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傥八十回首》四、转战鲁南(下)

志明与春娇 发表于2018-01-05 15:56:54

-巧过滕费公路

    5个月前,蒋介石曾妄图在华东战场上举歼灭我华东野战军,迫使我军退到黄河以北,占领整个山东解放区。他曾命令他的陆军参谋总长陈诚亲自到徐州指挥作战,严令他的部下说:“国军胜败,全系鲁南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可是现在他有点失望了,从峰枣战役歼灭蒋军整编26师的第一快速纵队开始,2月上旬又在临沂以南,一举歼灭了他的42集团军郝鹏举部的两个整师,并活捉了郝鹏举。接着打了莱芜战役全歼李仙洲集团军6万多人,孟良崮战役又全歼了蒋介石的王牌军74师。不到5个月的时间敌人就丧失了几十多万人,而得到的却是几座空城。

    敌军连续不断的失利,确实使蒋介石大伤脑筋,他下决心非要在华东战场上决死战不可。

    大约在6月初,我军区机关正在天宝山两泉庄召开全区军政干部会议,传达华东局关于当前形势和坚持敌后游击战争的指示,突然接到急电报告,蒋军进攻我解放区的第二批部队,已经到达滕县梁邱带,正向白彦城前方向进犯同时,费县方面的敌人也出动到铜石一带,扬言要向天宝山进攻。敌人来势很猛,必须立即采取紧急措施。会议草草结束后,军区立即决定从两泉庄出发,向分区铁道附近敌人的空隙地区转移。

    我们刚转移的第二天,敌人就窜到了天宝山区,连日本鬼子都未敢到过的天宝山革命根据地,却被这些豺狼般的蒋介石反动派糟踏了。跟随进山的是过去的逃亡地主还乡团,他们对山区的情况很熟悉,一些偏僻的山沟山洞他们都知道,我们隐蔽在山洞里的部分伤员被拉出去杀害了,埋藏的军用物资也搜去了一部分,群众的粮食鸡鸭更被抢走了不少。他们像土匪一样,烧杀抢掠阵,没有扑到我军区机关,黄昏前就逃回据点去了。我军区机关离开两泉庄,行至距津浦路仅十多里的东郭附近。这里驻有一个敌保安队,大约20多人,我们刚刚经过一段时间的整训,面对敌人的猖狂进攻,个个磨拳擦掌,都想出出气,拔掉这个据点。当即决定由特务团的部分兵力,配合一分区的十五团,出其不意,来一个突然袭击。经过一天的激烈战斗,敌保安队20多人全部被歼,抓来的俘虏,很多是还乡团和逃亡回来的恶霸地主,他们作恶多端,民愤极大,当地区乡干部致要求带回去就地处置。这些家伙,最怕我区乡干部,听说要交给区里处理,吓得魂不守舍,都想逃跑,其中有两个人是当地很有名的还乡团头子,他们在押送的途中,挣脱捆绑的绳子逃跑了。我们立即派了几个干部战士去追两个坏家伙,一个逃到路旁的深水塘里,被我战士枪打死了,另一个逃到山沟里,最后还是被我们抓回来枪决了。

    打掉东郭,清理了保安队、还乡团以后,我们决定向滕县东的山区转移。下午3时,行军到达冯卯西山,不远就是滕费公路,前面还有条大沙河冯卯有敌人据点,驻有大队人马,西边离津浦路不到20里,南边离滕县城只有十多里,是个十分危险的地区,搞不好将有场恶战,但队伍必须尽快通过去,横跨滕费公路, 越过沙河,才能到达滕县东山区。

    我们顺着条山间小道,进到东山口时,前面传下口令:“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一个小时过去了,怎么还不前进呢,同志们有些纳闷,不了解领导是什么意图。这个山头回旋余地很小,若是打起来,是非常危险的。大家正在胡思乱猜的时候,前面传来口令:“除去伪装,飞速前进”。我们当即除去为防敌机轰炸扫射头上伪装的树枝,穿着草绿色军装,四五百人像条长龙样,顺着山路,浩浩荡荡直奔滕费公路,穿过冯卯北郊的弯曲小道,跨过公路和大沙河,扬长而去。驻在冯卯的敌人岗哨,看着一队人马大摇大摆地经过,以为是他们自己的队伍过路了,没有打枪,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现不是他们的人,再集合队伍尾追时,又被我们预先埋伏的军区特务团阻击住。此时,我们早已穿过公路和沙河,直奔滕东山区去了。我们进山后的第一站是住在辛庄带,离公路已是20多里了,这里是我们过去的老根据地,比较安全。

    住下以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刚要出冯卯西的山口时,敌人的大批部队正好在滕费公路上经过,等到敌人的部队过去以后,我军抓住敌军行军中断的短短空隙,出其不意,插了过去。这不能不说是次冒险的突围,也可以说是一次机智巧妙的战斗。这里要特别提提的是我军区政委傅秋涛同志,这是他机智勇敢、灵机应变、果断指挥的结果。傅政委早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时期就转战鄂豫皖地区,有丰富的游击战争的经验,有决战决胜的指挥魄力,这次突围虽然非常危险,但情况紧急,敌我力量处于悬殊地位,必须果断地采取措施在山下,敌人还弄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的时候,我们已经大模大样地通过去了,有这样大智大勇的指挥员,什么样的困难不能克服!什么样的敌人不能战胜!

-糜山顶突围

    我们在辛庄住了没有几天,敌人已经发现我们军区机关在这一带活动了,妄想吃掉我们据侦察的情况,敌人从滕县枣庄梁邱等几个据点,调动了些兵力,分三路向山区进犯,企图包剿我们同时,在我们的周围,敌人也部署了许多兵力,在津浦路两侧,有几个整编师正在向北进犯,滕县以东的山亭、徐庄一带也有敌人占领我二分区的敌情。一直是处于十分紧张的局面。敌人的部队来来往往都在枣庄、滕县、峄县等铁路交通线上经过,已驻扎了相当数量的部队。我二分区的兵力很薄弱,又是刚成立起来的新兵团,连续遭到敌人袭击,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我军区机关仍在这块地方活动,肯定是要吃亏的,因此,决定向东转移到三分区,以抱犊固山区为依托,配合三分区的主力部队19团,伺机打击敌人。

    我们到了抱犊崮山区以后,这里也不是安全地带,敌人是数万大军压境,分几路行进都要通过。山区有时一个村子敌人部队刚刚过去,我们的部队又来了,村子里的老百姓早已逃跑空。

    部队吃饭也成间题,一是弄不到粮食,往往要到离村子好远的地方才能搞到些粮食; 二是搞到的粮食都是原粮,如小麦高粱需要加工,村子里的老百姓都跑光了,谁来给你磨面做煎饼。有一天我们转移到糜山顶已是夜里12 点钟了,十多个小时的急行军,大家已经疲劳得够呛,谁也不想动。没有饭吃怎么办?伙房的同志千方百计搞到一些麦子,磨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煮小麦饭吃小麦,在山东来说是最好的细粮,做什么都好吃,可是麦粒煮成饭我们可没有吃过。高粱米饭吃过,煮好了吃起来还有些粘性,可是小麦怎么煮还是硬的粒粒如绿豆那么大,味道既涩又苦,嚼不烂,咽不下。有时吃下去还会拉肚子,闹胃痛没办法,大家又饿又困只好硬往肚里咽比较起来,睡觉更是当务之急,大家真想好好睡一觉,可是情况瞬息万变,这里离梁邱很近从糜山顶到梁邱只隔道山梁子。听说贾汪方向的敌人也到梁邱来了,大家睡觉都不安稳, 随时准备战斗。

    第二天拂晓,队伍集合后刚准备出发,忽然侦察员报告,前面山头上有敌人,通不过去队伍只好就地休息,等待命令。大家早饭还没有吃就集合了,现在都饿着肚子焦急地等待等呀,等呀,一直等到中午12点了,好容易才找到靠梁邱南山沟里的条小道,可以勉强通过,部队就选择这里作为突围路线,但四周山头上都有敌人,不用望远镜就可看到游动的队伍,只是敌人还没有发觉。我们必须在敌人没有发觉之前,突围出去。

    行动前,首先把队伍重新编队,机关干部有枪支的,都编到连队战斗班组里去,不下连队的,也要组织起来,指定应付紧急情况的临时负责人。

    文工团的女同志,也插到男同志中间,由专人照顾。领导同志骑的马让给了病号和行动困难的同志骑。

    在我冲下山头时,看到一位生病的文工团女同志走不动了,坐在地上,我就立刻让她骑上我的马冲出了包围圈。特务团派了一个连在前面警戒着敌人,另派了二连副连长陈胜军带了个加强排,专门阻击梁邱方面的敌人,掩护机关首长及部队以最快速度突出去。我们冲出山口的人不到半数,就听到后面枪声响了,我特务团的警戒排已与敌人接火了,敌人以数倍于我的兵力争夺我军的阵地,几次冲锋都被我们打退了,可是敌人仍不甘心,集中炮火猛打并蜂拥而上。陈连长见此情景喊:“大家沉着冷静,靠近了再打”各班把机枪和手榴弹准备好,瞄准敌人,看着敌人50米30米10米,有的快要爬到我军前沿阵地上了,连长喊了声:“打”我们的机枪手榴弹步枪齐飞向敌人。我们的战士,有的已和爬上来的敌人拼了刺刀,用石头向爬上来的敌人砸去。大部分的敌人被消灭在前沿阵地上,其余的都跌跌爬爬地逃了回去。我军也牺牲了几个班长,排长受了重伤,副连长陈胜军同志见此情景,不断地鼓舞着大家的斗志“同志们, 坚守阵地,狠狠地打,让军区机关首长尽快地安全通过!”。此时,陈副连长见子弹快打光了,手榴弹也不多了,就问二班长:“子弹打光了怎么办?”二班长和战士们齐声说:“就是用石头砸也要把敌人打回去,任务完不成,决不离开阵地!” 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坚守阵地,争取时间,让军区机关的同志安全通过去。最后,爬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我军已经是寡不敌众了。我们英雄的战士,与敌人拼刺刀,拖住敌人阻击任务胜利完成了,可是,这个英雄排回来时只剩下几个同志,副连长陈胜军同志也壮烈地牺牲在阵地上。英雄们的壮烈牺牲,换来了军区机关同志们的安全转移。他们勇敢无畏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感染了部队官兵。直到现在,许多同志回忆起糜山顶突围时的情景,仍是感叹不已,对这些英勇牺牲的同志寄以无限深情的怀念。

-迎战六月风雪

    从糜山顶突围后,又经过几天的急行军,经卞庄小杨庄,到达苍山县委所在地傅庄。

    这中间遇到过几次敌人大部队的袭击,总算突出了敌人的重重包围圈,在几次的突围中,最艰苦的要算小杨庄的突围在这次突围中,我们经历了历史上罕见的六月奇雪,受到狂风骤雨雪花冰雹的袭击,出现了饿死人冻死人的悲壮场面。6月8日,我军区机关到苍山县的卞庄这里,原是三分区专署机关和19团的驻地,由于敌军多次进犯,机关和部队早已转移了,只留下几个留守人员。他们说,分区机关在小杨庄带活动。

    为了及时与三分区的机关部队取得联系,我们连夜赶到小杨庄。已有几个夜晚没有睡觉了,大家实在疲惫不堪。原想到小杨庄以后,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不料,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天刚麻麻亮,突然听到小杨庄东北,机枪声小炮声响成片,担任警戒任务的特务团与窜来的敌人打起来了。另外,还有一股敌人窜到小杨庄的北村,离小杨庄只有二三里,与警戒的部队也打响了。这时,大家遇此突然情况,毫无思想准备,以为敌人进村了,纷纷要往村外跑,我与军区机关的秦协理员立即招呼大家到河滩上集合,按原来的建制编队,准备出发。部队集合好了,恰恰不见傅秋涛政委,我立即派侦察科长郑惕同志带了几个侦察员进庄去寻找,当赶到他的驻地时,见傅政委正在同警卫员烧文件。郑科长喊了声:“傅政委,敌人来了,快走” 傅政委镇定自若地说:“慌什么,敌人还没有进村呢,来得及”。一面扑灭残火,一面拿起行李就走。见到傅政委来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队伍立刻行动。沿着沐河东岸向东南方向前进。当行至离杨庄五六里的个村子时, 特务团的领导同志赶来了。队伍暂时停下来休息,听取特务团翁占元团长、刘金山副团长的汇报。

    原来在杨庄袭击我们的敌人是从临沂方向出来的,约三四百人,是向卞庄兰陵方向去的。是途中遭遇经我特务团的同志打了一下就跑了。我们这才如释重负,放下心来。翁团长还说,他们已与三分区19 团联系上了。据19团反映,周围的敌情还是很严峻的,必须迅速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军区首长决定部队继续东进,向苍山县委所在地傅庄涌泉前进。

    我们是夜里到达小杨庄的,早晨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又出发了。从杨庄到涌泉一片大平原全是黑泥地。在历史上,沂蒙山区山洪暴发时,沂河与沐河两河洪水泛滥,连成一片汪洋,大水过后,也都是常年积水,几乎成了沼泽地带。这次行军又遇到恶劣气候,风雨交加,很像是当年红军长征过草地一样。我们拖着饥饿疲惫的身子,在泥泞的水地里行军显得更加沉重。有的同志背包背不动了,只好让别的同志帮助,实在背不动了,就放在马背上驮,一匹马上驮着十几个同志的背包。几个同志互相搀扶着走,有时脚陷进了黑泥坑里,拔出来很吃劲。几百个人在这样一条泥水地里经过,一路几乎成了泥水浆,拔出脚来还叭哒叭哒地响,远处听来,还以为是枪声呢。走不多远,忽然刮起了东北风,时而夹着雪花和冰雹,打在脸上很疼。有的同志头上戴了顶斗笠还能抵挡阵子,大多数同志都没有有时实在受不住了,就脱下褂子蒙在头上。这样脸是好受些,可是雨水从衣角上裤腿上往下直淌,全身衣服都湿透了。

    由于雪花与冰雹的侵袭,有的同志把背包顶在头上挡住脸,有的几个同志互相偎依着起走,但终难抵挡风雨寒冷的袭击最后,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好把背包打开,拿出毯子披在身上,千方百计使自己疲惫的身子暖和些。但是,哪会想到,毯子的吸水量大,湿透了的毛毯,越背越重,简直想把它丢掉,但又怕冷,好容易背到目的地,有个同志把毯子用秤秤,光毛毯就有40多斤,真够呛!

    我们从离开天宝山那天起,已有十多天的急行军了,缺吃少睡,体力消耗极大,时至六月,大家穿得都很单薄,没想到老天也和我们作对,下起了奇雪,气温骤降。同志们又累又饿又冷,有的同志实在走不动了,坐下来休息。可是,坐下来就立不起来了,如果不是别的同志拉他一把,那就永远起不来。保卫部的饲养员王风山就是这样死去的。他是一个老战士老饲养员,对部队的战斗生活比较有经验。在行军途中,我看他年纪大些,几次问他:“老王,你怎么样?冷不冷?”他总是坚定地回答:“不冷,走得动” 幸好,他身上穿着雨衣,比起别的同志来要好一些。

    文工团有十多位女同志,她们始终跟着我们机关起行军,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情况下,她们的困难更大了。我们发扬了糜山顶突围时的互助精神,身体好的男同志,照顾女同志,并把她们的背包放在马上。看她们确实是步履艰难,就叫她们拉着马的笼头缀绳尾巴,拖着走,一匹马要拖五六个同志。王风山的马,就是因为拖着好几个女同志,而自己落在部队后面去了。到了宿营地,我参加了军区首长召开的会议回来时,才知道王风山掉队了,随即派了几个同志去找,但他再也回不来了,就这样冻死在路上了。王风山同志为革命工作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我去鲁南军区,他一直跟随着我,他的敦厚朴实的音容笑貌,至今还深深留在我的心坎里。王风山同志的牺牲, 使我非常难过,文工团里有一个女同志叫钟晓岚,她的年纪最小,我们见她实在走不动了,就派了一个侦察员老杨同志照顾,她硬是被老杨拖着走过来,才得以生还的。在危难之时,同志间的革命友爱精神是最可贵的,也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到了涌泉,就像到了自己的家,县委负责同志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当知道有些同志累倒在路上时,就动员干部和群众沿途寻找抢救,从泥路上,草垛边背回来不少,受冻而昏迷的同志背回来就放到群众家的热炕上,精心护理,用温水擦身,灌些糖姜水,热米汤,绝大部分的同志都被抢救过来了,但也有些同志没有找到,后经检查清点人数,在这次行军中因冻饿致死的同志就有49人,王风山同志就是其中的一个,鲁南公安局的李股长,也是这次牺牲的。想起当时同志们与狂风雪雹搏斗的场面,真是惊心动魄。这是我们坚持鲁南解放战争中最艰苦的一次战斗。

-转入战略反攻

    军区机关在杨庄突围后,由于遭受了一些损失,干部战士情绪有点低了,急需进行整顿,以统一思想恢复精力补充装备。而当时三分区敌情严重,又没有一个可供军区机关进行休整的安全地点。在这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华东局及指示鲁南军区机关暂时转移到滨海地区作短期休整。第二天正好天气放晴,沂河也没有大水,军区特务团先派了警戒部队,监视着沂河岸边的敌人据点,机关部队加快步伐渡过沂河,到达滨海地区的李家庄一带休整。

    滨海地区是山东解放区,最东边的一个老解放区,党的工作基础比较好,在日本鬼子统治时期,敌人也很少到这里来。我们到达时,滨海军区和郊城县委早已派人来接待我们,动员地方群众立即把最好的房子腾给我们住,并调拨了批大米白面猪肉禽蛋慰劳我们,还专门拨了一批衣服被褥日用品给我们,解决部分同志缺衣少被和日用品的困难。这样就在物质上得到了一定的补充,在精神上也是个很大安慰,争得了很好的休整时间。

    我们军区机关到达滨海地区的当天晚上,床铺还没有搭好,兵站的同志就给我们送来了报纸文件和信件,特别使我感到惊喜的是收到了剑平(华丹)同志以弟弟的名义写来的一封信。在这样大兵压境出生入死的频繁战斗中,多么想知道华丹同志的消息啊!此时,意外地接到了她报平安的信,心情是无比激动,真是不知怎么感谢交通站的同志。

    华丹同志在信中告诉我,她已调到山东省荣军学校工作,现在也转移到滨海地区的五莲县了。山东省的机关和华东局也转移到滨海地区了。信是以弟弟的名义写的,说明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意识到由于战争的流动,我有可能收不到这封信。的确,如果不是突围到滨海地区来,我可能真的难以收到。在惊喜之下我也立即写了一封回信给她。与我同屋住的温宁同志看出了我那难以压抑的激动之情,顺口问我是谁来的信,我有意识地瞒他,说是弟弟来的。他微笑了一下,从他笑容中可以体会到那种不便多问的含义,我也不便作更多的回答。这次通信虽然比较简短,但把我和华丹的心联结得更紧了,为以后的结合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为了配合刘邓大军强渡黄河,挺进大别山,华东野战军的一纵队和四纵队,从鲁中插回到了鲁南,攻克了费县城,并围困攻打滕县县城的敌人,以便拖住蒋军进攻山东解放区的部队,使敌人不能回师西去。我们鲁南军区的同志听说一纵队和四纵队插回到了鲁南战场,无不精神振奋,恨不能插翅飞回鲁南,迎接兄弟部队的到来。1947年7月,鲁南军区机关的同志经过一个月的休整,已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了,机关决定挥师鲁南,配合主力作战。同志们不顾沂河大水,争相泅渡过河。一夜之间全部人马已经胜利渡过了沂河洪流,返回到鲁南山区了。在这次渡河中,鲁南行署的秘书处长张琳和一名战士不幸被洪流吞没。

    我们回到鲁南战场以后,立即派人接管了费县县城,投入了支援攻打滕县的战斗。山东的气候七八月份正是大雨季节,全年的降雨量这个期间要占一半。我们回到鲁南以后,几乎天天下雨,长时间在雨中行军,个个脚上都生了湿气病,凡是穿鞋子的地方都生了红水泡,像是涂上红药水样,痒得难受。每一次坐下来休息时,总要先把湿鞋子脱下来,争取几分钟的晾脚时间,起来走路时再把湿鞋穿上,跑山路不穿鞋是不行的。大家都说为了支援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为了粉碎蒋军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吃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呢?

    刘邓大军1948年6月30日渡过黄河,到8月18日才通过了黄泛区,渡过大沙河,先头部队进入大别山区。愚蠢的蒋介石反动派这时才恍然大悟,弄清刘邓大军强渡黄河的真正意图,急急忙忙地把进攻山东解放区的大批主力部队,调转矛头,追赶刘邓大军。可是华东野战军早已调动好足够的兵力,在鲁西南地区等候着蒋军的追赶部队,胜利地进行了阻击战,使蒋军难以回师南下,有的还没有越过津浦路和陇海路就已经被我陈粟大军打垮了。刘邓大军于8月底全部胜利地到达了大别山地区,山东解放区的军民也转入了战略反攻。

-坚持鲁南游击战

    刘邓大军强渡黄河,挺进大别山,像一把尖刀插进了敌人的心脏,从而粉碎了蒋军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的阴谋,使蒋军不得不调转矛头挥师南下。战争的中心转到陇海铁路线,由于华东野战军的迅速转移,使国民党反动派在鲁南的兵力一下子数倍于我鲁南军队,鲁南形势短时间内仍处于相当艰苦的阶段。

    7月27日,鲁南区党委和鲁南行署从滨海回来之后,在天宝山区的一个树林里,召开了鲁南部分地县委领导和军区直属机关的干部大会,傅秋涛同志做了动员报告,全面分析了鲁南的当前形势,要求党员干部,继续并坚决贯彻鲁南区党委“坚持鲁南阵地, 开展游击战争”的指示,自力更生改变鲁南的艰苦环境,依靠群众开展游击战争,以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为鲁南人民建功立业,与鲁南阵地共存亡。

    各地县委的领导干部回到各自的工作地区后,都按照“县不离县,区不离区”的要求,在当地人民群众的支持下,就地坚持,与敌人兜圈子打游击,鼓舞当地人民的信心和斗志,打击了反动派的破坏活动,保卫了人民群众利益。鲁南军区机关也经历了一段相当艰苦的时期,在华东野战军一纵和四纵攻打滕县还未打下的时候,便接到上级紧急命令,立刻西渡洒河,开赴鲁西南战场。

    军区机关原是以胜利之师来迎接滕县的解放的,对野战军主力的迅速转移, 毫无思想准备,这时军区只有一个不完整的特务团在手(有个营被团政委杜季伟带去枣庄执行任务还没有回来),敌我力量悬殊极大,军区机关决定迅速转移。七八月的天气,阴雨连绵,部队在雨中行军,战斗力消耗很大,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意外局面,军区机关的干部基本上都编入到连队去了。我被派到特务团当政委,宣传部长胡成放任政治处主任,联络部长温宁任顾问,政治部的其他干部也都下放到连队做部队的宣传鼓动工作。

    当时在鲁南山区狭窄地带,敌我的部队很多,敌来我往,一个村子敌人刚走了,我军又来了,老百姓很少有人住在家里。有时敌人大部队来时,住十几个村子,鸡猪鹅鸭一抢而光,我们来时饭都吃不上一次。

    我军夜里到达滕东辛庄时,刚刚住下还未宿营,敌人的大部队来了,我们只有迅速转移,避开敌人的锋芒。又有一次我们夜里行军宿营,就住敌人的邻村还不知道,到山头上放哨时才发现有敌军的哨兵,又不得不迅速转移。还有一次白天行军,敌人从一个山头的东面往南去,我军从山头的西面往北去,互相看到也不理会,匆匆过去,避免了一场遭遇战。真是犬牙交错,一派混乱局面。

    事也凑巧,就在敌我难解难分之际,从大别山突围出来的皮定钧旅两个团到鲁南山区来了,由政治部陈主任率领。他们团的建制虽不完全,也有千把人的队伍。我们知道他们是有名的英雄队伍,虽然长途跋涉,疲惫不堪,但还是有相当战斗力的,这样使我们坚持鲁南斗争的信心大大加强了。但两支部队在一个地区活动,一旦遇到战斗任务不能有两个指挥部。经过双方领导协商,他们有两个团的建制,我们只有一个不完整的特务团,决定由皮旅的陈主任统一指挥。在那极其严峻的形势下,傅秋涛政委很担心我们部队的安危,因此写了一封长信给我,信中一方面是鼓舞斗志,说明鲁南形势虽然极其严峻,但仍要坚定信心,从容对待,鼓励部队要认清当前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树立战胜困难的决心,团结战斗,胜利还是我们的。他还以亲身经历教育我们,说他在鄂豫皖打了15年的游击战争,现在还不是过来了,困难是暂时的,最后胜利肯定是属于我们的。另一方面他也告诫我们,也要注意珍惜爱护我们的部队,军区部队目前只有一个特务团了,军区的安危就依靠这点力量了,不能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这些语重心长的话,深深地感动了我,我当即在部队作了传达,对部队的鼓舞很大。大家一致表示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和危险,我们都要以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保卫鲁南,加倍努力,团结战斗,渡过难关。

    在这之后的四五天,我们部队绕过大炉传山口,敌人的大部队也过去了,鲁南形势逐步有了好转。我们跨过临沂到滕县的公路,绕到天宝山东侧些村庄住下之后,才知道鲁中地区的蒋介石部队主力大部分已撤走了,只有还乡团保安部队驻守在临沂充州等据点内,我们才算松了一口气。于是军区机关和部队就地休整,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与华丹同志重逢

    在我住下的第二天,意外地收到了华丹的一封信。我们又有一年多没通信了,在收到了她的来信,心情该是多么高兴啊!她在信中告诉我,她曾随机关跋山涉水,到过大连和安东,现在已回到渤海解放区的大后方了,现在一切都好,叫我放心。我真是喜出望外,激动得手舞足蹈。我立刻拿着信找到我的好朋友胡成放,告诉他这个特大喜事,并同他商量怎么回信。他看信后说:“写信太慢,找张雄打个电报去”。我们就起兴高采烈地跑到张雄主任住处,把信拿给张主任看。他看信后很干脆地说:“打电报调她来!”。当时山东解放区内已无敌人了,来的路上没有问题,这在我的生活中该是个多大的安慰啊!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更好地工作,迎接亲人华丹的到来。华丹同志接到电报后,不言而喻,更是欢欣鼓舞了,组织上调她到鲁南来,她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了。从渤海到鲁南有千把里路,怎么走法?当时没有火车,也没有汽车,只有步行。鲁中地区的敌人虽然没有了,但是一个女同志走这么远的路,该是多么困难啊!华丹同志心急如焚,说什么也要克服重重困难来到我的身边。最后领导鼓励她说,一路都有交通站,吃住不成问题,就跟着交通员走吧!就这样,她跟着一个交通员出发了。意外的事又发生了,交通员是男的,她是女的,晚上住宿不能住在一起。有一天她相当疲劳,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去找交通员时,人已经不见了,这怎么办?当时是供给制,只要有介绍信和粮票,在解放区内哪里都可以吃饭住宿。就这样她一个人背着背包走啊走啊,直走到了鲁南军区,历时一个多月,风吹雨打,泥里水里,长途跋涉,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熬过了多少难关,终于走到了我的身边。鲁南军区驻扎在孔家汪,可是很不凑巧,我当时正好随特务团去滕县前线,参加阻击增援济南的敌军,没有在家。华丹同志不远千里,吃尽千辛万苦找来,又见不到我,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幸好政治部的张雄主任在家,他热情地接待了华丹,又派人到前线通知我回来。从孔家汪到滕县沙河前线有几百里的路程,来回至少也要一个星期。张雄主任很体谅华丹焦急等待的心情,不等我回来,就先分配她到司令部通讯连当文化教员。有了工作心里就安定多了,我早回晚回她不至于心神不安了。我接到张主任的通知,已是个一星期以后的事了。本想立刻回来,可是部队正在部署阻击打援的战斗。在作战前夜,一个领导人怎么好离开前线呢?正在为难之际,军区张光中司令员到了,当天晚上我把情况向张司令谈,他立刻很同情地说:“你回去吧,人家这么远地跑来了,不能及时见到你不好,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此时,我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地了。

    第二天大早,我就收拾行李,奔向军区驻地孔家汪了,真是心急似火,三天的路程两天就赶到了。我先到张主任处报了到, 张主任说:“你回来了很好,你爱人华丹已来了一个多星期了,先分配到司令部通讯连工作了你住下后,赶快去看看她吧!”。我回到保卫部,让警卫员先帮我收拾床铺,一个人直奔邻村通讯连的住处去了。我见到她时,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真是既高兴又难过,见她身体很健康心里十分高兴;可是看到她长途跋涉,日晒雨淋,又黑又瘦,煞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又很难过。我们亲切地握手之后,她拉我到了她个人住的小房子里,见她的行李简单得可怜,除换洗的几件单衣和被单外,只有一顶小蚊帐。可以想象到,她一路行军该是多么艰苦啊!轻装得什么都丢了,只剩顶小蚊帐舍不得丢。那是为了排除蚊子的干扰,争取夜里睡个好觉,第二天好赶路呢!当时她没有什么东西来招待我,就用她仅有的搪瓷缸子倒了杯白开水,两人边喝边谈起来,倾吐着别后各自不平凡的经历。此时,我才知道在敌人大举进犯胶东时,形势极其严重,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她随机关过海先到大连,后到安东,在那里过了一个时期的“流亡”生活。等山东形势好转后,随机关回到了渤海解放区,这才有机会写信给我。我也把鲁南地区的艰苦战斗生活告诉了她。我们都是战争中的幸存者,生活虽苦,但还是以苦为荣,并深深地庆幸我们还能团聚。这一天直谈到很晚很晚,最后约定第二天她到政治部来,我招待她吃顿饭,以尽地主之谊。那天,我把仅有的几元津贴费拿出来,请伙房同志帮助做了几个菜,买了一壶酒,算是为华丹接风洗尘,也庆祝我们久别后的团聚!前方还在打仗,第三天我就辞别了华丹,又奔赴滕县战场。9月26日济南解放了,特务团的阻击打援任务也完成了,我回到前线的时候,他们还在打扫战场,缴获了不少东西,装备了部队,我也分配到一套单军衣。济南解放后,山东解放区的蒋军据点已基本被打掉,只有铁路沿线和临沂充州滕县还被少数蒋军地方保安部队盘踞着,我军坚持鲁南游击战争终于获得胜利。回顾这段艰苦的战斗历程,我在一次战友联欢会上曾咏过这样几首小诗,现抄下来,做为结束语吧

其一

鲁南大战喜相连,七十四师被我歼。

灵甫敌首虽肆虐,命丧良固有谁怜。

其二

坚持敌后志杆昂,快速纵队告灭亡。

重点进攻今已矣,蒋家尚有几天狂。

其三

风雪骤飞六月天,斗天斗地志弥坚。

人民毕竞多灵感,战胜冰霜气浩然

其四

刘邓大军飞渡河,蒋军吓得哭声多。

边烽坐甲今何用,江北江南奈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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