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编写《回眸》过程(文/赵晓庆)
我不是一个有既定目标的人,做事没有什么计划,许多事都是即兴而为或率性而为。我萌发为伯伯写传记的念头,也是忽然而至,最后结集逾30万字,也是始料未及。
伯伯和父亲是战友,用伯伯的话讲,是交往最多的战友。共和国建立后,战争年代朝夕相处的战友因职务变动或其他原因各奔东西。老人们都有职务或琐事在身,各忙各的,难得一见。伯伯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得早,1965年伯伯以病残(实际是极左政治气候所致)离职休养。5年后,1970年我父亲得了严重的类风湿,从新疆回内地治病,在宁沪间奔波求医。于是,两位战争年代的挚友又走到了一起。
伯伯和我父亲同一年出生,都是1920年生人,但伯伯生日大。他们都是在1938年3月入伍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但伯伯参加革命时间早,1937年4月就已经加入“民先”。他们在思想认识上有共同取向,有相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并执著地坚守着。两位老人的性格反差极大,我父亲刚烈、执拗、张扬,伯伯则温文尔雅、随和、内敛。正是这种思想观念上的趋同和性格上的反差,成就了他们一生的友谊,从年轻一直到老。伯伯对我说:“我和你爸爸从来没有红过脸。”1975年秋,父亲在南京治病,我和姐姐请假探亲,记得是在南京军区八三医院,我第一次见到伯伯。伯伯给我讲了许多故事,讲他和我父亲、也讲了他自己的故事。之后,我又随伯伯去扬州小住。此次南京、扬州之旅,伯伯和阿姨给我极好印象,31年后的南京之行,盖缘于此。
2006年5月,伯伯来淄博,我去拜访。伯伯回宁后,我和伯伯有邮件往来,主要是向伯伯请教战史。其间,我问伯伯,我可否将他战争年代的经历写成文字。伯伯复信,欣然应允。复信是一封长信,伯伯当夜伏案写到次日凌晨。
从2006年10月开始,我利用“五一”、“十一”长假去南京拜访伯伯,每次10天左右。2007年5月,伯伯去上海,采访地点也随之移至上海。“五一”长假取消后,我就利用个人休假,在“五一”期间去宁。回鲁后整理录音时遇到问题,我就打电话向伯伯请教。4年中,我和伯伯通了许多电话。
伯伯的记忆力极好,得益于天赋,也得益于他有写日记和做笔记的习惯。尽管伯伯的日记、笔记大都在战斗中遗失了,但写日记和做笔记的过程无疑强化了记忆。伯伯在胶济路警察训练所接受过正规的军事基础训练,懂得地图对作战和军事行动的重要性,对地图的熟悉和掌握,也进一步强化了他的记忆。伯伯与大多数老人不同,他几次重返当年战场,到山东临淄、高青、胶东及上海浦西等地,对他经历过的战役、战斗作实地考察。但我仍然遵照治史的一般要求,将伯伯的回忆与相关史料包括地理资料进行比对,并采访了许多当年与伯伯在一个团队的老人。
伯伯不回避自己的不足和缺点,也不回避自己在军事指挥上的失误,他对我说: “把它们都写出来。”在回顾往事时,他常常剖析和反思自己。由于传记没有完成,伯伯就离开了我们,他对自己剖析反思的那部分内容不够完整,只能放弃不写了。对于伯伯经历的历史事件,他说:“有些可以不写,有些一定要写出来。有些事情,我要不说,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了。”
史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做“孤证不举”。“孤证”是否“不举”,要看具体情况。我在记录整理伯伯的回忆录时,尽可能地去查阅了与之相关的史料及口碑资料多达几十本……进行核实、比对,避免出现所谓“孤证”。这是必须的,也是应该做到的。我们不可能还原一段历史,但我们可以尽可能地接近这段历史。
之前,我因采集华东十纵口碑史料,陆续拜访过几位长辈。在伯伯传记的写作过程中,我又拜访了原华东十纵二十八师、二十九师和原东北六纵的长辈们。我拜访过长辈有马树祥叔叔、徐树东叔叔、冯吉华叔叔、刘华叔叔、王京建叔叔、翁默清伯伯、宫愚公伯伯、孙干卿伯伯、王树春叔叔、李来云叔叔、刘汉亭叔叔、马相芝叔叔、马益友叔叔、刘宜恭叔叔、孙华亮叔叔、张朴华叔叔、孙英乾叔叔、李致兰叔叔、王春常叔叔。刘树美叔叔生前撰写了八十五团三营八连在济南战役中部分作战经过。我由衷地感谢长辈们,从他们那里,我学到了任何书本上都无法学到的历史和知识。
飞扬军事论坛、战争历史沙龙论坛、白马论坛的同好们真诚无私,在历史资料方面给我很大支持。历史因为有他们而美丽。尤其感谢李昕、高明辉、汪洋、刘学艺、张立春和王军对我的支持。传记中涉及清河、渤海的日军资料多为高明辉给予,而这正是清河、渤海抗战史的空白。论坛中的同好都不是实名,我无法一一道谢,深表歉意。
在传记的附图制作上,星成广告公司和明月工作室给我诸多方便。传记附图由赵君和崔鑫绘制,赵君绘制了大部分附图并最后完善了全部附图,在此一并感谢。
伯伯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伯伯没能看到他的传记最终成书出版,临走前还惦念这件事。我大意了——伯伯说他能活到90岁就很知足了,我却坚信伯伯能继续长寿,有大把时间来完善他的传记……当你看到他甩动着手杖昂然大步时,你能想到这是一位就要走向人生最后驿站的耄耋老人吗?我很愧疚,没有做到善始善终。伯伯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我很沮丧。所幸伯伯在生前赶着对稿子进行了最后一次修订,对一些问题也作了解答。老刘家的兄弟姊妹在伯伯最后那段时间里做了许多努力,使伯伯的传记能够相对完整地收起来,甚慰。这本传记是对伯伯的纪念,也是对一个时代的纪念。我记录整理伯伯和他的战友的战争经历,是我一生中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2013年3月
写在最后(文/刘竹溪子女)
在爸爸远离我们整整3周年之际,《回眸》书稿即将付印,虽说等待得久了一些,但终于可以告慰爸爸了。
与爸爸一生谦和、涵忍、极少谈及自己截然相反的是,爸爸对这部以他个人传记为载体的文稿十分倾注和投入。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这几乎成为他生活的全部。他翻出数十年来的日记、笔记和以往亲自撰写的回忆、纪念文章;与为他记录、整理文字的晓庆长时间交谈、电话通话,常常忘却了时间,累计达数百小时;他经常因或伏案书写或闭目长思而改变严守的生活规律、忽略健康;他对初成的书稿字斟句酌、精心修改,前后有七次之多;甚至就在最后的病床上他还念念不忘几度提笔。爸爸之所以如此,皆因唯一的理由:他希望为后人留下一段有关他们那代人的更加接近历史真实的记录,为被种种不公正伤害过的领导和战友伸张不平(他们中的许多人已不在世),为本不该被忽略和遗忘的人们留下有朝一日获得追思的线索。那段时间里爸爸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他的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力不从心,但只有这样做他才会不留遗憾。这也就是我们在他所坚持的文风里感受到的某种不寻常,甚至在有些篇章段落里事件、人物堆积,头绪繁多,以致有不甚条理之嫌的缘故。爸爸的用意显而易见,他不想落掉记忆中任何一位战友(特别是那些早年牺牲的,以及为革命事业做了哪怕点滴贡献的人),对此,我们唯有尊从。
要特别感谢我们的世交、好兄弟赵晓庆,他做了我们作为子女没能做、且未必能做好的事。长达7年的时光(包括爸爸去世后的3年),他无所图报,付出的不只是时间和心血,还有健康。相信书稿的正式出版是对他最充分的肯定。
对为本书稿内容、注释、附图、参考资料等,一切提供过帮助和支持的人士深表敬意和致谢!
衷心感谢中央文献出版社的领导和有关编校人员给予我们实现爸爸心愿的机会,也让我们对年逾90岁高龄、连续几度生病住院却念念不忘《回眸》出版事宜的妈妈和叔叔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本书稿中所使用历史照片,除少数取自公开发表的资料外,皆系家中保存或当事人当年所赠之物,因出书之需未能一一征询意愿,敬请谅解!
201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