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轩访谈录(整理/军英)

柳泉hh 发表于2017-12-08 19:04:30

我娘家是个大地主,有两处地产和房产。一处在铜山县贾汪江庄镇黄山龙村,有地300亩,8间房。一处在峄县棠阴镇西白楼村,有地200亩,房屋8间,我们全家就住在这里。1938年4月日本鬼子把我们家的房子全都烧光了,因为我父亲把地卖了买枪,打日本鬼子,他是中国人卖地买枪,打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知道的了,就把我们家烧的光光的。家被烧的光光了,没办法了,全家就搬到了黄山龙村。搬到那个地方,就和胡大勋接触了,他领导的运河支队要吃饭,我们地主就把粮食拿来给他们吃了,支援游击队这是应该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父亲做的很对。

1943年, 我十八岁嫁给了胡大勋的大儿子胡立言,胡立言当时是运河支队的侦查参谋,我就在运河支队生活了五年。我的老人呢,胡大勋,我当时嫁过去以后,从来不喊他爸爸,都喊他首长。首长对下面的战士关系都很好的,但是呢,他的纪律也是很严明的,不管到哪里住下来,走的时候铺草弄好,院子扫好,缸里的水挑满,这是一点。第二点对家属,对家属毫不留情,不是说自己家属就搞特殊,没有!我们吃的是摊子饭,摊子饭你们不懂,摊子饭知道不?就是由当地老百姓轮流摊派给我们部队送饭,主要是煎饼,在地上摆个碗,拿着煎饼,沾点盐就吃了,没有什么菜的,相当苦的,苦的不得了。

胡大勋也把我们老王家当成“落脚点”。运河支队的干部、战士,也常到这里来。我母亲常说:“亲家来了我都做好吃的,他们吃完俺喝‘刷锅水’。”后来,运河支队经费困难时,胡大勋就找我父亲王明泉商量:“能不能拉我们一把?”我父亲就爽快地说:“抗日的事,砸锅卖铁我也帮!”他一次次地卖地,送给胡大勋,让他给运河支队买枪、买粮、买衣裳。就因为这事,驻在利国铁矿的汉奸就把我父亲王明泉抓了去,逼问胡大勋及运河支队的下落,我父亲咬死口不说。鬼子就让汉奸毒打他,给他灌辣椒水。他的脸被打肿,耳朵被打聋了,还通知我们家:“准备馆材吧!”我们家就赶紧营救,卖了地,花了钱,托伪保长、伪乡长从中斡旋,最后才被放出来。但是呢,我们家里什么也没有了,我们家穷了、彻底穷了。我父亲做的事情是对的,你不支援运河支队,他们要吃饭,吃饭要依靠老百姓,支援游击队抗日,这是应该的,应该为国家尽这个责任,这是中国人的基本素质。

记得1944年的时候,我们被鬼子包围了,运河支队的人两天没有饭吃,就从河里捞杂草,给鱼吃的那种杂草,开始大家宁愿饿着都不吃,后来饿的没办法就只有吃杂草了。日本人先不打我们,就全面包围,想饿死我们,老百姓不许进去,进去就打死,没有饭吃就等着死吧,大家都年轻。我那时才19岁,没办法,首长也没得东西吃,大家都等着饿死。这时候,铁道游击队他们支援我们了,偷偷地给我们送了点粮食,大家才没有被饿死。后来,好像是张光中带大部队来解救,才突围成功。”

我在运河支队的时候,做的什么工作呢,游击队战士们的子弹袋没有了,白天行军,夜里拿个旧的子弹袋给他们缝。也给他们做衣服、补衣服,做些后勤工作,警卫班的警卫员请假回家,我帮他们看枪、看家。

1948年淮海战役前,我就对胡大勋说:“首长,请您给我写个条子,证明我在运河支队工作五年。”他却说:“我两个儿子,死了一个,就你们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你在这里工作应该的,照顾婆婆、照顾我不应该吗?”当时还有一个姓蔡的同志,和我情况一模一样,他就给姓蔡的同志写了证明,反而不给我写。人家算工作,我不算工作,不是说要这个工龄,是他不一视同仁。对别人宽,对自己人严。我这人生性蛮刚直的,我一赌气就到潍坊公安局去参加革命工作了,这样我就离开了咱们运河支队,情况就是这个样子的。要搁着现在有些干部手里有权,自己就一个儿媳妇肯定会照顾的,他不仅不照顾,反而要求更严格、更苛刻,他简直就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典范。我当时对首长是充满怨言的。

我们的老人啊,就是首长胡大勋,对家人要求太严格了,自己的孩子放在最危险的地方,二儿子胡霖是1945年打八丁战斗牺牲的,为了国家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他有能力偏袒他儿子,稍微有一点点照顾他也不会去死的。那时候呢他不利用这个权力,他二儿子就这样勇敢的去了(牺牲了)。我想讲的呢,就是现在的干部,要是都能像胡大勋那样严于律己、两袖清风就好了。我当时也不理解,甚至还怨恨他。想来惭愧,我们没有他那么高的精神境界啊!

我想讲讲胡霖,就是胡大勋的二儿子胡霖,也就是我的小叔子。1945年12月的一天下午,大概有四点多,那时可怜,连个钟也没有,大概是四、五点钟,他来了,我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我的大女儿,大女儿小云才一岁多。他把小云接过去,对我说:“嫂子,你给我保密。”我忙问:“保密什么东西?”他说:“我今天晚上要去打仗了,要去打仗呢,你把小云给我吧。”“瞎讲什么,要孩子自己去生,干什么要小云?”他说:“你给我保密,别给咱娘讲,讲了她不得了。”我看见他小手指头缠着纱布,就忙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猫咬的,其实是他头天作战打掉了一节手指头,打断一节手指头呢才包裹着纱布,我当时不知道。他接着又对我说:“我现在是痔疮发了,不能走路,小云给我吧,这就是我的女儿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能不能回来不知道,你别给咱娘讲,咱娘脾气不好,你看着我的面子就原谅她,你替我照顾好咱娘,我谢谢你。”当时听他这样说,我就来气了,嫌他瞎说八道、不吉利。我现在讲给你们听,就是说他这个年轻人不容易,他忒年轻了,和我一样大,也就20岁,就像是把后事交待好了,这是个真正的英雄,想到自己可能要死,明明还有伤病在身,他却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战场。

他又到后院去看望娘,娘把一双刚刚纳好的布袜子交给了他,又嘱咐他照顾好身体。他对娘说:“娘,我明天再来看你,我现在要回部队有事情了。你以后一定要对嫂子好一点啊。”他什么都交待好了,像有预感一样,交待完就走了。第二天下午人就抬回来了 ,担架抬回来的,人就死掉了、死掉了。”

12月6日下午四点左右,胡霖去看望妈妈和嫂子王玉轩,妈妈给他带上刚刚为他千针万线、密密缝好的袜子。他与她们告别,没有想到竟然是永别!第二天下午,妈妈从牺牲的儿子脚上脱下了这双穿了不到一天的袜子,作为永远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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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12月7日,胡大勋二儿子胡霖牺牲时,穿在脚上仅一天的新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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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回复
  • wing奇奇

    2020-05-15 01:37:10 wing奇奇

    不 应该是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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