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贯五回忆战斗在冀鲁边:笼中奋威之地道斗争

介富zz 发表于2018-01-10 15:33:05

留在敌人“囚笼” 里坚持斗争的我边区机关部队,有冀鲁边区党政机关教导六旅旅部三个军分区机关和十七团地方游击支队县大队等。它们化成无数小股,分散活动;其中大部分干部战士,都脱下了军装,换上了便衣。

这样“化整为零”,虽然目标大大缩小,但暴露目标的机会却多了起来,很容易遭到敌人的袭击。于是我们准备转入地下,在地下印刷报纸, 在地下安装电台,在地下设置医院,在地下藏兵。

开展地下斗争,我们有充分的“地利” 条件。冀鲁边地区属于黄河扇形冲积土平原,辽阔的大平原上,到处有油碱土、白膛土、莲花土,这类土壤颗粒粗,结构疏松,但又富有粘性,既易挖掘,也不大会倒塌。所以在这种土地下打洞、掘地道,大可一试。俗话说:“鸡不撒尿,自有出路”山区根据地有山洞林壑藏身,平原根据地却有“土地娘娘”的肚皮。我们一旦成了“土行孙”,还怕他什么“申公豹”。

于是,冀鲁边乎原上又次出现了非常壮观的改造地形的运动。半个月之间,荒凉的平原上,无论河坎旁、草丛中,还是坟地上、马厩里,都出现了秘密的洞口。同志们摇身一变,成了“土行孙”,钻进了地下。

一次,陆成道主任到了庆云县,想找区党委机关报《烽火报》的编辑们聊聊。他知道编辑部在庆云,结果摸了两天,连编辑部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后来还是交通站的位同志告诉他,说《烽火报》编辑部在板打营村,板打营不是敌人的据点吗?他心中暗吃惊。他们的胆子也够大的,居然钻到敌人的心脏里去了。他想,得赶紧去看看。

当天晚上,交通站的同志领他到了板打营的村外。村外有一棵大槐树。

交通站的同志用手在树干上轻轻叩了三下,过了一会,树根下的一块草皮突然动了起来,草皮移到旁边,下面露出个斗大的洞口,接着一个人头探了出来。

“哈哈,高光!”陆主任失声叫了起来。

“嘀,主任,是你!”《烽火报》的负责人高光同志看到陆成道,也很高兴,他双手抓住洞口用力撑,身子便钻了出来。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相视着,只是笑。在那种血雨腥风的岁月里,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所以即使是别后三天再见,也象久别重逢样亲热。何况现在是分散隐蔽活动,大家见面的机会更少,见面时也就更亲。战争年代同志间的深厚友谊,真是非常感人。

“主任,外面危险,下洞吧?”高光同志先开了口。

陆主任点点头。高光等他下了洞,也跟着下来了,然后双脚站在洞壁的壁眼上,将铺着茅草的洞盖移来盖上。

洞盖收走了泻入洞口的月光,但洞里点着几根蜡烛,通红的火光,将洞里的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地道相当宽敞,而且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洞口多达六、七个。地道的壁顶挖了通气孔。地面则相隔十几米挖下个小坑,渗出的地下水全流进了坑里,既排除了地道里的潮气,又储备了大量的饮用水。干松松的地面上,摆着电台、石印机、成捆的纸张、林秸铺的地铺和简易办公桌。编辑部的同志正在紧张地工作,大伙见了陆主任,都站起来打招呼。陆主任赶忙摆摆手,让大家别动。为了不影响同志们的工作,他便和高光拐进了另一股岔道。走不多远,岔道旁边又出现了岔道。嗬,这简直象座地下城市,有大街,有小巷,还有十字路口。要不是有高光领着,陆主任肯定会迷路。他睁大了惊喜的眼睛,笑了同志们的智慧和力量,任何愚蠢的敌人也别想战胜!让敌人在地面折腾去吧,我们在地下生活得十分自在!他们看不见,听不到,机枪、大炮、骑兵全都派不上用场,他们即使找到了洞口,也进得来出不去。

高光见陆主任看得入迷了,便故意笑着间:“主任,这地下建筑可行? "

“行,好极了!”陆主任竖起大拇指说,“你们真有办法,地道都掘到敌人据点的房基下面来了!"

“这叫‘灯下黑’,敌人的眼睛般是不会看到他的鼻子下面的”高光是知识分子,说话风趣,陆主任被逗得大笑起来,笑声在地道里发出嗡嗡的回音。

停了一会,陆主任想起了件事情,便问高光:“这里保险倒是保险,但报纸的发行工作怎么办呢? "

高光听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根牛骨头,递了过去。陆主任接过牛骨头,放在手里掂掂。这是根腿骨,很完整,但骨头中间有道细微的横纹,不留心就看不出来。他估计里面定有名堂,便用手抓住两头,用力一拔,骨头齐中间断开了,空心的骨头里面,露出十几份扎得很紧的石印小报。他把骨头放在手里摇摇,笑了。是啊,把报纸放在骨头里,倒是个绝妙的办法,只要不被内奸出卖,敌人是难以识破这种伪装的。

高光见陆主任笑了,也格外来了精神。他将了持袖管说:“到了夜里, 我们就把这些骨头悄悄送出洞去,放在同交通站商定的地点,再由交通站的同志分转到各县。”

“这办法行。” 陆主任对高光说,“你们发行报纸的经验,尤其是把编辑部印刷厂搬到地下的办法,可以推广到各分区的印刷科去,他们人少, 摊子小,更适宜在地下工作。”

“是啊”高光接着回答,“不过听说他们早已进了地道。比如三地委的印刷科,就在庆云县的西左耳村带地下。大前天,鬼子汉奸到西左耳村‘清乡’,正在村里的地委印刷科负责人郑正和解希远等四位同志,发现敌情后,立即钻进了设在牲口槽下面的地道口,但地道狭小,预先又没有掘出透气孔,洞口的盖子封上,地道里的空气就稀薄了。可他们也真有办法,四个人七手八脚在洞口插了根空心的向日葵杆作为透气孔,又在葵杆周围撒了些马粪,伪装得不露丝痕迹。他们在地道里避过了敌人的搜查,坚持了正常工作。”

听到这些,陆主任心里涌起一股自豪的激流:同志们多么勇敢,多么有替慧!让鬼子折腾去吧。无论敌人用“囚笼”把边区封锁得多么严密, 无论“囚笼”里的环境多么严酷,我们照样能生存下去,照样能坚持斗争。

陆主任离开板打营村以后,在交通站同志的掩护下,又到鲁北和津南的其他几个县转了转,还看到比地道更为巧妙的地下建筑。因为地道用多用久了,也容易被敌人发现,同志们便在荒野的地方制造假坟,用它来藏身。军区后勤部的个流动医院,就是设在假坟里,治愈了不少伤病员。

那假坟的小门朝南,既不进水、又透阳光,门口栽了以些杂草,坟包上移植了两株柏树,并覆盖层草皮。坟中的“墓穴” 非常大,可容纳上百人和几十张地铺,地铺上铺着厚厚的麦秸、秫秸、玉米衣,非常舒适。

因为假坟伪装得十分逼真,不但敌人丝毫没有发觉,就连两只猫头鹰都栖到坟头的柏树上来了,有些野兔也常常钻进“墓穴”。

制造假坟要用气力挖掘,花费心机伪装,有时情况紧急来不及造假坟, 同志们就钻到真坟里去隐藏。

冀鲁平原上,历代达官贵人、逸士名流的荒坟古家很多。南皮县有清朝军机大臣张之洞的墓;陵县有汉朝文学家东方朔的墓,还有战国名将廉颇的墓这些古家,坟堆虽然颓塌,但砖石砌成的墓穴完好如故,而且非常宽敞。墓穴里,棺木或早就被人窃去,或早就朽烂殆尽,即使剩些白骨,也早被野狗老鹰啮碎叼光。这是非常理想的藏龙卧虎之地。

一九四二年秋末,我二分区电台台长罗长波同志,带着电台和个监护班在临邑、商河、陵县交界的个三角地一带活动。一天,他们来到陵县阎家楼,接到交通站同志转交的分区领导的份电文,必须立即拍发给军区罗长波和监护班的同志,是化装成小商小贩到阎家楼同交通站的同志秘密接头的,他们不能在村里久呆,更不能在村里亮出电台,但也不能耽误发报时间。罗长波决定,迅速在村外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隐蔽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将电报发出去。他见阎家楼东南有一片松树林,便带着同志们出村向松树林奔去。

不料罗长波一行几人,刚进松树林,就被附近县境沟旁座岗楼上的敌人发现了。敌人起了疑心,出动了三十多个伪军,咋咋呼呼地朝松树林扑来。

情况紧急,怎么办? 机警的罗长波同志,耸起浓眉,眼光在树林里扫了一圈,发现林中有片义冢地,百十座高高低低的荒坟挨在一起,坟丘上长满了荆棘茅草,草丛中隐隐露出无数被野狗、狐狸、野兔扒出的窟窿。

罗长波手一挥,带着同志们奔到坟堆跟前,挑了个最大的洞钻了进去。最后进洞的同志,将坟前的一块石碑移来,压在洞口上。同志们钻进墓穴看,高兴极了,砖头砌成的墓道里足足可以容纳一个排,墓道顶上被田鼠掏出的七八个小洞,透下缕缕新鲜空气和道道细微的阳光。同志们都乐了,七嘴八舌地说:

“嗬, 真是洞夭福地!"

“依我看,死者生前准是个阔佬,不然他的阴府哪来这副排场!”

“富鬼的墓里,没有珍珠即有玛瑙,来,寻寻看。”

两个年纪小的,果真弯下腰,在墓道里东瞧西瞅。“咦,那里是啥? ” 一个战士突然惊叫起来。

大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墓道角落里,有堆小小的颗粒,这些颗粒晶莹透剔,在从墓道顶小洞透下的阳光的映照下,闪着熠熠的光。大伙兴奋起来,忘记了外面的敌情,急忙拥过去看,原来是一堆饱满硕大的玉米粒,起码有四十斤。意外的发现,虽然仅仅是以堆普通的陈玉米,但多日来直餐风露宿,现已饥肠咕噜的战士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失望,一个个欣喜得如获至宝,不管三七二十,统统解下干粮袋。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 “吱吱” 的叫声,大伙仔细一看,原来玉米堆旁边躺着窝小田鼠。儿个调皮的战士,指着全身猩红,正一扭一扭蠕动的小田鼠说:

“委屈啦,小家伙,你们过冬的粮食,俺先借借”

“将来啊,将来打完了鬼子,也给你爸爸、妈妈记上一功!"这话把大伙逗得都笑了。

“嘘!” 突然罗长波台长听到什么,他手掩着嘴示意大家别说话,手指了指顶上。

大伙赶紧屏声敛息,竖起耳朵静听坟堆顶上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奶奶的,怎么进林子就没啦? "

“那几个小子准是八路,不是八路,为啥要往这树林里钻? "

“弟兄们,留心点, 搜出八路,每人十块大洋。”

“大洋倒是馋人,可俺没有这福份,八路军神出鬼没,我们整天奔东扑西,抓到几个? "

杂沓的脚步声离开坟堆,渐渐地远了。

罗长波同志从柳条筐里取出电台,按动电键,墓道里响起了清脆的“滴答滴答” 声。分区首长转来的电文,穿出墓道,驾着无形的电波,飞到了军区。

打这以后,罗长波和同志们在墓道里坚持了较长段时间,多次沟通了分区与军区之间的联系,胜利完成了传达军区指示和分区报告的任务。

可是有一天,从墓道里传出的电波讯号,惊动了敌人,引起了陵县城里鬼子的警觉。鬼子判断电波讯号就在阎家楼东南松树林一带,于是派了重兵前来搜查,结果是一无所获,连八路军的影子都没有见着。但这伙敌军非常狡猾,他们在撤离松树林的时候,留下几个伪军,在坟堆旁边搭起一个茅棚,准备长期驻守在这里,严密监视松树林内的动静。这天夜里,罗长波台长和监护班的儿个战士,早已饥肠辘辘,喉咙眼也千得火燎似地难受。因为白天,敌人在小树林里搜查,大伙躲在墓穴里,无法出去弄粮食和水,整天滴水未进,一粒米未沾。于是,罗台长叫一个战士出去看看,先设法弄点水来,给大伙填填肚子。

这个战士点点头,拿起儿个水壶,走到墓道口,轻轻移开石碑。他刚把头探出洞外,顿时倒抽了口冷气。透过朦胧的月光,他发现石碑旁边晃动着个幽灵似的黑影,这黑影是一个伪军,手中端着枪;在离石碑不远的地方,还有座新搭起的茅棚,里面亮着微弱的灯光,不时响起阵阵推牌九的“哗啦哗啦”声和粗鲁的吃喝声。

这个战士赶紧缩回头,悄悄将石碑移回原位,重新堵住洞口,然后匆匆走回墓穴,对罗长波同志轻声地说:“台长,不好啦,外面有敌人。”

罗台长听到这话,立即走到墓道口,眼睛凑着石碑旁边的一条缝隙,仔细瞅了一阵,发现茅棚搭在一座坟头上。他退回墓穴,神情轻松地对监护班的战士说:

“敌人还真有点小聪明,想来个‘守株待兔。大伙琢磨琢磨,该怎么办? "

“这还有什么话好说? 干!光躲着咋行里”监护班的班长回答。

“对对!” 战士们齐声附和,“得弄掉那几个小子,否则,我们光躲着,不饿死渴死也会憋死。”

“是啊”罗台长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说“可是怎么个干法呢?敌人的哨兵就在石碑旁边,我们出去就会被他发现,就会惊动茅棚里的敌人。如果双方交上火,引来附近的敌人,那我们的处境就糟了。所以得想个妙招儿,不露声响地把敌人于掉。”

听到这话,战士们都沉默起来,一个个抓抓头皮,扑闪着眼睛。过了一会,罗台长想出了个办法。他对战士们如此这般地一说,战士们都乐了。

于是大伙分头行动起来:班长到墓道口监视敌人的动静,其他人则操起小铁锨,朝着敌人的茅棚方向掘地道。

不一会,地道挖到了茅棚的底下。战士们拄着铁锨听了听,听到上面传下阵阵微弱的嘈杂声。弄清了敌人的准确位置,战士们又用铁锨将地道顶上的土轻轻地往下铲,敌人脚下的地皮越来越薄,战士们在地道里听到的敌人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响。

突然,地道顶裂开了条缝隙,罗台长看到这种情况,立即低声喝道:“撤!” 战士们赶紧后退了几步。

地道顶上的缝隙越来越宽了。忽听“轰”的一声,地道顶上薄薄的地皮塌了下来,几个伪军也一齐跌入地道。监护班的战士拥而上,将吓得呆若木鸡的伪军一个个捆绑起来。

这时,那个正在站岗的伪军,听到茅棚里传来沉闷的响声,便慌忙跑去探看他刚跑到茅棚边,冷不防我们的监护班长从背后猛扑上去,将他拦腰抱住,接着一把匕首扎进了他的咽喉。这家伙连哼声都没有来得及, 便死猪似地倒在地上。

当夜,监护班的同志将茅棚里塌陷的坑,用土填平,再铺上些干草,伪装成原来模样,不露一丝痕迹。

第二天,陵县城里的日寇,发现阎家楼松树林里的伪军失踪了,就再次派兵前来搜索八路军,结果仍然一无所获。这批笨蛋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八路军会在墓穴里藏着,只得悻悻地收兵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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