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O年春,峰峦叠嶂的大别山,芳草返青,百花争艳,春意盎然,一派生机。鄂豫皖边区的革命斗争,也像雨后春笋一样莲蓬勃勃,开始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四五月间,根据党中央的指示,鄂豫皖边区成立了以郭述申为书记的中共鄂豫皖边特区委员会,红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师合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许继慎同志任军长,曹大骏同志任政委。红三十一师改编为第一师,红三十二、三十三师分别改编为第二、第三师,另编一个独立旅。全军共两千一百余人。
我们红一师的师长由副军长徐向前同志兼任,政委是李荣桂同志。
红一师对外号称五个团(实际上没有团、营、连的编制),对内称五个大队,大队下面设队,队下面设排。我在第五大队任排长,全排有三十多个同志。
鄂豫皖特委和红一军的成立,使鄂豫边、豫东南、皖西三块革命根据地在组织领导上形成了统一的整体,使当地的三支红军队伍成为统一指挥的武装力量,对促进当地的革命斗争以更大规模向前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毛泽东同志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文中指出:兵力“集中了才能消灭大一点的敌人,才能占领城镇。消灭了大一点的敌人,占领了城镇,才能发动大范围的群众,建立几个县联在一块的政权。这样才能耸动远近的视听(所谓扩大政治影响),才能于促进革命高潮发生实际的效力。”
红一军组建之时,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军阀大混战在冀鲁豫三省爆发。蒋介石为了给这场角逐增加获胜的筹码,陆续将位于鄂豫皖边区的夏斗寅第十三师、徐源泉第四十八师、陈耀汉警备第二旅等部队北调参战。在我根据地周围,除新调来的郭汝栋第二十军(后改编为第二十六师)布防于鄂东地区外,其他据点多为地方反动武装驻守,兵力极其空虚。这就给红军造成了向外发展、实施进攻作战的良好机会。
我军完成组建工作后,决定抓住这一有利时机,主动出击消灭敌人,向外发展扩大根据地。六七月间,军部率第二、第三师东进皖西,先后攻占了霍山、英山两座县城,消灭了大量敌人,促进了当地革命斗争的开展。我们红一师在徐向前同志的指挥下,向京汉铁路南段出击,连战皆捷,歼灭了敌人整营整团的正规军,打出了我军的声威,同时进行了三次扩编,迅速发展壮大了自己。
一、杨平口设伏歼敌
六月初,我们红一师从黄安北部的箭厂河出发,来到了京汉线广水至花园段以东地区。这一带虽然离京汉线较近,但群众基础较好,地形条件对我十分有利。大悟山纵贯南北,山高林密,峰峦重叠,回旋余地比较大,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便于我军向京汉线出击的可靠依托。进攻作战的第一仗是至关重要的,不打则已,打则必胜。为此,我们一直隐蔽在二郎店附近地区,侦察敌情,寻找战机,没有获胜把握,决不轻易出击。到了六月中旬,我们从地方党组织送来的情报中获悉,位于广水和花园之间的杨家寨车站,守敌只有郭汝栋的两个连,兵力薄弱。师首长决定先从杨家寨的敌人开刀。
六月中旬的一个夜晚,我们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地从二郎店出发,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间小路向杨家寨车站挺进。这是整编后的第一仗,部队的士气极其高昂,大家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
凌晨三点,部队抵达杨家寨附近。我们五大队负责攻打车站东北角的一个土寨堡,上面有敌两个排防守。大队长把我们几个排长找去,交代了任务和打法。
夜深人静,守敌睡意正浓。朦胧的月光下,只见寨门外的敌哨兵,一个正靠着墙吸烟,另一个则无精打采地来回溜达。我率领尖刀班摸到寨墙下,消灭了敌哨兵,打开了寨门。大队长率领部队冲入寨内。正在酣睡的敌人被枪声惊醒,像马蜂窝被捅,四处乱窜。两个排敌人除少数顽抗者被打死外,其余全部束手就擒。其他大队也顺利地攻占了车站。郭汝栋的两个连被我军全歼。
当时,我们的作战方式基本上是奔袭,深夜而来,黎明即去,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为了在天亮前迅速转移部队,我们对俘获的数十名敌军进行了教育,然后每人发了两块钱,任其散去。我们背着缴获的钢枪,兴高采烈地撤离了车站。大家一边走一边说:
“郭汝栋的部队也是水豆腐,一拍就碎嘛!”
我军转移到夏店地区,进行了改编后的第一次扩编。为了适应作战需要,加强统一指挥,从各县抽调了一批游击队补入部队,将五个大队扩编为三个支队(每支队四个大队)和一个特务大队,全师由八百余人扩大到一千二百余人。
我军袭击杨家寨,全歼敌两个连,震惊了京汉铁路沿线的敌人。郭汝栋深知,京汉铁路若被我军切断,蒋介石在中原战场的后方运输将受到严重威胁,一旦怪罪下来,其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急忙调两个团向铁路以东地区出动,企图寻歼我军主力,以确保京汉铁路畅通无阻。
六月二十六日,敌独立旅第一团由广水进至杨平口以南四公里的郑家店,第二旅第四团由花园进至小河溪,并准备继续进犯我根据地。敌自恃兵力多,装备好,气焰十分嚣张。其独立旅第一团团长朱云清,诬蔑我军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扬言要全歼我军。
敌军分两路扑来,气势汹汹。我军以逸待劳,自有破敌良策。师首长在正确分析敌情的基础上,决定集中兵力,歼其一路,以诱伏手段歼灭进至郑家店之敌。这一作战决心和作战目标、战斗手段的选择,是因为:敌独立旅第一团突出冒进,不便于其他敌人迅速支援;敌团长狂妄骄横,易被我引诱上钩;加之天气炎热,敌从广水远道而来,必然疲惫懈怠,战斗力减弱;我军巧用战法,有较大的胜利把握。
师首长把伏击地点选择在杨平口东北的傅家湾附近地区。这里群众条件较好,地形也较有利。滠水河贯穿南北,东西两侧山峦对峙,草木茂盛,便于我军隐蔽配置兵力、发扬火力和发起冲击,而不便于敌战斗展开。
二十八日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我们从夏店一带向伏击地区机动。为保持行动秘密,我们不走大路走小路,取捷径直插杨平口。
当不远的山村里传来雄鸡的报晓声时,我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进入了预定的伏击阵地,根据地形摆了一个口袋阵:我们第一支队配置在傅家湾东侧高地,负责断敌退路,从后面向敌发起攻击;第二支队配置在傅家湾东北侧的大地堡高地,任务是拦腰侧击敌人;第三支队配置在傅家湾北侧的望夫楼高地,负责正面堵击;孝感县游击队大部配置于杨平口以西地区,准备消灭可能向滚水以西溃逃之敌,并协同我们一支队断敌退路;师特务大队和孝感县游击队一部前出郑家店,负责诱敌进入伏击圈。
我们埋伏在茂密的草丛树林之中,密切注视着通往郑家店的大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快九点钟了,还不见敌人的踪影。不少同志嘀咕起来:
“太阳都这么高了,敌人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敌人发现了我们的企图,不上钩……”
听着同志们的议论,我心里也很纳闷:这里离郑家店只有七八里路,诱敌分队早就该到了,是不是敌人已经撤离,他们扑了个空?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枪声,战士们高兴得叫了起来:“接火了!接火了!”
“鱼儿上钩了!”我把袖子往上一捋,命令全排做好准备。
枪声越来越近。郑家店方向,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大队人马徐徐北上。我诱敌分队佯败引退,边打边撤,沿滚水东侧山地诱敌北进。撵着我诱敌分队紧迫不舍的,是敌人的一个先头营,再往后是黑压压的一片。敌团长以为我军只是小股部队,就把一个团全部压了过来。
过了片刻,敌后卫营越过傅家湾,全部进入我伏击圈内。由于骄傲和疲惫,敌人的行军纵队乱哄哄的参差不齐。敌兵们有的见有遮阴的地方就停下来喘气,有的跑到滚水河边喝水。一个骑着马的敌军官挥舞着马鞭大声吼叫:“快给我追,让‘赤匪’跑了要你们的命。”
就在这个时候,师指挥部所在的新寨北山上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我眼睛一亮,把枪一举,带着全排如离弦之箭扑向敌人。
我们以泰山压顶之势冲向傅家湾,迅速切断了敌人的退路。毫无思想准备的敌人,被我军的突然袭击打蒙了,死的死,伤的伤,侥幸活命的四处逃窜。有的不顾死活地往滠水河里跳,企图涉水西逃。恰巧前几天连降暴雨,河水猛涨,水流湍急,敌人被水冲走的、淹死的不计其数。一股残敌败退到一条狭长的山坳里,被我们团团包围,欲进不得,后退无路。“缴枪不杀”、“红军宽待俘虏”的呐喊声,吓得敌人魂飞胆裂,只好举起手来当了俘虏。不到两个小时,敌后卫第一营被我们一支队歼灭大部,少数漏网的逃到王家墩、陡石岭一带,被孝感县游击队和当地群众缴了械。
与此同时,第二、第三支队也以凌厉的攻势歼灭了敌先头第三营。剩下的敌第二营在其团长的率领下,抢占了傅家湾东北侧的一个高地,负隅顽抗。
我军集中全部兵力,向残敌发起猛攻。由于敌人居高临下,火力很猛,我们的几次冲锋都被压了回来。师首长决定采取军事打击和政治攻势相结合的手段,在紧缩包围圈的同时,进行喊话劝降。
“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吧!”
“红军宽待俘虏,缴枪不杀,回家发路费!”
“你们都有妻室儿女、父老兄妹,不要再为郭汝栋卖命了!”
“……”
几个嗓门大、口齿清的战士,用两只手在嘴边合成喇叭状,你一句我一句地向山上喊着。
此起彼伏的喊话声,就像是一种催化剂,使敌人士气沮丧,军心动摇,纷纷举枪投降,有的干脆把枪一丢就往山下跑。那个不可一世的敌团长见大势已去,也无可奈何地当了俘虏。
经过四个多小时的激战,我军全歼敌一个团,毙伤俘敌一千二百余人,缴获各种枪八百余支。这一仗,使我们的武器装备得到了很大改善,梭镖和土造的“单打一”大都换成了五响快枪“汉阳造”。
杨平口之战全歼敌正规军一个团,是我们鄂豫皖红军前所未有的重大胜利。古代军事家孙武说过:“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此次战斗,在敌我兵力基本相等、我军武器装备居于劣势的情况下能够全歼敌人,正是因为我军采取了以逸待劳的作战方式,先敌占领了有利地形,运用灵活多变的手段,调动敌人就我范围。敌进入我伏击圈后,我们多路出击,前堵后截侧翼打,打得勇猛坚决,干净利落。这一胜利充分表明,鄂豫皖红军的战斗力和战术水平已经有了很大提高,并将越战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