送人?母亲犹豫着。母亲曾经历过失去孩子的痛苦,母亲下定决心,再难也要将孩子带在身边。南下前夕,大哥回到母亲的身旁,由于大哥的脚被高粱茬子穿透而感染,脚红肿及象个大馍头,组织上给大哥配备了一匹小马,母亲用布把我绑在背上,带着照顾二哥的左大娘,随兵工厂踏上了南下的征程,这时母亲是兵工厂的政治协理员。一路行军,或乘牛车。晚上休息时母亲借老百姓的门板做床,或铺些麦秸、 黍秫秸睡觉。经河南鲁山、浙江抵达湖北郧阳,母亲与父亲汇合了。大哥的脚伤渐渐好转,这时大哥参加了西进大队,跟随父亲由郧阳经安康,一路行军,抵达汉中。1949年年底,汉中全境解放。

母亲带着我和二哥,乘船沿汉江逆流而上,抵达汉中,这时我已有了记忆。母亲带着我去汉中地委转组织关系,带着我和二哥参加北校场的群众大会......,这时母亲在专署妇联工作。1950年的“六一”儿童节,母亲召集妇联同志们的孩子照集体像,留下我和二哥幼年时的第一张照片。1951年小妹妹出生。后来母亲调至汉中地区人民医院任政治协理员,我和二哥自己养大的心爱的小白兔给医院做实验。1955年春,母亲随父亲调至西安工作,先后在省财粮贸办公室、省供销社、省商业厅工作。1960年冬又随父亲调回汉中,母亲担任了汉中地区卫生学校的党支部书记,直至退休。

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狂潮席卷全国,父亲作为陕西省的副省长兼延安地委书记受到冲击,被当作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受到批斗,后又被军管,停发工资,每月仅发二十几元的生活费。母亲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因房子被没收,被迫几次搬家。全家的生活也仅靠母亲近70元的退休金维持,母亲仍坚持每月给正在上大学的我寄20元生活费,不愿给我增加精神上的负担。1969年夏,我从学校回家探亲,这时二哥从西安市教育局下放到延安,小妹作为知识青年也下乡了,父亲被军管也失去了人身自由,母亲带着两个孙子苦苦的支撑着这个家。母亲维持着最低的生活水平。买最便宜的菜吃,枕巾破了就用块布代替。那时物资匮乏,凭票供应的一点鸡蛋也全部留给了年仅一岁的孙子全全。在文革的逆境中,母亲面对屈辱、困顿和对运动发展方向的未知,内心有困惑、有焦虑,但更多的是对共产主义理想信念的坚守,对革命的忠诚,对父亲的信任。母亲对我说:“运动后期,如果你们的爸爸被打成反革命,我也不会和你们的爸爸离婚,妈妈和爸爸会一直在一起。即使你们的爸爸成了反革命,你们对党的感情也不能改变,不应改变”。母亲廋弱多病的体内,有着一颗忠贞、坚强的心。在风雨飘摇中,母亲豁达的看待许多人和事,坚韧地守护着这个家。对我而言,不论家搬到何处陋室,只要有母亲在,我们就有一个温暖的家,母亲为我们撑起一片蓝天。

回想解放初期,父母借来了爷爷奶奶,堂姐堂哥四人也陆续来到父母身边,加上我们兄妹四人,我们的家成了 一个大家庭。母亲为这个家操心操劳,每逢吃饭,母亲都将好吃点的菜,有限的一点肉、蛋,放在爷爷奶奶的桌旁,并悄悄地告诫我们,不要在爷爷奶奶面前的盘子里动筷子。堂哥堂姐们愿上学的都供他们上学,不愿上学的就供他们就业,记得解放初刚实行工资制时,母亲自己还用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被面,母亲为刚来到身边、即将到农校上学的雨文姐购置了新被面,被面上红色的牡丹花,配着绿叶,十分好看。我很不满,一边哭,一边嚷嚷着说:“妈妈偏心,光给我姐买,不给我买”。那时幼稚的我,不理解母亲克己惠人的心。母亲以广阔的胸怀接纳着众多亲戚:雨文、承璋、承标、雨华、得麻风病的承信、奶奶娘家的侄孙侯宪纪,以及他的孩子小兰等。甚至文革中,在自己已经很窘迫的情况下,仍对前来求助,正在上学的宪纪儿子给以一些力所能及的资助。母亲善良、无私、真诚待人。在家里,母亲总是把爷爷奶奶、父亲放在第一位,其后是孩子们,最后才是自己。母亲辛劳善良、克己惠人的优良品质,至今仍深深的影响着我们。回朔母亲对我们的脯育、教养,回朔以往或温馨、或艰难的岁月。母亲的形象历历在目,母亲是我们的好妈妈,是父亲的好伴侣、好战友,更是一个好党员,一个人民的好儿女。母亲,我们永远怀念您,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2010年是父亲和母亲诞辰一百周年的时刻,父亲的《秋实录》已正式出版,我谨以此文纪念母亲诞辰一百周年。

陇海201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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