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沂蒙山南下大上海
1949年3月，我从鲁中南军区政治部保卫部调到华东局南下干部纵队，准备参加接管上海的工作。我们华东局南下干部纵队的公安干部，在沂水集中后徒步走到临城，稍事休息后，便于3月29日乘火车南下。火车虽然是敞蓬货车，风急灰大，但速度快，比徒步行军轻松多了，大家还是兴高采烈的。到了徐州，换车沿津浦铁路直接南去，不料到淮河边，因铁路桥被炸尚未修复，大队人马只好又乘原车返回徐州。于4月4日由徐州步行，经淮阴、淮安，到达运河沿线的宝应县汜水镇宿营。这里是水稻地区，靠近白马湖，水产品很丰富，鱼虾、田螺很便宜，双黄鸭蛋驰名中外，北方同志到这里吃大米饭虽然有些不习惯，但鱼虾、鸭蛋吃起来还是满开心的。
由于南政府民党政府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毛主席席、朱总司令发布了进军命令，我二野、三野百万雄师过大江，从九江至江阴几百里的长江防线被我军一举突破。23日，解放了南密、镇江，24日，攻克了江阴要塞，并相继解放了江南的大片国土。捷报传到汜水，大家高兴得跳起来。4月27日，我们乘卡车从汜水到达扬州，5月1日从扬州乘民船过江到镇江。下午乘火车到达京沪线上的丹阳县城，与华东南下干部纵队的其他各路接管队伍会师。这里华东局社会部已抽调684名公安干部和600多华东警校学员集中待命，为接管上海做好准备。华东局社会部按治安、刑警、反特、保卫、秘书、行政编成六个中队，我和钱惠民同志分别担任治安中队正、副中队长。华东局要求，在入城前必须普遍、深入地进行党的城市政策教育和入城纪律教育，以及接管城市的经验教育，集中学习12条入城纪律和济南、沈阳、北京、天津等大中城市的接管经验，深刻领会“按照系统、整套接收、调查研究、逐渐改造”的方针和“自上而下、按照系统原封不动整套接收”的办法。
上海解放已指日可待，为了顺利地进驻上海、接管上海、改造上海，5月10日，陈毅同志在丹阳向接管上海的县团以上干部作了重要报告。由于参加的人很多，只有一部分同志坐在屋内，大部分同志坐在屋外的广场上听。陈老总以他宏亮的声音，配合有力的手势，给我们指出了许多极其重要的问题。他对当前形势和城市政策、党的优良传统、部队纪律等做了精辟的阐述，严肃批评了在丹阳出现的个别违犯纪律的现象，要求把入城政策和纪律当作一桩大事来抓。他说：“上海过去是帝国主义冒险家的乐园，也是国民党进行反革命活动的一个重要基地，旧社会的残余势力很强。我们这次参加接管上海的部队和干部数量很多，究竟是我们以革命方式改造上海，还是被上海旧社会势力所改造，这是值得注意的问题。我军进入上海，敌人公开武装力量是被消灭的，但其无形的势力依然存在，它们会由公开转入隐蔽，帝国主义也会变换方式与我们斗争，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学会用各种方式战胜敌人。现在敌人已在预言，上海是个大染缸，共产党红的进来，黑的出去。还造谣说，共产党只会打仗搞土改，不会做经济工作，三个月就要垮台。我们一定要全心全意依靠上海的工人阶级，团结其他劳动者，争取知识分子，争取尽可能多的民族资产阶级站我们一边。我们只要坚决贯彻党中央七届二中全会的决议，抵制糖衣炮弹的袭击，就一定能够顺利地接管上海、改造上海。”他特别强调指出：“入城纪律是入城政策的前奏，是对上海人民的见面礼，搞得不好，要费很大工夫，甚至挽回不了。”他还风趣地说，野战军在城市不能“野”了。
华东局社会部又根据12条入城纪律，结合公安工作特点，制订了“警员十项原则"，要求入城干部互相竞勉，互相监督，对知法犯法者将从严论处。经过反复学习，为广大接管干部入城后坚决执行党的政策，严格遵守入城纪律，奠定了牢固的思想基础。
根据形势的需要，解放上海的各项准备工作均在有计划地进行。5月20日，经中央批准，以陈毅同志为主任、粟裕同志为副主任的上海军事管制委员会在丹阳成立。军管会决定，公安部入城后负责接管国民党上海警察、特务、党团组织，任命陈赓为部长(后因随军南下未到职)，梁国斌、李士英、杨帆为副部长。华东局还决定，入城后李士英负责治安警察，杨帆负责肃反，王范负责保卫，梁国斌以主持社会部工作为主，并协助上海的接管工作。同时还宣布了对各级警察机关的接管专员名单、内定的市公安局科以上和各分局领导人的名单。至此，上海警察特务机关系统的接管，已从组织、思想、材料等方面完成了必要的准备工作。
同时，在国民党上海警察系统的地下党组织，在地下党上海市委的领导下，为迎接解放、配合接管工作也积极进行了准备。上海地下党从20年代初已在租界巡捕房发展党员、建立组织，至解放前夕，在警察系统(包括监狱)已发展中共党员500余人，建立了地下党委(简称警委)和1个总支20个支部。1949年初，警委遵照地下党上海市委关于“积极地广泛地发展力量，巩固和扩大核心，加强重点工作，依靠基本群众，团结人民大多数，为彻底解放淞沪，积极做好对淞沪的接收与管理而奋斗”指示，领导和发展党员，及时了解和掌握敌人动向，适时开展政治攻势，从内部动摇其反动统治。4月底，警委书记邵健、副书记刘峰、委员苗雁群、马益三等，组织人员收抄解放区电台广播的“人民解放军布告”(即约法八章)，油印2000余份，并编写了对各级警官的警告信，由各支部分散投寄，在警察局内引起极大的震动。不少警官在收到约法八章和警告信后，不得不对自己的破坏活动有所收敛，有的借故辞职，有的离职逃跑。黄浦分局警官吴琼，运了20只汽油桶到分局，扬言要在解放军进城前装上汽油，将黄浦分局烧光，但接到约法八章和警告信后，连夜弃职逃跑。打入市局调查科的地下党员杨俊臣、董行健等五位同志，利用敌人内部混乱之机，将各分局特务报来的准备搜捕我地下党员和进步人士的名单与行动计划报告了党组织，及时采取了措施，避免了一些组织遭受破坏。同时，警委根据地下党市委指示，对毛森一伙潜逃前的疯狂破坏，作了充分估计和应急准备，对党员普遍进行了气节教育和纪律教育，布置广大党员团结倾向我党的警察，争取中间动摇警察，积极开展“互保立功”活动，互相保证不做危害人民利益的坏事，不破坏物资档案，不转移枪支弹药，为解放上海立功。5月25日，在解放军攻入苏州河以南地区时，为了防止敌人的破坏，警委指示各支部纷纷成立“保管委员会”，完整地保护了警察局和各分局的枪弹、档案和物资。
我党中央社会部在上海的情报部门，为迎接上海解放，配合接管，也做了十分出色的工作。1948年底，中央社会部在沪情报部门负责人吴克坚布置情报干部肖大成，成功地争取了国民党警察局员警消费合作社主任陆大公为我方工作，接着又指派林亨元、翁正心策反了国民党上海监狱典狱长王慕曾。5月24日，监狱地下党支部领导全体党员和积极分子夺取监狱的钥匙和武器，将整座监狱置于我党的控制之下，直到监狱所在地区的解放，坚持了三天三夜，保护了被关押在狱中的50多名革命同志的生命安全，同时肖大成和情报干部戴宗义一起，又及时策反了警察分局警备科副科长喻飞，率领机动车大队300余名武装警察毅然起义。
上海地下党和情报部门卓有成效地积极配合，对入城后顺利接管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5月24日，人民解放军先头部队已从西郊挺进市区。当天上午，国民党警察局长毛森匆匆召开分局长、科长以上警官会议，布置应变措施，宣布任命陆大公为副局长代理局长、下令烧毁档案文件。晚上7时左右，毛森下令军统特务警备处长董炳炎将关押在总局看守所内的共产党员沈鼎发和国民党起义投诚人员聂闻远等九人枪杀在总局后院，随后毛森带了一批亲信经吴淞口从海上逃跑。
毛森逃跑后，陆大公在我地下情报人员肖大成指挥下，命令各分局立即悬挂白旗向解放军投降，并提早宣布戒严。25日凌晨，解放军进入市区，解放了苏州河以南地区，警察总局和所有分局悬挂白旗，解放军顺和占领了警察总局和各分局。
- 接管上海警察机构
5月25日夜，梁国斌、李士英、杨帆率领我公安大队的干部，分批从丹阳乘汽车到达上海徐家汇的交通大学，在大礼堂搭地铺睡了一夜。26日凌展，李士英迅速和上海地下党警委书记邵健接上关系，听取汇报，当晚接管干部和警察系统地下党委委员、各支部书记在交通大学胜利会师，共商接管步骤。27日，在地下党员引导下，部分接管干部分别到总局和各分局了解情况，准备接管。28日，梁国斌、李士英、杨帆和各分局的接管专员，分别率领我们接管干部进驻警察总局和各分局，我和钱惠民以接管专员名义进入总局治安行政处进行接管工作。该局原行政处长孙家良已逃跑，由该处保安科长黄东升代理处长维持秩序。我们在地下党许旭东、苗树棠、贾兆吉三同志配合下，到福州路大楼的六楼，召见了行政处代处长黄东升和外事室代理人郑君儒。黄东升向我们报告了行政处的情况。该处共有员警264人，处设秘书室和六个科，即保安科，管治安行政、自卫枪枝等，交通科，管城市交通，下面还有交通警察大队，有五辆交警用的汽车，卫生科，管卫生行政、防疫检疫；户籍科，管户口登记管理等；特营科，管戏院、旅馆、舞厅、妓院等特种营业；考勤科，管员警考勤事宜。还有两个室，即外事室、督察室。外事室管外国侨民户口及出入境签证；督察室是员警的监察部门。此外还有活动警察所，管机动警察的临时任务。还有驻卫警察总队部和义勇警察总队部，它是市民的民警组织，由警察局领导…总之，行政处的任务很庞杂。郑君儒也把外事室的工作情况作了报告。
第二天，即5月28日，我们召开治安行政处各科室和各总队部负责人会议，布置一切接管事宜。5月30日，我们又召开了治安行政处全体员警大会，宣布了各科室和总队部的接管军代表名单和被接管人的名单：行一科(保安科)任芳亭、张志刚，被接管人蔡梦澜；行二科(交通科)刘泮泉，被接管人蒋忠法；行三科(户籍科)孙尚武、娄家庭，被接管人吴炎、许宝驭；行四科(特营科)年子明，被接管人周植榆。会上要求旧员警必须忠实、认真地办理移交和清点手续，于6月15日前交接完毕，交接双方都要在交接清册上签字具结，报处审核批准备案。在交接过程中，原有员警对原来担负的工作，仍负责维持日常业务工作，不得有所懈怠。至6月15日，各科室基本交接清点完毕，还都写了交接报告。治安科、特营科因所属单位多，延长了两天，还专门写了延迟验收的请示报告，工作是顺利的。
6月2日，解放后的上海市公安局正式成立，市军管会、市人民政府发布委任令，委任李士英为市公安局长、杨帆为副局长，废除了旧警察局的原有建制，设立了秘书、人事、行政、社会、刑警、消防、供给7个处和一所警务学校及31个分局。6月10日，市公安局正式发布人事任免命令，任命7个处长和9名副处长，64个正副分局长和科长。其中任命刘少傥为治安行政处处长、钱惠民为副处长、马益三为第二副处长，任芳亭为保安科长，刘泮泉为交通科长，吴炎(陆迅行)为户籍科长、娄家庭为副科长、孙尚武为第二副科长，年子明为特营科副科长，张志刚为卫生科副科长，刘继霖为考勤科科长。钱惠民兼管外事工作，从而加强了各科室的接管工作和日常治安行政工作的处理。
由于接管工作完全是遵照华东局关于“按照系统、整套接收，调查研究，逐步改造”的方针以及市政府关于“一边接管一边恢复”的原则办理的，除原有科室和总队部的负责人给予调动外，其他岗位的员警基本没动，各守岗位，按时上下班，工作和工资待遇也维持原来的不变，因而做到了有条不紊、不错不漏地顺利接交，日常业务也维持正常运行。
6月9日，为了整顿治安秩序，确保社会安定，防止敌人破坏，市公安局发出了公行字第4号布告：《关于驻卫警、义勇警和私人枪支管理办法》。规定解散义勇警及其各级组织，该队人员必须携带枪支、枪照，于7月5日前按级缴送。驻卫警(请愿警)和私有的自卫枪支，必须到行政处保安科登记换照。对驻卫警，批准者发给枪照臂章。当时全市有3662人前来登记，实发臂章3150只，全市还收缴了公私枪支2021支，子弹21471发。毛森逃跑前，虽然下达了烧毁档案材料的命令，但由于我打入敌人内部地下党员预先做了充分的应急工作，并争取团结了一批进步员警，在他们千方百计的保护下，除人事室政治处调查科等部门烧毁少量档案外，其他的基本上都保存下来，共接收档案111224卷。整个接收工作有条不紊、秩序井然，顺利完整地完成了接管的历史任务。
在摧毁国民党警察机构以后，我们接管人员从接管之日起，遵照市军管会和市人民政府关于严格贯彻“约法八章”，对报到的旧人员一律不作俘虏、不加逮捕，遵照“一面拿过来，一面工作”的指示，严格执行了对旧人员的政策，责令他们在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忠于职守，在军管代表监督下，维持社会治安。告诫他们，如果由于玩忽职守而出了问题，就要追究他们的责任。市公安局成立后，解除职务的旧警官，经过审查教育后，仍是量才录用，安排适当工作。6月7日市公安局召开员警大会，陈毅市长亲自到会讲话，希望员警认清形势，认清共产党的接管干部和日本投降时国民党“接管大员”的不同，指出只要转变立场，拥护人民政府的领导，忠心为人民服务，政府将根据他们的表现，一面录用一面教育，有功者奖．，犯罪者罚，决不让一个要求为人民服务的人没有工作的机会，但对不愿悔改，企图利用人民的宽大，从事潜伏破坏的坏人，定当严惩。号召大家反省自己，转变立场，努力学习，为人民服务，争取立功。陈毅市长的讲话在绝大多数留用人员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接着各级领导干部深入到留用员警中，反复宣传党的政策，不断进行政治思想工作，并成立了学习委员会，把留用员警和接管干部合编成学习小组，学习政治形势和政策纪律，开展“警察人民还是人民警察’’、“怎样做一个人民警察”的讨论，并在生活上给予照顾。6月份，在未正式定薪前，每人发给生活费2000元(老币)。在政治思想和执行纪律上，对留用警员和南下干部一视同仁，严格执行“有功者奖，有过者罚，犯罪破坏坚决惩办”的政策。局长李士英在局务会上提出：“凡公安局的干部员警，视工作好坏为准则，而不以新旧人员之分。以忠诚为人民服务为最高标准。”7月1日，北站分局留用警察董伟生，在执勤中因盗匪开枪拒捕而殉职，市公安局为此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批准董伟生为烈士，对其家属从优抚恤。这在留用员警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认为共产党言行一致，对旧人员严格按照“约法八章”办事，赏罚分明。10月12日，行政处秘书张醒夫和特营科经济股副副股长连世忠因遗失了各自的臂章，均记大过一次。12月12日，特营科员警侯毅在查抄一家地下银元铺时，思想麻痹，在不明对方身份时，竟与一歹徒握手，被该歹徒趁机掏枪打伤另一员警，尔后逃跑，为此侯毅被记过一次。虽然他们都是解放区来的干部，但也都受到了应有的处分。
旧警人员是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工具，情况十分复杂，如果不加甄别，不分好坏，一律留用，不仅失去人心，而且也很危险。因此，应根据当时情况，在大胆使用的同时，抓紧进行甄剐，做到心中有数。在1949年7月，遵照华东局“关于机关部队的整编节约方案”，对1014名巡官、股长以上警官和政治面目不清的员警进行了集训审查，组织他们学习党的政策和形势，发动他们控诉国民党警察镇压革命、鱼肉人民的罪恶，在提高认识的基础上，号召他们主动交代和揭发问题，结合内查外调，对留用警员进行了审查，对400余名不适合从事警察工作的人员进行了清洗处理(有部分自动辞职)。这样，绝大多数留用人员经过审查继续留用了，有的还当了我们的科长、股长，从而更加稳定了他们的情绪，提高了他们为人民服务的信心。
市公安局治安行政处主管的工作比较庞杂，整个上海市公开性的治安行政事务几乎全部包揽下来。在接管上海烂摊子之后，为恢复社会治安秩序和巩固人民政权发挥了重要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