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来,日寇为了用“囚笼” 封锁冀鲁边根据地,在边区遍筑岗楼据点。这些岗楼据点,象密密麻麻的钉子钉在边区平原上,使我抗日军民的行动十分不便,给我根据地的巩固和建设造成很大困难,所以非拔除不可。
最近,也就是我们向各军分区发出主动出击敌人的通知之前和之后这段时间,三军分区抗日军民在司令员黄荣海政委李广文同志的领导下,广泛袭击敌人,频频拔除日伪的岗楼和据点,取得了系列的胜利。其中新海盐山庆云三县的成绩最为显著。庆云县连续拔除了尚家堂等许多重要据点,并活捉了伪军的一个团长。我因为从山东分局回到边区后大部分时间活动在三分区,所以对三分区的情况比较了解。但是, 二两个分区的情况怎么样呢? 我急于要亲自去看看。
一九四三年十月份,我带着个连和军区司令部作战股长周云,取道盐(山)庆(云)公路以南的地方,准备先到分区。
这一天,我们到了五桃木村,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了,同志们都很疲惫。我打算让他们好好睡半夜,拂晓再走。
第二天拂晓前,侦察员突然跑来向我报告:“有二、三十个伪军好象要进村庄。”听说发现敌情,我急忙起身跳下炕,一面命令侦察员继续侦察,一面命令部队在村西集合。过了五分钟,部队集合完毕,静静地站在村西的场地上。
十月的北方,天气冷得厉害, 阵阵的寒风迎面吹来,象针刺样。我借着晓色,远望东边,只见地垅旁一排排黑影在移动, 不用说,这是敌人。我转过头,南面远处又是一串串黑影,再向北看,黑影更多,而且还隐约听到“得得” 的马蹄声。
“出发!” 我下了命令。部队沿着道沟用最快速度向西行进,打算穿越旧(县)庆(云)公路,利用利津河的有利地形脱险。我们多么希望天再多黑会,最好再是个黑夜。可是,天终于亮了,现在一切都看清楚丁,日伪军上干人,有步兵、骑兵、机枪、小炮。敌人的骑兵正在向右翼伸展,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企图利用骑兵的快速,抢占坊子和旧庆公路,截断我们的去路。我军面临着被敌人包围的危险。
“怎么办? ” 我自己问着自己。
“首长!” 作战股长周云在叫我。这位平时爱说爱笑的同志,现在脸上显得很严肃,他用慢而重的语调说:“ 首长,看来这仗少不了。硬拚要吃亏。全撤来不及。还是把我留下,带二排顶住敌人,你带同志们先走。”
“不!” 我决断地说。谁都知道,要是留下一个排,他们将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但是,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处在极端的矛盾之中。
“首长,同意我的要求吧!” 周云焦急地看着我,完全用了央求的口气。
情况越来越危急。每过一秒钟,敌人就靠近我们一步。时间已不容许我再迟疑不决,我知道此刻百多人的生命,全靠我立即作出严肃负责的决定。我再看看周云,他仍在用焦急、希望的眼光看着我。
“就这样里”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我回过头来,又看到副连长张树德似乎想和我说话,这个虎彪彪的小伙子,曾经在我身边当过几年警卫员,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不多说话,自己想做的事情,先从目光里流露出来。我看出他也想留下,就对作战股长说:
“周云同志,张副连长留下来帮助你组织战斗。”他们听到这决定,高兴地互相握了握手。
二排的火力开始还击了。敌人愚蠢地认为我们要停下来和他们决斗,荷着枪的日伪军,弯着腰慢慢地向二排故意暴露出的目标压缩,日寇的骑兵也转过头来向二排进攻。
“首长, 请快走!” 周云担心我的安全,催促我离开。枪声越来越近,子弹“哩、哩”地在头上掠过。在警卫员的再三催促下,我才拖着沉重的双腿离开了二排阵地。
我和同志们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句话。我听着背后的枪声、炮声,真想带部队冲回去,但理智告诉我必须克制自己。
我们怀着沉闷痛苦的心情,穿过了公路,摆脱了敌人,到了利津河畔的安全地带。我们遥看东北方向,焦急地等待着二排的同志们。
正午十二点,远处的枪声由稀疏转为沉寂,这时从五桃木方向奔来两个满身血污的人。
“啊,二排的同志! ”我大步迎了过去。
“首长,他他们”这两个战士眼里含着泪花,嘴唇不停地抖动。我什么都明白了我遥望着五桃木方向,发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第三天,我在宁津县附近见到军分区的司令员傅继泽、政委陈德和地委书记彭瑞林同志,听到了分区令人鼓舞的斗争形势,这才暂时从心里放下在五桃木殉难的二排的烈士们。
分区的抗日军民在邢仁甫叛变后的这段时间里,以坚韧不拔的顽强精神,坚持根据地,并主动出击敌人,拔除了大批日伪的岗楼据点。
东光县多次破坏了津浦路,颠覆了日寇军车,使敌人的铁路交通经常陷于混乱和停顿状态。
吴桥县大队的三个小队和个手枪队,化装成伪军,捣毁了蒋家庄岗楼,消灭伪军个中队。
宁津县委在八月一日的晚上,发动全县抗日军民,一夜之间将宁津县境内敌人的公路和封锁沟全部毁坏,将伪编乡和保甲制全部取消;将“户口册”、“良民证”统统收起来烧毁,使全县的敌岗楼据点,陷入了孤立瘫痪状态。八月中旬,宁津县大队又用武力迫使詹庄岗楼伪军个分队缴械投降,用强攻夺下了小店据点,消灭伪军个中队和伪警察署,共俘敌百五十余人,缴枪百余支,用虚张声势,吓跑了柴胡店据点守敌;用声东击西的战术,攻下了大曹庄据点。至此,宁津县的敌岗楼据点,有的被打掉,有的自动收缩合并。
分区的抗日斗争,在傅继泽彭瑞林陈德等同志领导下,非常出色,其成绩远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怀着兴奋的心情,急切希望尽快再到二分区看看。
几天之后,我告别了分区的同志们,带着在分区补足了兵员的一个连,离开宁津,往鲁北行进临行前,傅继泽司令员给二分区发了电报,告诉他们我的行动路线,并派了个加强连护送。我们在行军途中,虽然碰到些日伪军的拦阻,但敌军一触即溃。路上,同志们横冲直撞,很快便到了鲁北。
到鲁北,便碰上二军分区政委曾旭清派来的个同志,他是奉曾政委的命令,带了一个营来迎接我们的。我带的部队同这个营合为处。分区的加强连自回宁津去了。
我在这个营的护送下,当天便在乐陵县城外的个村子里见到二军分区的司令员龙书金政委曾旭清同志。我们已经是几个月没见面了,久别重逢分外亲热。曾旭清同志拉着我的手说:“辛苦啦, 政委!"“辛苦什么, 只要听到你们胜利的消息, 就苦啊累的都没啦!"
龙司令员和曾政委都笑了。
“老龙、老曾,三分区的形势都很好,你们怎么样?” 我素来就是直性子,而且和龙、曾都是多年的老战友了,所以也不来什么客套,劈头就间起工作。
曾旭清同志抓抓头皮,嘻嘻笑着,谦虚地说:“恐怕比不上老大哥分区。最近我们也有些战绩, 不算出色, 请老龙给
你汇报下吧。”龙书金同志清了清嗓子,向我详细介绍了二分区最近的对敌斗争情况。他着重向我讲述了分区主力营歼灭齐燮元伪军第九团, 和“八月军民大破袭”。
一九四三年六七月间,日寇觉察出济阳、齐河两县的伪军不可信任,便将齐燮元的第九团调到济阳齐河,充实这两个县的岗楼据点齐部九团是伪军的王牌,有三个营,近两千兵力,每个连都有九挺“九九”式机枪。
齐部第九团到济阳齐河,这两县岗楼据点里的敌人立刻嚣张起来看来,要想拔除济阳、齐河两县的岗楼据点,非歼灭齐部九团不可。
当时军分区有个主力营,营长是赖金池同志,正在济阳、齐河一带活动。赖金池便和济阳齐河县大队的负责人朱宝承、李聚五同志商量,决定联合行动,寻找战机歼灭齐部九团。
七月底的一天, 济阳县伪军中的我内线人员送出情报,说齐部九团下午要到大小杨家、佛家庄带 “扫荡”。听到这消息,朱宝承李聚五带着县大队,赖金池带着主力营,预先在大小杨佛家庄带设下包围圈。
果然,就在当天下午,齐部九团浩浩荡荡地到了大小杨家和佛家庄带,进入了我军包围圈我军指战员拥而上,将密集的弹雨泻进敌群。伪军碎不及防,连机枪还没有来得及架起来,便死伤大半,余下的乖乖举手投降。
这一仗,我军以少胜多,全歼了齐部九团,仅机枪就缴获了几十挺。
第二天,赖金池和李聚五朱宝承又率领部队,一鼓作气,乘胜拔除了济阳、齐河境内的许多岗楼据点。
“好 ” 我听到这里,高兴得忘情地叫了起来。
“好的还在后面呢!”曾旭清同志笑着告诉我:在八月十五日中秋节夜里,二分区的抗日军民齐出动,对敌人发动了广泛的大破袭,连续攻克焚毁二分区境内的岗楼碉堡一百三十余座。其中,平禹县大队在几小时内,便拔掉二十多座岗楼,德县县大队的五名游击队员,化装成民夫,在群众的掩护下,混入德州市东门外的敌人罗庄军用机场,首先干掉了敌哨兵,然后放火烧着了机场塔台和几百方木材,整个机场成了一片火海。
“乖乖,那天晚上真带劲! ” 龙书金同志补充说,“我有生以来还是头回见到那样的中秋夜,天上有皎洁的月光,地上有熊熊的大火,真比白天还亮!最近,陵县县大队,又在一天中,拔除了大单家、钟家寨、东蔡、王明、雨王、环子、活佛、庙凤皇店等十余处岗楼据点。”
另外, 他们还向我讲了个有趣的故事。
这年秋后,就在消灭齐部九团后不久,我乐陵县的区委书记刘子斌同志,在乐陵减毛王家附近,捉住日寇个送信的,并从他身上搜出封密信。这封信,是乐陵城日酋佐佐木写给官道刘郑店两个伪军据点的。
当下,刘子斌将区中队的昌树林同志找来,要他立即将这封信送交三军分区首长。
密信很快送到了三军分区,又交到了副政委李雪炎的手里。李副政委将信反复看了两遍,脑子里闪出个念头:模仿佐佐木的笔迹,给官道刘郑店据点的伪军写封假信,将伪军调出来歼灭。这样来,官郑两处据点也就垂手可得了。
想到这里,他将政治部敌工科干事潘云非同志找来,向他交代了造假信的任务。潘干事精通日语,而且会写手流利的日文。他立刻找来丙涨从鬼子手里缴获的日本“美浓纸”,模仿佐佐木的笔迹,以佐佐木的名义,给官郑两处的伪军写了封短信。
可是,鬼子原信落款处盖有佐佐木的私章,假信没有盖章咋行?印章到哪里去弄?李副政委早己考虑到这个间题,已经派人出去寻找政治处的统计干事郑正同志。郑干事会一手篆刻,当时正在乐陵郑家庙带执行任务。
郑干事匆匆地赶回来了,他听了李副政委的意图,便跑到卫生队找来根开药瓶子的钢锯条,磨呀磨,磨成了刻刀。又跑到司务处,向司务长要了颗椭圆形的塑料手章,把它磨平。然后,他将鬼子那封信上的印章覆在章料上,再用烟袋的拐脖,在信纸的背面磨研。这办法真行!雪白的章料上,出现了三个浅红色的反字:“佐佐木”。
不一会,印章刻成了。摹刻的假章同鬼子原信上的那颗朱印,简直一模一样。
盖着假印的假信,很快送到了官道刘等伪军据点。
第二天一早,这些据点的几十个伪军,按照“佐佐木” 的命令,开进了张家桥北边的个场院里。这时场院里已经站着一个“日本军官”、一个 “翻译官”,以及十几个“ 日本兵”。
那个“军官”对伪军叽里咕噜地下了通口令“翻译官”马上翻译出来。
伪军立即按照口令行动:排成横队,向后转,向前五步走,再向前五步走,向后转。等到他们转过身来看,全都傻了眼,枪支已被“太君” 搬走了。他们只得乖乖地举手投降。
原来那十几个“ 日军”官兵都是我们的同志装扮的,扮“翻译官” 的就是潘干事。
接着,我军趁机出兵,攻占了官道刘等几个据点。
我听了这些鼓舞人心的喜讯,十分兴奋,周身的血液直往上涌。我深情地遥望着辽阔的冀鲁边平原,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