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歼灭战
土山集战役后,9月下旬,华野西线兵团执行中共军委的既定战略,越过陇海路,挺进豫皖苏边区,与刘邓野战军、陈谢集团协同作战,开辟中原战场。兵团命令宋时轮、刘培善指挥十纵、晋冀鲁豫十一纵,留在陇海路以北牵制整五师、整七十五师,掩护兵团主力南下豫皖苏。
10月1日,十纵沿黄河南岸一侧发起鄄城、临濮集战斗。此次作战,十纵打了两个小歼灭战——二十八师攻克鄄城,消灭正规军一个团;二十九师攻克临濮集,消灭一个保安团。战斗结束后,纵队东移至鄄城红船口地区休整,后又南移至单县休整。
八十五团路过鄄城时,刘竹溪和陈景三、张维滋、陈焕一起到城里转了一圈。鄄城不像县城,倒像一座乡村集镇。城墙是个小土围子,也就一人多高,两米左右。城区房屋低矮,破破烂烂,街道也不像个样。
10月中旬,陈毅再次莅临十纵,在营以上干部会议上作关于反攻形势的报告。他说:“部队中由于八月份我之西进,北渡黄河,敌占胶济线,山东情况比较紧张,因而不相信反攻形势。陈司令员指出,这是光看眼前,没有看到全国敌人由北方向南方跑的情况,没有看到解放战争的发展——敌人力量在削弱,我们力量是愈战愈强的情况。更没有看到反攻不单纯是军事行动,而且是人民运动的全面反攻形势。陈司令员又指出:解放战争初期,还存在着胜利与失败的两种前途。今天,失败的前途已不存在,胜利的前途已是确定不移,钢打铁铸。今天不是是否反攻,反攻能否胜利的问题,而是如何克服困难,缩短反攻时间,争取迅速胜利的问题。”
部队驻单县时,晋冀鲁豫十一纵作战处处长李大中带了几个人到八十五团参观学习,主要是学习爆破技术。八十五团的团干部们和李大中照了一张合影,刘竹溪的家庭相册里至今保存着这张照片。
第一次破袭陇海路
华野西线兵团主力南下豫皖苏后,“国民党陆军总部徐州司令部即以整编五、十一师等为骨干,集中6个整编师,分别组成机动兵团,利用平汉、陇海、津浦3条铁路,机动转运兵力,尾随陈粟大军纠缠。为削弱敌人的机动能力,迫使其分兵守护交通线及要点,以利于自己开展群众工作,陈毅、粟裕遵照中央军委关于破击铁路的指示,决定集中7个纵队,编成3个集团,分两步,对陇海路、津浦路实行大破袭”[15]。
1947年11月初,西线兵团发动陇海路、津浦路破袭战。11月4日,十纵结束休整,奉命与四纵编成第一集团,破袭陇海路砀山至朱集(今商丘市治所,原商丘县城在朱集以南)段。7日,十纵自驻地出发。8日,二十八师拔除了陇海路上的马牧集、张阁等几个据点。同时部队动员当地老百姓扒铁轨,烧枕木,破坏路基,使敌交通线陷于瘫痪。
破袭战发起后,刘竹溪带侦察员几次到朱集侦察。朱集是个大集镇,整编二十四师等部在此驻防。“该师担任朱集防务的有两个旅,实际上共约有五六千人,另有一个榴弹炮营及一个坦克车连,归该师指挥。朱集是国民党军队豫东的重要补给基站所在地,有一个兵站分监部驻扎在这里,守备朱集的除了暂编二十四师之外还有交警第二总队张绩武部,该部是美械装备,约有3000多人”。朱集敌人的实力比二十八师打的几个据点要强得多,上级几次想打朱集,最后都没有下决心。
在中原国民党军中,整五师扮演的是消防队的角色。陇海路破袭战打得热火朝天,这支消防队又来灭火。十纵奉命掩护主力破路,决定5 -7天时间,采取运动防御,阻敌东援。二十九师在陇海路北侧,于朱集、砀山间,由西而东打阻击。
整五师此次攻势进展不快,主要是用炮打,天天用炮跟着打。它的炮特别厉害,白天打,晚上打,昼夜不停,最后两天打得最凶。八十五团指挥所设在村子里,团干部们轮流到指挥所值班。警卫员、通信员在村外挖了一个工事,炮打得厉害了就进工事。
那些天,刘竹溪没睡一个囫囵觉。他有时在指挥所里打盹,炮打进村子就转移到工事,刚在工事里睡着了又被炮声惊醒。陇海路北数日阻击,八十五团打得非常疲劳,但伤亡不大。
那时候,部队天天喊口号,要“歼灭新五军(五军改成整编师后的俗称)”。整五师确实不好打,华野外线兵团总是无法将它与其他国民党部队分割开来,这个“硬核桃”总是靠着一个“软葡萄”——整五师经常和整七十五师或整八十四师靠在一起,十纵当面常常是这几个敌人。吴化文的整八十四师在抗战时期就与八路军搞摩擦,对山东解放军的技术、战术比较了解,执行防御作战时战斗力不弱,在国民党杂牌军中算是能打的。
华野外线出击,十纵与整五师屡屡交手,整五师对十纵的防御作战水平给予好评。“与十纵交过手的国民党军,不得不佩服十纵的战斗力。据被俘的七十五师师长沈澄年说:五军、十一师都有这样的评论,十纵防御能力强,防御精神好,作战时白天必能坚持到黑夜,且有坚持到适当时间才撤出战场的决心。他们一致认为:‘十纵应列为华野之头等部队。’‘十纵俘获的整五师官兵称,山东八路三、八、十纵的防御作战给他们以深刻印象,整五师有一个口碑:“三个排炮不动,不是三八是十纵。”
鱼台追击战
破袭陇海路后,1947年11月中旬,华野西线兵团主力继续破袭津浦路徐(州)蚌(埠)段。十纵奉命钳制敌人,对鱼台、金乡守敌发起攻击,以保障兵团主力完成对津浦路的破袭作战。
11月17日,纵司决定首先以二十九师歼灭鱼台之敌。18日,八十六团、八十七团围攻鱼台县城,八十五团担任师预备队并负责打援。八十五团阵地位于金乡城、鱼台城之间,靠近鱼台城,与之相距约10余里。张维滋、陈焕带三营、特务营在正面防御,陈景三、刘竹溪带预备队一、二营隐蔽于一侧,随时准备出击。 、.
20日凌晨,二十九师攻克鱼台城。驻金乡之国民党军整编七十师获知鱼台遭到攻击,错误估计形势,派一三九旅二七八团二、三营及保安团一部沿金(乡)鱼(台)公路连夜增援。金乡城和鱼台城成西北一东南向,相距60余里。二七八团磨磨蹭蹭,20日凌晨方缓慢推进至鱼台城西北10余里的袁集。二七八团占领袁集,上午派一个营前出侦察。该营与八十五团三营小有接触即逡巡不前,二七八团携带的野炮向鱼台城方向射击,炮弹从三营阵地上空掠过。
刘竹溪见敌人不停地打炮,却没有任何进攻迹象。他用望远镜观察袁集,发现袁集的敌人正在集结,前出的这个营也在收缩,当即判断:敌人打炮是为了掩护撤退。他把敌情变化告诉陈景三,说:“敌人要撤!”陈景三同意他的判断,两人一合计,追!
陈景三命令一、二营出击,两人各带一个营拼命地追。敌人在右边跑,刘竹溪带一营在左边追,逐渐与敌平行,最后超越敌人。敌撤退的公路上有一座桥,敌先头一支小部队已经过桥,一营横向一拦,将敌小部队击退。一营随即展开两个连,步机枪齐射,迫使敌退回袁集。
一营从西面攻击袁集,村西是敌火力死角,一营顺利进入村内。陈景三带二营从南面接近袁集,招致敌机枪火力侧射,前卫连六连伤亡了七八个人,六连吴连长牺牲。陈景三当时在六连,险些被敌火力击中。二营后撤,迂回至西面进村。
二七八团退回袁集后,收缩到村中心,依据院落固守。八十五团一、二营从村西南围上去,攻击敌据守的院落。八十六团一部随后也打进袁集,包围了几个院子。八十五团出击时每个连队都带着小包炸药,一、二营用小包炸药“丁儿咣啷”地炸开院子,解决了敌人。八十六团没带小包炸药,围住了敌人却一时解决不了战斗。八十五团一营打掉了八十六团包围的敌人,弄得两个团还有矛盾。二七八团大部被消灭在村内和村外东南角,一小部分突出袁集被八十六团围歼。
渤海部队的爆破最初主要使用大包炸药,每包炸药重量至少在20斤。小包炸药不常用,外线出击时开始普遍使用。小包炸药小到三五斤,大至八九斤,体积小便于携带。小包炸药虽然个头不大,但作用不可小觑。它是个多面手,可用于杀伤密集队形,炸坦克、碉堡,在巷战中开辟通道,若用迫击炮发射则作用更大。小包炸药特别适合巷战,往墙上一贴,一炸一溜“胡同”,穿屋过墙,十分方便。小包炸药的普遍运用是爆破技术上的重要进步,它成了部队手中利器,对夺取战斗胜利,减少人员伤亡起到很大的作用。
袁集战斗歼灭二七八团两个营,保安团4个连,一个野炮连,俘副团长刘璜。整七十师由台湾调来大陆,日式装备,步机枪为九九式。九九式外观比较粗糙,内在质量尚佳,口径已经由七七改成七九,杀伤力比较强。八十五团三营在村东南角俘获敌野炮连,缴获两门日式一五O野炮。该炮由10匹马牵引,全部是上好的日本大洋马。这些马配有鞍子,行军时炮手可以乘骑。刘竹溪见这些马鞍做工精细,便交代团部人员挑几个给师首长送去,每人一具。二七八团解放战士补人二十九师,其中台湾籍解放战士后来全部调出,刘竹溪记得那是在1949年10月,部队召开大会庆祝新中国成立之后。
鱼台战斗结束后,二十九师加入金乡战斗,八十五团部署在金乡城东北。金乡城守敌为整七十师及还乡团一部,城外四面环水,护城河很宽,就像是一条大河。八十五团当面的护城河,最宽处近百米,窄处也有五六十米,架桥非常困难。八十五团设计了若干办法,最后确定用木排架浮桥。因水面太宽,又找不到足够的材料,架桥最终失败。
八十二团由金乡城西面发起攻击,“一营担任主攻。金乡城外壕水很深,敌预先把靠近外壕的房屋根基挖空,在我部队利用房屋展开兵力兵器时,敌城上的九二步兵炮用直射把我占领的房屋全部摧平,使我进攻准备受挫。由于对敌人隐蔽的火力点无法摧毁,一营几次架桥都不能成功,又加上步炮协同不好,攻击失利”。
由于难以克服水障,十纵对金乡城的四面攻击均告失利。敌增援金乡,十纵退出战斗。在刘竹溪经历的攻坚战中,金乡战斗难度最大,他看到城外宽阔的水面就觉得胜算不大。从金乡撤下来后,八十五团由东往西打阻击。此次阻击,刘竹溪颇感意外,当面敌人不是十纵的老对头整五师。鱼台、金乡战斗后,纵队向西转移,先后在曹县、成武休整。
第二次破袭陇海路
1947年11月下旬,国民党成立国防部九江指挥所,国防部长白崇禧兼指挥所主任坐镇九江,指挥33个旅的优势兵力围攻刘邓野战军,企图将刘邓逐出大别山,迫使华野西线兵团和陈谢集团退出中原。国民党军主力主要用于大别山,陇海路沿线只有整五师等骨干部队驻扎在大城市。
1947年12月13日,为配合刘邓野战军作战,减轻刘邓在大别山的压力,华野西线兵团和陈(赓)谢(富治)集团发动平汉路、陇海路破袭战。宋时轮、刘培善指挥华野十纵、晋冀鲁豫十一纵破袭陇海路开封至民权段。
强攻兰封
1947年12月14日,按照纵队的部署,二十八师攻击罗王寨车站并破坏兰封至罗王寨段铁路,二十九师附纵队山炮营攻击兰封城及兰封车站。
15日下午,八十五团由兰封城以东接敌。部队在接近兰封城时,城中敌人以火炮拦截。一营已经运动上去,陈景三、刘竹溪随在一营之后,正好遭遇到敌人的拦截炮火。敌炮主要是六O炮,火力密集,陈、刘的随行人员伤亡了七八人。
兰封城东关以东有一道凸起来的地物,既不像围墙,也不像田坎。陈景三、刘竹溪和随员们隐蔽到地物后面,趁敌火炮射击间隙,跑进附近一栋平房。这栋平房一半是人居,一半是牲口棚子。房主人已经躲出去了,牲口棚子里面拴着一头毛驴。毛驴的肚皮被炮弹片划了个口子,虽然还站着,没倒下,但肠子已经流出来了。陈景三跑进牲口棚子,刘竹溪则跑进住房。电话员在牲口棚子里安上电话机,拉上电话线。警卫员卸下门板支起来,做了一个简单掩体。院中有炮弹落下,幸好没打到房子。敌炮拦截射击停止后,两人立即赶到兰封东关的前沿阵地。
兰封城位于陇海路北侧,城墙坚固,外壕深且宽,副防设施复杂,守敌为整编六十八师三五五团。根据师的部署,八十五团攻击东门,八十六团攻击南门,各配属一门日式七五山炮。
兰封城东门外地势平坦开阔,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地物。八十五团的团干部们在一起商量战法,决定实施近迫作业,构筑进攻阵地。当晚7时,部队在距离城墙200多米处开始近迫作业,形成长达6里的交通壕,由二里砦分别至东关,至豆腐营、刘庄。然后再进行对壕作业,多条对壕直插敌人外壕。整个作业过程迅速而肃静,对壕逼近敌阵地50米,敌仍未察觉。待敌发现时,对壕已插进敌外壕。5个小时后,近迫作业全部完成。
16日凌晨,八十五团向兰封东门发起攻击,一营一连担任突击队,但攻击失利,未取得突破。八十五团检讨失利的原因:战前准备不足,一连打进东关,敌退入城内,因未携带炸药,无法破门,如当时有炸药,则可能当夜即突破东门;团在部署火力时,侦察不够严密,致使炮兵阵地设置不当,纵队加强的山炮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此外,因处置不当,坝上的子母堡当夜也未攻克,还伤了8名战士。
16日上午,团干部们重新看地形,组织火力。一连伤亡较大,不能再战,改由三连担任突击队。下午,八十五团再次展开攻击。刘竹溪在团迫击炮连阵地,指挥八二迫击炮对敌火力点实施平射。
第二次攻击,“火力、爆破、突击”三者结合得恰到好处。山炮威力超过任何火力,连发六炮全部命中,将东门城楼工事打坍,击毁了城楼上的火力点。轻重机枪、追击炮紧接山炮之后全部展开火力,掩护爆破。爆破员窦廷栓连续送上两包炸药,将东门炸开。三连发起攻击,在火力与爆破烟尘掩护下,已熟悉东门地形的窦廷栓引导三连突人城内,占领城楼。从开始爆破到三连完成突破,整个过程仅用了7分钟。
与此同时,八十六团在兰封城南门向守敌发起强攻。“二十九师加强纵队炮兵营,攻击兰封城及兰封车站,我团奉命从南面攻击,八十五团从东面攻击。守敌是六十八师的一个团。我团当晚在占领兰封车站后,以车站为依托,向城南近迫作业筑沟挖壕。师把纵队的炮兵营的山炮拨出一门,加强我团的攻击力量。我带炮兵的副营长一起察看和安置炮兵的位置。敌虽有坚固的城墙和外壕等工事,但从兵力和火力上,我们两个团占着绝对优势。是日阴霾,时有狂风,天空迷蒙。师决定下午2时总攻,我团担任主攻的是二连,团长和我及营连干部都在前沿阵地,亲眼目睹在炮火轰击和爆破组连续爆破下,轰开了城墙的缺口,城墙倾斜成坡。轻重机枪火力封锁与压制城墙上的火力点,突击队勇猛地攻上,敌人的反扑也被我连击退了”。
敌三五五团集中兵力反击,企图夺回东城门。八十五团一营三连打退敌人五次进攻,巩固了城门阵地,一营主力、后续梯队相续进城向纵深发展。三连在前面继续扩大战果,直插敌团部,并占领兰封县政府。八十六团也从南门突人城内。经短时间战斗,三五五团大部被歼,一部由城西南突出,向罗王寨车站方向突围,正好遭遇正在攻打罗王寨车站的二十八师,全部被拦截于野外歼灭。16日下午3时,兰封战斗结束,二十九师全歼三五五团,俘敌900余人,八十五团歼敌1个营。
战后,八十五团对兰封战斗的经验教训进行了总结,并依据总结撰写了《兰封战斗概述》。《概述》中指出,此次战斗因计划不周而延误了战机。“侦察不够严密……当第一次部署火力时,炮兵阵地是有点不够恰当,因此山炮一晚上未起到应有的作用。”“近迫作业的成功,减少了伤亡;没有携带炸药失去良机,又加大了伤亡。按该战斗来讲,十余名伤亡即能完成任务。”并指出:“坝上子母堡当晚未打下来,主要是进攻子母堡的分队勇气不足,技术运用不当,如果当时使用手雷爆破法,可以很容易地打掉子母堡。手雷爆破法是在手榴弹上绑上几块炸药做成手雷,投弹队隐蔽接近地堡,将手雷投到地堡上。一般土木结构的地堡,几枚手雷就能炸塌。”“白天在东关受伤的同志无人医疗,伤员同志们受苦很大,主要是营包扎所未在东关,连卫生员有个别负伤。”后有晚辈向刘竹溪求证,二十九师在兰封战斗中是否使用了“发射筒送炸药包”,他肯定地回答说:“没有!”
兰封战后,八十五团在柳河车站以东与一股敌人遭遇,打了一场野战。敌人很快就被打垮,部队发起追击,三营教导员常龙云在追击中被流弹击中牺牲。