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6至1958年5月(其中1955年6月至12月为代市长),我任金华市(县)市长。到任之初适值市委机关开展内部肃反和审干工作,建立领导小组,市委书记为组长,我为组员,组织部长负责日常具体工作。
1957年春,接省委统战部通知,要金华市派一名民主人士参加中央最高国务会议。我们派遣副市长、农工民主党主委陈冬辉先生出席,听取了毛泽东主席的《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报告。他回金华后,向市委作传达,我们学习讨论后决定通过党代会和政协会,贯彻执行,并由我主持这两个会议。
首先召开政协会议,传达《讲话》精神,吸收各方面意见后再研究改进工作的意见和方法。我在政协会上号召与会人员帮助我们开门整风,要大鸣大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不打棍子,不抓辫子,不戴帽子。大会小会发言踊跃。会后,我向地委秘书长戴光作了口头汇报。他又亲自召开了两次座谈会,通知我去听取意见。根据会上的发言记录,我们整理了十几条内部矛盾,研究了改进意见,作为党代会报告的内容,接着,召开了金华市第二次党代会,贯彻执行毛主席《讲话》的精神。会后不久,《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这是为什么?》、《工人阶级说话了》、《文汇报的方向,值得批判》。特别惊人的是《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讲话一文正式出版,里边新加了“划分右派分子的六条政治标准”。
浙江省委召开了两次代表会议。1956年夏,召开中共浙江省第二次代表大会(第一次是在17年前召开的)。金华市出席大会的代表有我、任兴均、赵云鹏等(崔杰民因休养未出席)。省委书记江华代表省委向大会作报告,副书记林乎加,组织部长杨思一,常委、省长沙文汉等分别发言。
1957年夏,省委召开了县市以上的主要领导干部会议。金华市出席会议的有崔杰民、我、赵云鹏、王美增(女)、尹宗芳等。副书记任兴均留机关主持工作。到会人员首先学习了毛主席的《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讲话(新版本),开展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大字报贴满红楼的墙壁,挂满了院中纵横拉上的麻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揭露了省长沙文汉、组织部长杨思一、省检察长彭瑞林、商业厅长孙章禄等人的右派言行,四人成了反党集团。大会上争相发言,批判了一批人,并戴上右派帽子。
地委决定县、市合并,新调来县委书记周林,崔杰民任县委副书记兼管市的工作,我调金华二中任党支部书记兼校长,任兴均任金华市长,后调任武义县长。到金华二中后,首先接收了定性戴帽的右派分子和反革命分子约十余人,给以安排适当工作和生活出路。
1958年暑假,开展金华县领导的全县中小学教师的向党交心运动。接着是高举三面红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大办钢铁,十五年赶超英国。和全国全省一样,金华二中全体师生员工投入运动,在原校址水塔下面空地上建起小高炉,日夜奋战,将校园周围竹篱笆墙全部烧光,又砍了一部分树林才炼出一点铁渣,向县委报喜。
当时我在想,现在都停课明年高考怎么办?毛主席不是也在号召大办农业吗,我校有70多亩可以耕种的田地,如果高三年级八个班分工专搞农业生产,就可挤出时间上课。我将此计划向地委宣传部长汇报,取得了同意,八个班的师生在夜间和雨天上课。果然,1959年高考时,取得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这是空前的。人事秘书陈伯成代表金华二中赴北京背回光荣牌,为二中争了光,陈也荣升副校长。
1958年冬的一天,接地委通知,要我参加县、区干部骨干会议。又隔了几天,县委召开扩大会议,原市委委员也参加,对我进行“帮助”。我首先作检讨,说明金华市的两个会议(党代会和政协会)都是以我为首召开的,我应负主要责任。其他人也提了些工作上的意见,最后县委组织部长批判说:“在两个会议上发动右派分子向党进攻,和右派分子们一唱一和,一个鼻孔出气,已经和党离心离德。”
1959年3月的一天,接县委通知到组织部听取省委决定。崔杰民、赵云鹏已早到。组织部长宣读了省委批示:“批准县委报告崔杰民、郑毓汉、赵云鹏开除党籍,划为右派,降职降薪,监督劳改。郑毓汉由14级降为21级,工资由123.5元降为57.5元。”
1959年,我被错划右派后首先受到株连的是全家老小,妻李瑞林从妇联主任降为乡干部使用,先后调到县属乡镇、罗店、新狮、朱基头、乾西、江东、澧浦等地边工作边检讨。在各种大小运动中当斗争的“活靶子”。子女在学校读书受到歧视,被辱骂为“小右派”。为此,岳母带着瑞兰和世英、过江等,投奔在南京工作的两个儿子。就连在华东师范大学读书的侄女郑世芳(烈属)也被牵连,她毕业后原已分配在青岛任教,我的错案发生后她又被派到边疆内蒙工作。
1959年4月的一天,我接到县委密封的介绍信,饱餐一顿油饼,背起家人打好的背包,直奔金华县商业局畜牧场,场址在北山智者寺。在智者寺住了不到一个月,县商业局决定将场迁到河盘桥和毛猪仓库合并。在畜牧场的主要任务是养兔。这年春天,商业局领导决定,将养兔场迁到蒋堂附近的一个畜牧场。从1961年5月初由河盘桥毛猪仓库移至蒋堂商业局畜牧场(也称胡家畜牧场)至1962年9月离开,共一年零四个月。在这远离闹市的劳动场地,学到了不少知识和技能,学会了养兔本领和种菜技能,它远远超过在河盘桥时两年的劳动收获,也认识了各行各业的不少人员,饱尝了社会上的人情世故和苦辣辛酸。1963年8月间,县统战部召开了全县的右派大会,据说到会人员有四百多,会上专题讲阶级斗争,并点名批判了几个人,宣布摘掉纪小剑等五人的右派帽子。
1963年下半年至1964年上半年回二中前的约一年时间里,在家等候分配工作,实际是闲着搞点家务劳动和割草喂兔,有时还到农村住几天。一个夏天的上午,我正躺在地上(天热,习惯睡地上),杨关仕忽然送信来要我立即回二中,回到二中后,劳动和住宿早已安排好了:劳动是接替贾正中的任务——种花养鸡,住在猪舍饲料间里。一次奉命前往浙师院李子正同志处,子正说:“地委对你的问题很关心,学智同志也常问到你。”我说:“领导对我很关心,我也不用说什么了。只是戴右派帽子想不通。”他说:“你这个右派帽子和资产阶级右派不一样。”我说:“右派还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吗?”我俩都笑了。此后他又来过鸡场,对我说:“听说你养的鸡不错,来参观看看。”谁知这两次面谈,成了他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一条重要罪状。
由于精心管理,技术不断提高,鸡群发展很快,到1965年春,达到300多只,产蛋也随之增加。加上精打细算,降低成本(为节省运费,亲自用双轮车到城里面粉厂购买饲料),到年终结算时,除了饲料成本和工资开支外(我的工资是57.5元,虽有国家发给,也应记在成本之内),还略有盈余。不料,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小将们先是夜里偷,接着是白天抢,学生宿舍里到处是鸡毛,弄得鸡犬不宁。有一天我到城里去拉饲料,回来看到在卧房门口的墙上贴了几张大标语:“郑毓汉是极右分子!企图翻案,死路一条。”第一张批判的大字报贴在食堂院子的墙壁上,标题是:“郑毓汉不要自鸣清高,必须低头认罪”,接着就组织了七八个学生在鸡场宿舍的房门前开了一个小型批斗会,当面质问我:“你为什么要反对毛主席?”我一时无法回答。他们也不追问,喊了几句“打倒”的口号,背了几条有关的毛主席语录,这个不过十几分钟的批斗会就胜利结束。第二张大字报就重了,是学校的一个人写的,一口气就揪出四个人,每个人名下都列出具体罪状,有时间地点,也有分析批判,最后还向广大师生建议,要给这四个人定性定案,其中特别提到我是金华市有名的大右派。第三张大字报就更厉害了,是造反派的一张通告。大意是:凡是地富反坏右(首先是被揪出的我们四人),不准乱说乱动,不准参加串联,不许参加各种会议,不准看大字报。违者就采取革命行动。并且将被揪出的叛徒、特务、走资派、黑帮分子、反动学术权威、加上黑五类、黑九类,统统编入劳改队,总共有20多人。当时的校长被打成黑帮分子,任劳改队队长。并勒令互相监督,每天汇报,互相揭发。
1969年7月至1970年夏在五七干校学习,结束后仍回二中。1970年夏至1977年夏七年间,在相对安全的环境和沉重的政治压力下混混过,但也学到了一些知识和技能。回校后住保姆房,放牛,学做木。1971年春,学校开始建灌溉系统,转管抽水机,1972专管抽水机,协助老游管仓库。1976年10月18日粉碎“四人帮”。1977年2月,全家到南京过春节,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意义的春节。1979年2月,县委找我谈话。3月,地县平反文件下达,错案得到改正。8月30日,回到20年前的工作岗位,1983年4月离休。
崔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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