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母(文/张腾之女)

玉水桃溪 发表于2017-12-26 15: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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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生活经历和中国现代革命史的发展进程相联系。如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他都经历了。时代决定了意识,意识决定了追求,追求决定了道路。

学生时代的启蒙不必说了,从《千字文》、《百家姓》、《论语》、《孟子》,到《共和国文》、《少年漂泊者》、《水平线下》、《彷徨》、《呐喊》,头脑中记的名词也丰富到“孙中山”、“惨案”、“革命”、“鲁迅”、“成仿吾”、“抗日救国”。

1937年“七七”事变后,抗日救亡组织蜂起。聊城国民党山东第六区专员兼保安司令范筑先与共产党合作,共同组织抗日力量。一些地方士绅也相继拉起队伍。这样,成立了“茌博聊三县抗敌自卫团”,下设三个大队。父亲被邀去任第一大队的书记官(文书)。

自广州、武汉沦陷之后,日军停止了对国民党正面战场的战略进攻,一面对国民党政府和军队实行诱降,一面回师华北集中主要兵力对付敌后的抗日力量。11月中旬,日军集结兵力,配备了汽车大炮飞机向聊城发动了进攻。当时范筑先部队有十几万人,御敌应该不是问题。但由于组织背景复杂,内部不团结,国民党一些地方武装连同封建势力勾结一起反共,因此,在与日作战开始后,有故意延误战机的,有借故脱逃的,致使范筑先被日军围困在聊城城内,终因寡不敌众,与700余同志于1938年11月15日壮烈牺牲。聊城失守后,茌、博也相继被日军占领。范筑先属下三十几个支队互相吞并,各据一方,自此鲁西地区遂成混乱局面。

父亲便觉无甚意思,眼见的勾心斗角与其抗日救国初衷大相径庭,便与同学商量投奔正规部队。此时,中国共产党在与日作战的同时也开始着手进行收编工作。陈庚指挥的一一五师三四四旅六八八团,12月中旬,由副团长率部到鲁西南地区活动,与原范筑先第十三支队和陇海抗日游击支队会编为三四四旅特务团。1939年,杨得志为三四四旅代首长,2月率旅与独立团、特务团、黄河支队会合,整编为冀鲁豫支队。2月28日,陈光、罗荣桓率一一五师一部挺进鲁西开创运西抗日根据地,肖华率东北抗日部队进入鲁西运东地区。11月,国民党五届六中全会决定军事反共。反共公开化,共产党予以反击。

就在这年年底,父亲同几个志同道合者相约同行寻找正规军,下午刚到贺庄鲁西国民党特务大队一中队找到熟人,当晚就遇上了战斗,当场被共产党军队俘虏,参加了人民的军队,分配在一一五师第五支队(也叫运河支队)。父亲原本就是个不擅言辞比较沉默的人,因为俘虏身份更显孤僻,但因为他有文化有思想,而且做事一丝不苟,人称“大学生”、“知识分子”,便被安排去协助布置“救亡室”,其间又显示出他的文采和才干,引起各方面的关注,很快调入宣传队。

1940年1月始,共产党在冀南、冀中、鲁豫、鲁西发起反顽作战,对勾结日寇武装进攻抗日根据地的国民党第39集团军石友三部给予了强有力的打击。3月,毛泽东发表《目前抗日统一战线中的策略问题》指出:“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至5月,第一次讨顽作战全部结束。战斗轰轰烈烈,但宣传队不参加战斗,工作就是发传单、写标语、宣传组织群众,加上有不知轻重的小同志开玩笑喊他“俘虏”,父亲便执意要调出宣传队,经多方谈话才安下心来。再次整编恢复三四三旅,杨勇任旅长,苏振华任政委,成立旅宣传大队,下设三个区队,十二个分队,父亲就任分队长。但“俘虏”的阴影直到1941年被批准入党才得消除。

 父亲后来又做过情报工作、建校工作、教育工作、政治思想工作等等。到1945年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后,毛泽东发表《对日寇的最后一战》声明,冀鲁豫军区组织三路大军展开大反攻,父亲也因工作需要,文化队、参训队、政治队、军事队,一路转调。8月14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8月15日正式签字,至此,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取得了最后的彻底的胜利。但内战仍在继续。8月25日,中共中央发表《对目前时局的宣言》,阐明自己争取和平民主,反对内战独裁的方针和立场。10月10日,国民党被迫在《双十协定》上签字。但不久又发出“剿共”密令。共产党给其以痛击。到1946年1月10日,国共两党共同签订了《停战协定》,同时由国民党、共产党和美国三方代表在北平成立了军事调处执行部,大家都感到有了和平建设的希望。父亲这时才请下假来,6月份赶回家去结婚。结果到家才知道,女方因等不及已另嫁他人。

1947年,毛主席指示:“今后要以主力打到国民党区域内,由内线作战转入外线作战,也就是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刘邓大军6月30日由鲁西南地区强渡黄河,8月上旬越过陇海铁路挺进大别山;陈谢大军由晋南强渡黄河挺进豫西;华东野战军9月初也挺进鲁西南地区,做好了战略进攻的准备。

这年的7、8月份,经组织介绍批准,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结了婚。父亲虽然严肃,但对人并不苛责,处理问题也不蛮横粗鲁,又有文化又有修养,加上他工作第一的作风,是个非常受人尊重甚或敬畏的人。母亲比父亲小13岁,年轻漂亮,勤劳善良,活泼坚强。从苦大仇深的贫农家庭来到革命队伍,满眼满脸满心都是阳光,整天笑啊唱啊,工作积极乐观,同志间像兄弟姐妹一样,人缘极好。

1949年,新华社发表了毛主席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指出:“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号召全国人民“用革命的方法,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反动势力,不动摇地坚决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打倒官僚资本主义,在全国范围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在全国范围内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主体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共和国。”

2月份,父亲被调到第二野战军——既赫赫有名的刘(伯承)邓(小平)大军,第十七军。此时父亲已是团职。经过整顿,部队自桐城出发,经安庆渡江,到景德镇、上饶、贵谿。又经南昌,到长沙,经湘潭、芷江、玉屏,直到贵阳市。10月1日,在行军途中,知道毛主席在天安门上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1950年6月25日,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抗美援朝运动开始。10月25日第一批中国人民志愿军开赴朝鲜。父亲和母亲是第二批派赴朝的,那是1951年。

父亲任志愿军补训团(后改为辎重第六团)政委兼党委书记。先到遵义接兵训练,从遵义出发,经重庆、武汉、徐州、济南、天津、沈阳,到达四平,补充训练后,又从四平经沈阳、安东,进入朝鲜。1954年的春天,被派回国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和全国人民共同组织的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慰问工作,六月又重返朝鲜。下半年又以志愿军代表身份回国汇报工作。1955年的8、9月份调到志愿军后勤政治部(志后政),一到就开始了志愿军组织的大兵团协同作战演习。秋后,志后政搬到成川郡。到1957年的四月份,我的父亲母亲作为志愿军最后一批轮换回国。我和哥哥就是先后在那个时期出生的。母亲说,总后医院就在兴城,在海边,我出生时是早晨,红日也初升,美丽极了,接生军医提议给我起名叫“海丽”,没有实行,因为最后还要听父亲的。我的母亲非常要强,住院没有家属陪伴,产后抱起孩子又跨过鸭绿江回部队,而且一如既往地乐观。回国后他们被安排到总后军官第一预备学校工作。

父亲单名一个腾字。著名书画家刘止庸赠他条幅一副云:“剑拔弩张,虎跃龙腾”。不仅巧妙地镶嵌了他的名字,更描摹出了他的品性:一股正气和威势。父亲属龙,母亲名中一云字。有个“龙赠一朵云”的典故。据清代王应奎《柳南随笔》中记录:有条神龙因获罪天曹,被贬到龙虎山服劳役。期满之际,需要有人向天曹提个醒,此龙才能获释。江西某县令,居官清正。一天他走访龙虎山,了解后帮了那条龙,使它获准返回龙宫。后来神龙用白云一朵来谢县令,为他遮挡烈日。中国文化中的龙云关系是那么的神秘而和谐,龙是神圣勇敢威严权力的化身,云是不离不弃坚贞不渝的象征。所以《周易》说:“云从龙”。现实中我的父亲母亲是严父慈母,他们的关系也是那么的神秘而和谐,他们性格不同,又无恋爱经过,年龄又相差许多,怎么就能不离不弃恩爱相伴至终生。文化大革命中,父亲被人用麻袋包住头拉上不知要开往何处的火车,母亲被送到干校劳动因挂念孩子急得上火,眼睛肿得都封住了。人远离了,看不见了,但他们的心是那么的默契,彼此信任,并坚信天总会亮,是非曲直总会昭然。

我敬佩我的父亲,父亲对待工作是儒家的积极进取精神,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而处世却是道家的退一步海阔天空,知足豁达修身养性。他晚年生活更爱静爱独处,读书画画写字养花饲鸟,偶尔也会吹段洞箫,低徊悠扬而深沉。他也爱和我谈话,在他生命的最后那段时间里,他躺在病床上,还和我谈1949年南下在安顺吃“糊涂饺子”的事情。父亲的心是深沉的,情是深沉的,爱也是深沉的,像洞箫的悠扬与深沉,可感而不可言。

我敬爱我的母亲,她待人真诚,勤劳善良,以助人为乐。她尊重并理解父亲的每一个决定,同时也尊重理解孩子们,给家人以最大的支持和宽容。我在家里算是比较桀骜,比较不懂事的孩子,喜欢了音乐也不管能否长久,要口琴,要笛子,要二胡,要京胡,要小提琴,母亲都会尽力满足我,而且以后也不会因为我半途而废和我算帐。我开始对裁剪感兴趣的时候,剪过窗帘,剪过床单,甚至用母亲珍藏的兰布军装裙换了邻居阿姨的一条破旧的花裙子,母亲知道后,也没有责骂,而是买来6尺花布让我去裁剪,要知道那时候的布票有限,很珍贵。她对让她遗憾令她伤心的孩子也不放弃,也要爱护,也要尊重,也要理解,那是怎样的母爱啊。母亲的心是清澈的,情也是清澈的,爱也是清澈的,一眼望到底。

我常在忏悔中思念他们。

浣溪沙  清明

柳色初开嫩雨停,

婆娑街上脂胭红。

桃城无处不春声。

蜂蝶争拥雕阁栋,

长波追忆故人容。

清明烟火漫依风。


渔家傲

千扫屏山新稳就,

一袭夜雨香帘透。

不见燕归风过后。

凝望久,

前庭宿鸟惊相斗。

风貌依稀长似旧,

曾经梦里双持袖。

横泪几回空伴酒。

频顿首,

流光只取藤花瘦。

(注:藤花,指儿女。)


[双调]殿前欢—清明怀故人

对疏梅,

尖风薄雪遮途灰。

纸钱爆竹一空帷,

便再难相陪。

恨春寒损骨追,

怕梦里捉襟泪,

管甚人憔悴?

残杯不了,

不了残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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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回复
  • 吴彤

    2018-05-05 22:33:18 吴彤

    我母亲也曾是张滕叔叔任团长的17军文工团的一员,担任分队长。怀念老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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