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是山东总队干部(原八纵前身),1941年夏调入抗大一分校学习。同去的王勇同志,编入政治队,我编入女生队。
这年11月,日军5万人的兵力,包围沂蒙山区。当时,抗大(一分校)、一一五师、山东分局、(省)战工会等首脑机关被日军包围。
女生队被几挺机枪围堵在蒙山的大古台。在沟内,我抬头看到穿黄衣服的鬼子兵和穿黑衣服的汉奸狂叫:“捉活的!捉活的!”
我们从沟底下向西快跑,王秀英突然中弹倒下了。我扶起她一看,胸前流血,要扶她走,她说:“我不行了,你快跑吧。”
在前边麻文轩同志又倒下了。刘志爱烈士女儿(编者按:疑似为垛庄八楼刘“燕翼堂”烈士刘晓浦女儿刘增蔼)也牺牲了。杨明同志左耳打穿了,脖子流着许多血。
我弯着腰向前跑,前边不远处持枪卧着一位军事队同学,不知他的名字,他正持枪打阻击,看到我还在跑着,急得就骂:“该死的东西,你卧倒!”
我立即卧倒,问他:“为什么骂我?”
他说:“你一点军事常识都没有,敌射击时你要卧倒,他换弹梭子时你再跑,不要向西南方出沟筒子了,你看那里路都看不清了,许多同志牺牲在那里,你应向西北方向翻一道山梁,向西蒙山突围。”
我说,西北山梁容易暴露,他说:“你不要害怕,大盖枪不容易打着你,沟内敌九挺机枪扫射。”
我一气奔跑,翻过了大高山梁。前边是一条小河,我砸开薄冰,喝了两缸子水,才过了河。
爬上西蒙山,到了山顶,遇上了张达队长。她正在流泪,我问洛林指导员:“队长怎么哭了?”
指导员讲:“她爱人牺牲了。”
队长讲:“你正在发疟疾,快到医疗队去吧。”接着喊队伍集合。
我到了望海楼山下休息时,棉袄被汗水湿透了,一拧袖子就往下滴水。
夜间,到抗大医疗所。看到很多伤员,我走进一间小房子,问:“有人吗?”
里面一名伤员叫着我的名字说:“你给我搞点火来,我想抽烟。”
我说:“到哪里弄火?”
他说:“老百姓锅底还有火,你弄点柴草吹着了,就能点烟。”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说:“我叫王勇,是腹部受伤,肠子流出来了。你给我往家写封信,地址是青州县××村,告诉我父母,说我在外很好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我又到小房间里看王勇,人不见了。
我问医生:“王勇伤情怎么样了?”
医生低沉地说:“他已牺牲了,刚掩埋后面山坡上。”
医生问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说:“我是他的战友,一起来抗大的同学。”
我看到一个担架抬着辛锐(姊妹剧团团长),她膝关节被烧伤,怀孕三个月了。
她问我:“看到陈明没(她爱人,省战工会副主任)?”
我说:“没看到。”
后来我才知道,陈明已牺牲。
不久,敌人来搜山,我们都钻进山洞里。民工都跑了,辛锐被敌人刺死在担架上。
夜里,我们到山下背粮食用自己的单裤(中式)将裤腿、裤腰扎起来,背粮上山。那麦子和高粱都被敌人放火烧糊了,只能用磨推成糊状,拌着水煮熟,一起吃。
几天以后,敌人退了。我们找老乡帮忙,去大古台掩埋烈士的遗体。牺牲的全是干部队学员,场面惨不忍睹。
几十年过去了,今天想,那位救我的同学是否还在?我是那次突围的幸存者。
(我)永远缅怀牺牲的抗大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