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突围
蒋军虽然在鲁南战役中受到重创,但其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的野心,并没有改变,仍在部署他的所谓“临沂会战”,企图与我军决战。
南线的敌人,从1月31日,就开始向北进犯了。由于鲁南战役的惨败,他们惊魂未定,心有余悸,不敢冒进,采取集中兵力齐头并进的办法,以每天不足10公里的速度向前推进。我鲁南解放区地处微山湖以东沂河以西陇海铁路以北,临沂到充州公路以南的狭长地带。这次敌人的进攻,其大部分主力部队要从我鲁南地区经过,可以说鲁南是首当其冲。
这次敌人以数十万大军压境,对鲁南地区的军民来说,确实是场严峻的考验。鲁南人民抗战八年,刚刚从日本统治下解放出来,过了几年的和平生活,现在蒋介石反动派又要重点进攻了,鲁南又转入艰苦的敌后战争生活。但是,鲁南地区是个老解放区,工作基础较好,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援,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年月里,鲁南军民坚持敌后游击战争,对付日伪顽三方面的敌人,曾经被誉为打不烂的鲁南根据地。1940年国民党顽固派李仙洲的部队入鲁时,就被当地的民兵消灭过一个团,在当时影响很大,老百姓把国民党的军队贬为“豆腐军”。这次自卫反击战,同抗日战争时期相比,有更广泛的群众基础,人民反对内战,渴望和平,就是蒋军内部,也是厌战思和,士气低落,虽有美式武器,也挽救不了他们必然灭亡的命运。我们的战争是正义的自卫战争,得到全国各阶层人民的支持,我们完全有信心战胜蒋介石反动派,取得最后胜利的。
但是面对强大敌人的疯狂进攻,我们不能有丝毫麻痹。我鲁南军区广大军民已作好了坚持敌后斗争的思想准备,决心在张光中司令傅秋涛政委的领导下,克服一切困难,夺取最后的胜利。4月2日,敌人的军队快要到滕县城了,军区机关决定撤离桑村。当我们军区机关翻过城头东山时,已经听到敌人的打炮声音了,但是机关撤离的秩序还是很好的。这次行动是按照指定的到达地点,各单位分头前进了,这样,可以避免大机关转移目标大,行动又不便的困难。
军区政治部第一夜住在徐庄北山的个村庄里住到群众家里,床上铺厚厚的山草,垫床被子,上面再盖床被子,几个人睡在起,还是很暖和的。
白天,我们整理了一下行装,在出发前虽然精减了不少,但是从和平生活转为战争生活,总有一些东西舍不得丢,行李背包大堆,行军起来,还是觉得太重太多。我向房东老乡借了个瓦罐子,把些书籍和笔记本装入罐内,埋在庄外的乱石堆底下,做上记号,准备以后来取。
晚饭后,我们又开始第二天的行军。这一夜,正遇下雨,雨虽不大,但蒙蒙细雨,也能把衣服湿透了,在山坡上行军,泥泞路滑,一步一滑,有的同志象滑雪橇似的,滑得老远,滑倒了爬起来再走。到了下半夜是最困倦的时候,走着走着,眼睛闭起来了,后面的同志推一把,才发觉自己睡着了,像这样的夜行军,已经走了好几个夜晚,边走边动员轻装,部分服装及军用物资就地掩埋。
一天,向东转移时,正好遇上干部子弟学校的部分师生来寻找机关部队,碰上了,学生都是娃娃,年龄只有七八岁十多岁的。桑村撤退时,学校也解散了。年龄大一些的就动员他们各自去找父母的所在单位。孩子们找到了部队高兴极了,要求带他们一起行动。这夜,我们带着十多个孩子,行军到大官庄宿营。这个庄子有近百户人家,附近有一条沙河,是个山区的小平原,群众生活也较富裕。军区机关和特务团, 都到这里集中住,打算在这里稍稍休息,布置下步的行动。形势的发展,出人意料,军区司令部紧急通知,滕县的敌人已到了城前,离梁邱只有十多里,台儿庄的敌人也到达车网,有同城前之敌会合的趋势,企图卡断白彦到梁邱的公路。如果敌人的阴谋得逞,那么,我们将全部被困在狭窄的南山地区,与公路以北的天宝山区后方隔断了,势必增加我军区部队活动的困难,后勤部门这摊子行动更加困难,除装备物资外,还有一些家属和收留下来的子弟学校的孩子们。
军区几位首长商量一下,决定司令部政治部留下一个精干的班子,随军区特务团坚持南山地区的斗争,其他机关家属后勤部门,全部撤到天宝山地区。为了赶在敌人占领梁邱白彦公路之前,要求星夜过路。留在南山地区的精干队伍,也同时向东转移,争取与三分区的队伍会合,寻机袭击敌人。
我所在的保卫部还有社会部的几个同志,也按照要求进行了调整,我同保卫部二科科长郑惕,以及侦察队的十几个同志,留在南山地区坚持斗争;三科科长马英和社会部秘书江净(女)起,带领老弱病残和看押的犯人,随后勤部门到天宝山区去。我们送走了北撤的同志之后,留在南山区的同志,继续东进,到安乐庄宿营。
我们刚到安乐庄,就传来消息说,敌人已经占领车网。贾汪方向也来了一股敌人,正向我们方向前进,似有袭击我军区机关的迹象,看来,安乐庄已经是不安乐了。当夜我们决定向附近山区转移我们刚到牛角峪的个小庄,侦察员来报告说贾汪敌人确已向我军驻地方向前进,军区首长召集我们起分析敌情。大家正在议论着,忽然哨兵抓来一个国民党的逃兵,自称是从冯治安部队来的,还说要找我领导人报告情况。
军区首长命令把这个人交给保卫部处理。我当即受理了这件事。这个人姓卢,据其所述,他是从冯治安部队过来的,在抗日战争时期,由山东军区联络部派出去做敌军工作的,现在冯部任职这次跑出来,是找我部队联系、汇报敌情的。接着他谈了一些敌人最近的动向。他说:敌57军的先头部队距梁邱白彦公路仅20里,行动意图是打通梁邱白彦的公路,以保证其大部队从滕县到临沂的交通。敌人的主力大部进山了,其后方只有还乡团和保安队在维持着。他还说,敌人已经知道我军区机关在这一带活动,企图组织力量先围剿我军区机关。根据所谈情况分析,此人可能确实是我们派出去的,所谈目前敌人动向,也与上级通报和侦察了解的情况基本相符。
我立即将所了解的情况,向军区首长傅秋涛政委张光中司令员汇报。经过慎重研究,重新考虑了我们新的行动方向,决定采取敌进我亦进的方针,向敌人的后方挺进,冲破敌人的包围圈,并趁机消灭敌人的还乡团保安队,打掉敌人的保甲机构,为开展敌占区工作打下基础。
我们这次突围的方向,是先到枣庄附近。特务团的同志听说到枣庄方向去,非常高兴。该团政委杜季伟同志、副团长刘金山同志,都是当年抗日战争时期赫赫有名的铁道游击队的队长和指导员,对枣庄一带的情况比较熟悉,打游击摸敌哨,爬火车,机动灵活地打击敌人可有一套经验哩,跟他们一起行动,部队上下更加信心百倍。这次到敌人的后方去活动,正是乘其不备,攻其虚弱乱其阵脚,使敌人惊慌失措,打乱敌人进攻我解放区的部署。还有个极为有利的条件,这次我们到当年铁道游击队活动过的老区去,群众听到一定十分高兴,也会热烈欢迎并大力支持我们工作的。
当天晚上9 点钟左右,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司令部通知集合后,在特务团尖兵营的带领下,排成字形长蛇队伍,顺着蜿蜓崎岖的山间小道前进。出发前,下达命令,不准吸烟不准讲话,不准掉队,遇到枪声要保持镇静、听指挥。
在黑夜里行军,有时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凭着前面同志背包上系的条白毛巾作联络记号,若不注意,转个弯就望不见了,丝毫不能疏忽大意,眼睛要死死盯着前方,生怕转眼,看不见失掉联络还要小心脚底下,有时走在山沟的石崖上,若失脚就会滑到深沟里。有时遇到小河沟,不脱鞋就淌过去了,每个人的思想都非常集中,也十分紧张。
夜急行军,共走了10多华里,绕过了枣庄近郊的齐村外围,到天亮时,我们已经越过齐村,到了税郭一带,群众看到我们,开始不知道是什么队伍,不敢同我们答腔,当知道我们是八路军时,真是喜出望外,高兴极了。许多群众忙里忙外送茶送饭给我们吃,还乡团自卫队听说我们的队伍来了,都吓跑了。
这次突围是一次比较成功的突围,贾汪出动的敌人距我们驻地仅十多华里,台儿庄的敌人早已截断了我们东去的公路,我们是在敌人的夹缝里穿过的,距枣庄也只有十多华里,未被敌人发觉。如果我们仍向东去,是非常危险的,势必闯进敌人的包围圈。向西南方向去,突到敌人的背后,完全是出其不意的。
4月5日,我们到了兰陵镇。我特务团还同镇上的保安队打了一仗,消灭了保安队10多人。在兰陵镇上,召开了群众大会,揭露蒋介石反动派发动内战不得人心和必然失败的后果,宣传当时的政治形势和我们党的政策。军区文工团还为群众演出了消灭蒋介石的快速纵队和活捉马励武的活报剧。兰陵美酒是全国闻名的,镇上的群众,还拿出了他们储存多年的甜酒慰劳我们。
在兰陵稍事休息之后,即向三分区机关所在地苍山县的卡庄挺进。此时山区的敌人的队伍已经撤走了,有的继续向北进犯,有的撤回到敌人的据点。兰陵之战,虽是小仗,但影响极大,敌人进山消灭我鲁南军区机关的企图破灭了,敌人除了打通了从滕县到临沂的公路之外,毫无所得,而我们却达到了坚持敌后游击战争,牵制拖住敌人的目的。
-转战二分区
鲁南军区二分区地处津浦路沿线,滕县、枣庄、尧山、和峄县都属二分区。这一带是个老解放区,1935年就有地下党的活动。抗日战争时期有名的铁道游击队,就活跃在这一带,坚持敌后游击战争,打击日寇惩办汉奸,搞得日本鬼子不得安宁。在抗战艰苦的岁月中, 陈毅、肖华、刘少奇等领导同志去延安,也是从这个地区护送过去的。这一地区,是敌我重点争夺的要地。日本投降后我军解放了这个地区,直到1947 年1 月峄枣战役消灭了国民党的快速纵队和整编26师51师,这个地区才又回到人民手里。这次蒋介石反动派发动对我山东解放区重点进攻,这个地区又沦为敌人大举进攻山东解放区的交通要道,敌人大批军队要从这里经过。在大军压境时,凡是重要城镇和交通要道都驻守了敌人的军队,过去逃跑的还乡团也都随着国民党的军队回来了。在这个时期,二分区的处境特别困难,斗争也是最艰苦的。敌人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仅是村庄附近的房屋被烧被毁,连草堆、牛栏、猪舍也不放过,许多树木果树被砍去作工事,做鹿柴。大片即将成熟的麦子,也被抢割了作马草马料,剩下的也被糟蹋得七零八落,老百姓四处逃跑,有的村庄竟成了无人村。
还乡团更是心狠手辣,他们不少是土改时逃亡的地主恶霸,这次随国民党军队回来报复心特别强,手段特别凶残,他们把敌伪时期的保甲制度重新组织起来,利用保甲制度限制八路军共产党的活动,残害我们的干部群众和八路军家属。被还乡团抓去的,大部被杀害,有的被活埋。在夏镇城西曾被活埋20多人,四区运河各村被杀者有16余人,运河北40余人,从5岁的小孩杀到78岁的老人,有的扔到水里淹死。昭庆寺张玉梅的7岁孤儿被活劈,夏镇刘德功5岁的小孩见亲娘被匪徒活埋,刚喊声“娘”,就被刺刀捅死,丢在坑里。蒋军活埋夏镇孙长法时故意使他露出一只胳膊,然后用铁锹劈断,他们残害妇女行径更是目不忍睹。我们每到一地都有受害的群众向我们控诉蒋军的残暴罪行。老百姓家里仅有的些糊口粮食,也被他们抢走了,家里的东西,只要能拿得走的他们都要在。滕县的辛庄也遇到过这样一件可歌可泣的动人事情。我主力部队某部向东转移时,在辛庄埋藏了部份粮食和物资,后被还乡团知道了,就带了一帮子狗腿子来搜查。这个村子里有一个叫魏更生的同志,是我们民兵营长。敌人把他抓起来,先是威胁审问,后来又把他吊起来,用鞭子抽打,灌辣椒水,打得鼻子嘴里出血,逼他说出粮食藏在什么地方。魏更生真一是个非常坚强的好同志,在敌人严刑拷打面前,始终只有句话:“不知道”。 魏更生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保护了埋藏的粮食和物资。
这个地区的地委是新成立的,张劲夫任地委书记兼分区政委。当时武装力量只有一个团,战士也大都是新兵,团长政委还没有配起来,只有个赵参谋长和个政治处陈主任。为了加强这个地区的工作,军区领导派我到二分区帮助工作。敌军大部驻在峄枣滕铁路线上,铁路以西敌人控制的地区稍大些, 我们主要活动在广大农村和山区,以滕(县)枣(庄)山区为依托,不断袭击敌人的交通运输和轴重部队。有时我们的部队也到铁路附近,拔掉几个据点。
有一次,我们在冯卯河东的高庄,袭击了敌人的一支保安队,缴获了几十支步枪和弹药,武装了我们的新兵团。还有一次,还乡团跟着敌人的部队到山亭以北的山区来扫荡,同我们的侦察部队碰上了,因为我们人数少,就隐蔽在山头上观察敌人的动静。当我们看到老百姓的东西被抢,房子被烧,眼里直冒火,恨不得立即下去惩罚他们一下,但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太大,只能靠智取。到夜里,我们就摸下山去偷袭了他们的驻地,抓来了十几个还乡团保安队分子,老百姓恨透了他们, 纷纷来部队要求把这些坏家伙交给他们处理。我们还是把这些坏家伙先交给专署公安局郭华局长看押起来,由他会同群众依法处理。
这一带,由于敌人的不断进攻,把群众搞得很苦,生活十分困难。粮食被抢光了,很多群众吃的是山芋干加梨子干烙的煎饼。我们部队同群众一样。有时行军天吃不上一顿山芋糊糊,有时部队给养供应不上就分别到群众家里吃派饭,吃过就留个纸条,群众可以凭条到指定的粮站拿粮食。在山区行军,也很艰苦,夜要爬几个山头,总是爬得精疲力竭,有的同志爬不上去,就要前面的同志拉一他把才能上去。后勤部门都撤到滕费公路以北去了,部队的供应也很困难,脚上没有鞋子穿,仅有的一双支前布鞋,鞋底早已磨通了,真是“前头卖生姜,后头卖鸭蛋”。快到五月的天气了,身上还穿着棉衣,夜里天气凉些还煞得过去,白天行军时真热得够呛没有办法,只好把棉衣里的棉花取出来,当夹衣穿。
生活虽然艰苦,但士气是很高的。大家知道,困难是暂时的,胜利最终属于我们。敌人还从多方面给我们制造困难,他们知道我们的马要打马掌,就把镇上钉马掌的工匠都抓到敌占区,去时找不到钉马掌的马在山路上行走,时间长了,铁掌磨掉了,光靠自身的嫩脚掌走路怎么吃得消呢,走起路来跌跌爬爬,眼看有几匹马卧倒起不来了。我们保卫部的一匹马,就是因为走不动,只好找个隐蔽的山庄喂养,记得这个山庄名叫红岭村,这匹马是给一位军属老大爷帮助喂养的。这位老大爷姓陈,有两个儿子都当八路军了,只有他和老伴两人在家。大儿子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参加了铁道游击队,后来编到八纵队当了干部,二儿子不久参加了我十七团。这位陈大爷快60岁了,身体挺壮实,还下地干活呢。政府优待军属可以代耕代种,他不要。这位老大爷见到八路军的同志,亲热得不得了,就像见到自己的儿子一样,吃的用的都拿出来。这次我们行军到这个村子正好住在他家里,他见到我们的马不能走路了,就主动提出来,他来帮助喂养。我们当然是十分感激,给他留下粮票条子和钱,作为马的草料费。我们走后,情况有些恶化,马不敢放在家里,就藏到个山洞里喂养。有一次,天下雨,陈大爷去山洞喂马,失脚跌到山沟里了,脚也跌伤了。这是我以后去牵马时才知道的。多么好的老大爷呀,至今使我念念不忘。我们的马“休养” 去了,行李多,拿不动怎么办?只好精简一把,一些暂时用不着的旧衣服,都送给了房东老大娘。这一次,除了我在延安整风时留下来的日记本、笔记本和手抄歌本还保存在身边外,其他的东西,不得不忍痛付之炬,可算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了。当时,二分区的生活是很艰苦的,斗争也是相当尖锐的,我们坚持在敌后的滕县枣庄方圆不到10 华里的范围里转。在特别紧张的时候,暂离开几天,情况好转时又转回来,部队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地区。这是上级的命令,也是我们的任务。我们知道,这个地区是山东解放区的南大门,在这里坚持斗争,牵制的敌军越多,拖的时间越长,我野战军主力消灭敌人的机会就越多,粉碎敌人重点进攻的作用就越大,因此,这是极其光荣的任务。
快到麦收了,二分区部队和机关的同志协助地方干部组织群众抢收抢种。正在紧张劳动的时候,忽然接到鲁南军区送来的一份急电,要我立即回天宝山两泉庄鲁南军区机关去,同时布置了一项重要任务,让我协助余参谋把埋藏在臼子峪山洞里的黄色炸药和手榴弹带回去。余参谋告诉我,新四军的六纵队打完莱芜战役之后,从泗水县插到鲁南来了。要我们军区机关积极组织力量配合六纵队作战。我听了高兴极了,当晚,即告别了二分区的几位领导同志,取走了炸药和手榴弹,连夜赶回军区。
这次鲁南军区配合六纵队作战的任务是攻打城前之敌。城前是通向天宝山根据地最前沿的一个据点,在这一带敌人部署了三个旅的兵力,仅滕县到梁邱白彦线,就有大小据点17个,拔除这些据点,对天宝山根据地的巩固,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支持。这次打城前,军区去了一个特务团,我也随特务团参加了攻打城前的战斗。战斗是夜间打响的,敌人最怕我们打夜战近战。他们知道我野战军主力到了,更是惊恐万状,在敌人的阵地上,不管是村庄还是山头,总是燃起一堆堆簧火,探照灯照明弹不住地晃来晃去,一道道白光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突然,密集的枪炮声像狂风呼啸,一排排炮弹像火龙样向城前方向射去。攻打城前的战斗开始了,经过几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城前和周围的几个据点,全部拿下了。驻在城前和周围的据点30 多人全部被歼,还缴获了许多马匹和弹药。敌军的一个旅长,带着几个卫兵,逃到距城前30 多里的马家桥据点去了。
马家桥据点位于沙河西岸,离沙河只有里多路,是沙河区最南端的一个大庄。一座大石板桥连接着河的东西两岸。这里是通向河两岸的地区,分割成两块形成个钉子,对这一地区的地方干部和民兵的活动威胁很大。我六纵队在当地干群的要求下,决定以一个主力团的兵力配合地方武装,一鼓作气拿下这个据点。然而,局势的发展真是瞬息万变,攻打马家桥的部署刚刚安排好,纵队就突然接到十万火急的命令,要他们立即行动,限于第二天晚饭前赶到垛庄截断74师向南逃窜的退路。从城前到垛庄,约有120华里的路程,要在24小时内赶到。军令如山倒,小局要服从大局,攻打马家桥的任务只好留给地方部队去解决了。六纵队撤离了城前阵地,飞奔孟良崮去了。听说要打74师,部队的情绪特别振奋,我们军区的部队除了分区的15 团16 团接着六纵队攻打马家桥敌人据点外,也抽调了特务团的部分队伍,由张光中司令带领,跟随六纵队参加围歼74师的战斗。围歼74师的战斗我没有参加,但从前方传来的捷报知道,这仗打得非常好,战果辉煌影响很大。孟良尚战役是继莱芜战役之后又重大的战役,我华东野战军运用了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战略方针,把国民党最精锐的王牌军整编74师,从师长张灵甫到士兵,全部歼灭,共击毙敌人有3.2万余人,其中还俘获了不少师旅级军官。孟良固战役的胜利对鲁南地区军民是个莫大的鼓舞,坚持鲁南敌后斗争,更加坚定了信心。比如:值得称颂的是鲁中鲁南两个地区的人民。在支前指挥部的领导下,总共动员和组织支援孟良固战役的民兵民工约有50多万人,随军行动的民兵就有7万人,负责火线抢救伤员二线民工有25万人,临时民工有25万人,负责运送伤员和弹药给养等。他们对这次战役的胜利作出了重大贡献。
-活跃在天宝山根据地
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续和紧张的战斗,我鲁南军区机关终于突破了敌人的重重包围, 特别是我华东野战军六纵队插回鲁南,拔除了城前等几个敌军的据点,加上孟良商战役歼敌74 师的胜利,我鲁南地区的形势, 暂时有了好转。因此,军区决定转移到天宝山根据地作暂时的休整补充,同时部署坚持鲁南斗争的生产和生活间题。
天宝山地区从抗日战争时期就是我们比较巩固的根据地,即使在日寇扫荡最残酷的岁月里,也未能被日寇占领,成为我军最坚固的战斗堡垒。素有“南北几十里东西线穿,一枪打得透,敌人难进犯” 的革命根据地之称。 我军的许多后方机关、工厂、医院都设在这个山沟里。在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有许多青年小伙子参加了人民军队,老人妇女们则日夜操劳,磨面做鞋,送粮支前,为支援人民子弟兵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日本投降以后,这里仍是我们后勤机关的所在地,被服厂修械所医院等还设在这里。这次敌人重点进攻,大军压境时,一些工厂的机械设备军用物资,在群众掩护下都埋在这里的山洞里地窖中。我们回到山区以后,把部分打埋伏的物资挖出来,发给部队和机关使用,解决了不少问题。在油楼一带,我们取出了上万套剪裁好了的军装衣片,发给干部战士自己做,解决了穿衣难的问题。没有鞋子也发布自己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的延安作风在我们军区机关中盛行起来了。有些男同志从来没有做过针线活儿,这次也逼着要自己动手上级规定,每人保证在半月内做好两双鞋,一套军装。于是大家互学互帮,能纳鞋底的纳鞋底,能做鞋帮的做鞋帮,能堂鞋的堂鞋。军区文工团的十多位女同志,可大显了身手,不但自己做,还要帮助别的同志做。军服袖子是最难上的,搞不好就歪到一边去了,我们不得不求助于女同志,她们都是些心灵手巧的姑娘,在她们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这样,不到一个星期,大家都穿上草绿色的单军装和布军鞋,队伍显得军容整齐,精神焕发了。
部队住下来以后,与往常一样,照例要召开一些会议,传达上级指示,进行形势教育,总结工作,发扬成绩,克服缺点 以利再战。这次会议除了军区政委傅秋涛同志作形势报告、行署主任李乐平同志布置夏收夏种等工作外,还有个内容就是庆祝孟良崮战役全歼蒋介石的王牌军整编74师的胜利,军心民心大振。军区文工团还特地赶排演出了歌剧《白毛女》和歼灭74 师的活报剧,为会议增添了热烈愉快的气氛。
在这次突围中,我们粉碎了敌人围剿我军区机关的企图,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但对许多干部战士来说, 经历了很大的考验,表现了勇敢战斗奋勇杀敌克服困难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在打城前的战斗中,军区保卫部二科的侦察员宋德贵,配合六纵队担负城里敌军据点的侦察任务,他的老家就在城前,这地方他很熟悉,这次他利用个亲戚的关系,化装混入圩子里,准确而详细地了解敌军的住处兵力部署等情况,表现了机智勇敢的革命精神,出色地完成了侦察任务,对攻打城前据点起了定的作用。
战争也使我们失去了许多好同志,其中一有位我很熟悉的机要交通员老程同志,在从鲁南区党委去华东局送重要文件时,路经苍山县敌区,被敌人捉去,不幸遇难。当我知道他壮烈牺牲的消息时,内心的沉痛,很久不能平息。老程同志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党员,对党忠心耿耿,对同志诚恳热情,做机要交通员已有多年了,不管刮风下雨,酷暑严寒,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总是千方百计按时完成。他经常奔波于鲁南区党委与华东局之间,不管机关转移到什么地方,他总是及时找到;不管敌人封锁得多么严密,他都能巧妙地混过。这次路经苍山敌区时,遇到了苍山地区的还乡团武装,几经周旋,已经混过了几道关卡,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在一家饭店里遇到了个土改时期被他斗争过的逃亡地主,狭路相逢,他知道不好,立即转身就走,但已被这个坏家伙发觉,随即尾追夜里,他露宿在野外的高梁秸堆里,却还是被这些坏家伙抓到了。敌人使用了各种刑罚,逼他讲出我军区机关的驻地和我军的情况,他始终坚贞不屈。敌人毫无所获,最后残忍地将他活埋了。他所带的文件材料,事先已经埋在个山坡的石洞里,保护了党和国家的机密免遭损失。他英勇就义的事迹,真是可歌可泣,永远值得怀念!
在这段休整的日子里,生活还是比较轻松愉快的,部队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气氛。打仗的时候是日夜行军疲于奔命,饭都吃不上 觉也睡不好;而在战斗结束进行休整的时候,又是那么轻松愉快。我们政治部的同志和文工团的同志住在个村子里,他们每天吹拉弹唱,也把我们带进了欢乐之中,有时也和他们起弹唱他们排戏演戏不要舞台,也不用布景道具,只要有一块平坦的山地,沟旁溪边都是他们演出的场地, 我们饭后休息时可以尽饱眼福。我从延安带回来的把二胡,一直伴随在我的身边,我常常拿出来和他们起拉段二簧或唱段京戏。这一手还是我在延安保卫训练班学习时向著名电影演员张平同志学的呢!
天宝山区是个花果山,山坡上到处是梨树、桃树、杏树和柿子树,葡萄树也很多,几乎是年四季都有水果吃,过去每年青岛济南徐州带的商人都到山区来收购,运往各大城市销售。
五月的天气风和日暖,到处是鸟语花香,我们在这里饱尝了山区的良辰美景花果树下,杨柳溪边,总有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在学习在歌唱,有时还谈论着美好的未来和理想,增进同志间的友谊和感情。我有时个人坐在柳荫下,沉浸在往事的回忆和遐想之中。我与剑平(我的未婚妻)分别已有五六个月了,战争隔断了人们的联系,我们已有几个月没有通信了,不知她现在何处?我常常从口袋里掏出她前几个月的来信,琢磨着信中每个字的涵义。有时遥望着远方的浮云和飞鸟,她也像飞鸟一样,展翅飞翔,不知飞到何方去了,是还在省公安总局呢,还是转移到后方去了?我多么想知道她的下落,也好写信给她,告诉她歼灭74师的胜利消息,让她知道我们在战火纷飞的艰苦战斗之后,生活得还很偷快,我多么想收到她的来信,了解她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有时也会自我解嘲,大概是敌军占领某地了,交通中断暂时不能通讯,相信不久她会有信来的。在这段休整的日子里,山区人民对我们的热情关心更使人难忘。部队到了这里就像回到了老家,许多老大娘老大爷小大姐,都把我们当作他们的亲人,关怀备至,把最好的房子让给我们住,帮助我们磨面做饭,不厌其烦地借碗借盆借筷子给我们用,还抢着给战士们洗衣服,看到战士的衣服破了,就帮着缝缝补补。我们文工团的钟晓岚夏青都是从江南来的女同志,对北方生活有点不习惯,两泉庄的宋大娘,对她们特别关心,每次吃饭总是要送粥送菜给她们吃。有一次夏青病了,宋大娘送来煮熟的鸡蛋,白天黑夜地侍候着她,使小夏感到格外温暖,像自己母亲一样亲热。一些小大姐、儿童团员,亲昵地围着文工团的同志,请他们教唱革命歌曲表演节目,军民关系总是热乎乎的。我们许多伤员在妇女们的精心护理下,也大都得到康复重返前线去了。 在这段日子里,我深深感受到山区广大人民群众对我们的深切关怀,真是“鱼儿离不开水” 呀!我们在山区休整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补充了武器弹药和被服装备,休养生息,还接受了六纵队打城前敌据点时缴获的些马匹,解决了我们运输中的困难。大家信心百倍,准备着迎接新的战斗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